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上午的煉金通識課程結束。

　　下午是煉金分支課程。

　　安茹兒要在油劑煉金區裡學習油劑煉金學。

　　夏佐獨自一人走進毒物煉金區。

　　“教授，我來了。”

　　庫洛夫放下手中的無字書籍，向自己唯一的學生說道:

　　“書桌上有一份羅薩克省的軍事報告，你瞧瞧吧，和你有些關系。”

　　夏佐一怔，走到桌旁拿起兩指寬的信袋，倒出一疊用硬皮麵包裹的文件。

　　封面上的落款是熟悉的名字:

　　皮耶克城塞，第一書記員，威爾遜中尉。

　　威爾遜是一位臉上有道傷疤的中年男人。

　　與他的第一次見面是在高檔的酒館裡。那天，奧德麗十分少見地穿上了開叉的長裙。

　　不知道馬戲團最近生意怎麽樣..

　　夏佐眼前浮現數幅畫面，回憶的神色隻持續了幾秒，便定下心神閱讀這份軍事報告。

　　皮耶克城塞召集人馬，將境內的流寇徹底掃蕩一遍後，越過邊境向南挺進。

　　王國南邊沒有其它國家，只有大荒野、無盡的林海和一座座山頭。

　　軍隊的主要敵人是在那盤據已久的土匪勢力。

　　十三處土匪窩點，和一座頗具規模的奴隸城鎮被搗毀。

　　報告的開篇和中段部分，陳述每場戰鬥的傷亡和戰利品情況。

　　後半部分，詳細地列出了每一個罪惡之人的罪孽所在和最終的下場。

　　夏佐這具身軀的父母，死於大約兩年半以前的一次流寇劫掠。

　　凶手是奴隸城鎮上的一方首領和其手下的三支流寇隊伍，所有人均已被送上斷頭台。

　　看到這頁紙上的內容後，夏佐神色僵硬，思緒湧動。

　　這..這是.替我報仇了?

　　如果是真正的“夏佐”在這兒，他可能會痛哭流涕?

　　開心地掉下眼淚，然後跪地為死去的父母禱告?

　　不不..真正的“夏佐”如果不被我穿越，早就死在地洞裡了，更不會進入星夜學府…

　　夏佐一時間不知道該做出何種反應，緊緊地握住軍事報告，指尖發白雙手微顫，只能機