“相公!”這一刻,這名扈從劍士轉頭嘶聲大叫到道:然而就見這支猝不及防的旗槍,正中白頭蒼蒼的計相身邊,一名貌不起眼的親隨。徑直將其釘在了土牆上,當場因出大片血色來。
而這就像是一石激起千層浪的導火索般,頓時就在計相身邊的同時竄出,氣度或是森嚴、或是凜冽、或是凌利的數人,瞬間用身體將其團團包圍和遮擋起來。而扈從劍士才緊接而至喊道:
“來人,快拿下……”
“斷禪,住口!”然而被團團防護起來的人群中,卻是響起了計相的低沉呵斥聲:名為“斷禪”的扈從劍士不禁聞言一愣;卻還是習慣性附從的從城牒一躍而起;連忙退回到計相身邊。
而這時,忙不迭向著兩側退讓開來的眾人,也終於看清楚那名被釘在牆上的扈從,雖然傷勢很重卻居然還沒有斷氣;反而頭臉上肌膚相繼剝落下一塊塊,而露出另一張帶血的陌生面孔。
“曾子器,你……”看著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同伴,扈從劍士不由大驚失色道:然而就被計相毫不猶豫粗聲打斷了:“蠢才,還沒看出來?你曾同門的浮光劍,已經被人換臉頂替了麽?”
隨著這句話音未落,那個被釘在牆上奄奄一息的冒牌貨,再度發生了異變。卻是驟然張嘴吐出一大堆帶血的殘渣和汙物,轉瞬間全身骨節開始漲大、凸起,頭顱變形而長嘴開裂到了耳後。
見到這一幕的岑夫人等人,怎麽還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事實上,不用他們怎麽招呼,正在側近值守的軍士,就已然挺矛捉槍越眾而出,四下交加密集戳刺中,正欲掙脫旗槍的鬼人身體。
一時間汙血四濺之間,幾乎把這隻鬼人變成一團破篩、爛肉;然而所有的尖刃,卻刻意繞過了頭頸等要害之處。這時岑夫人的聲音才後發而至:“盡量留個活的,以備後續的口供審訊。”
然而這隻雖然痛楚至極,卻又依舊保留著最後一點神志的鬼人;卻是突然在猙獰扭曲的面容上,露出一絲令人不安的決然神情。隨即突然張嘴吸氣之間,全身飆血不止著迅速鼓脹起來。
“都……死……”隨著它用最後僅存的意識,勉強吐出來兩個字之後;突然間就覺得驟然身體一輕,天旋地轉飛了起來;卻是不知何時出現在城樓上的江畋,眼疾手快的將它遠拋出去。
然後僅僅一個呼吸,就聽一聲沉悶的震響,被拋在空中的殘缺鬼人,就已然炸裂成了一團血肉迸濺的煙花;然後,又像是下了一陳淅淅瀝瀝的血雨,隨風潑灑在了霧氣漸散的場地當中。
又在下方那些躲閃不及的金吾軍士,甲胃,盾牌、兵器激起了滋滋作響的青煙,更有個別軍士外露的手臂肩膀上,像是被燒灼穿一般的,不由冒出痛呼聲來。而那隻紅鬼也哀鳴一聲仆滾在地。
卻是通過兵刃和箭失,相繼刺入它體內的特殊提取物,終於開始發揮作用。而後,在重新拿出青銅燈罩的照射下,一直製造著霧氣向外逃,嘴尖腹鼓的最後一隻鬼人,也被當場控制住。
而經歷了這一幕的驚尤未定眾人,也不由爭相出聲招呼江畋:“監憲。副監。江左判!”……卻見他頭也不回的從門樓上一躍而起,幾下蹬踏著縱身遠去,隻留下隱約的聲音:
“這裡不急……速隨我……去內庫!”
聽到這句話的林九郎等人,也連忙重新操持起各種器械,大踏步的緊隨身後而去。
“岑氏,你上呈的章程,我在這裡全數答應了。”而後,默默注視著江畋遠去的方向,頭髮花白的計相沉聲道:“稍後你就讓人編個具體的條陳綱目出來,
自然越詳盡越好。”“相公?”原本心中難免忐忑不安的岑夫人,聞聲卻有些難以置信的驚喜道:“這就準了?”,隨即她又自覺有些失態的連忙補充道:“不瞞計相,妾身只是……”
“不然呢?人言老夫苛刻不近人情,卻非是愚頑不靈之輩。我只是反對朝廷一切不必要的開銷,和任何缺少實據的名目。”計相澹然道:“但是獸禍都內外勾結到我身邊了,難道還能引頸待戮麽?”
“只是我這裡答應了還不夠;你要的更多東西,還得政事堂那頭一致,方能落到實處。”他又補充道:“但你須有心理準備,國朝大政方略下的財計用途就是這些,你這裡多了,別處就少了。”
“有計相這句話,就足矣了。”岑夫人自然是驚喜過望的打蛇隨棍上道:“還請計相無慮,妾身一定竭盡全力,好將此事背後的隱情挖掘出來,以絕後患。”
“你這就錯了!”然而計相卻是不以為然的擺手道:“老夫一生許國,又何懼些許生死要挾?此乃公義並非私仇;身為宰輔的安危,國家體制也自有分派,無需浪費你處的人力,還是將更多功夫和心思,用在收拾獸禍吧!”
“卻是妾身自誤了。”岑夫人聞言也正色歉聲道:卻又恢復到了平常那個波瀾不驚的主官姿態和氣度。“敢問相公,對於本部的兒郎,可有什麽見教之處呼?”
“見教沒有,興趣倒是有幾分。”計相這才讚許的看了她一眼,開聲道:“比如,剛剛救了老夫一命的那位江監副,不但有傳言中的蕩決辟易之勇,只怕也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奇異手段吧!”
“不瞞監憲,妾身也是半月之前,方才接觸江副監,更是有專門的交代和吩咐下來。”岑夫人卻是苦笑著誠然歎息道:“只怕妾身所知的內情,尚且還不如諸位堂老、閣臣吧。”
“既然如此,老夫也不為難你了。”然而計相點點頭,又指著場下被留下來,正在給那隻奄奄一息的紅鬼,穿骨上鎖的幾名軍士道:“卻不知當下這幾位壯勇之士,可有什麽說法麽?”
因為他們一看起來,就比別人明顯壯實一圈的。而且在圍攻那隻紅鬼時,數度給拍飛、撞倒乃至是撲咬、壓滾在地,端持的兵刃和器械屢屢摧折,罩衫和袍甲也都被撕爛,身上多處掛彩。
但現在看起來人人居然還是精神得很。就連身上那些看似血淋淋的嚴重傷創,也只是當場簡單的包扎和治療之後;居然就沒有什麽大礙的能夠繼續活動,馬不停蹄協助收押起剩余的鬼人。
現在回想起來,他們在激鬥中表現出來氣力和反應、膽魄也是更勝他人一籌;居然有人接二連三跳到, 那隻紅鬼滿是增生骨刺的後背上,而刺擊其後頸、頭顱七竅等處可謂藝高人膽大了。
“他們啊,自然是有一番意外的際遇和變故,才得以如此的。”而岑夫人聞言,再度苦笑起來道:“只是眼下尚且不知曉,這種變化是好是壞,還是利弊參半……因此,才歸在監司麾下,以備觀察後續……”
就在說話間,林九郎等人也追隨江畋縱身消失的方向,率先一路飛奔來到,作為收押和置留獸鬼、奇物的另一條通道口前。然後,就見一隊值守的衛士,已經奉命嚴陣以待守在外間。
他們人人披甲執刃,手持寒光閃閃的弩機,還有兩具大型十箭聯裝的絞車弩,沿著滑軌被從隱蔽處推了出來,對準了入口處。林九郎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氣,看起來似乎還沒發生什麽。
林九郎隨即出示身牌又詢問了幾句;確認他們是奉江畋之命專程值守在這裡,封鎖和攔截一切可能外逃人等之後。這才留下大部分手下協助封鎖,而自己帶著幾名精乾成員入內探查。
這時,一路順手打翻了好幾隻,正在滿地狼藉中遊曳亂竄;明顯被人刻意釋放出來,製造混亂、渾水摸魚的凶獸;還順手解救了若乾被困人員的江畋,也抵達最內的密庫拐角;不由歎了口氣。
因為,他赫然第一眼看見的是倒在門邊上,生死不知的兩名甲士,還有微微敞開一截的內庫門隙;而隨著他的歎聲,門隙內突然機括作響迎面而來,一陣令人避無可避、毫無遮擋的弩失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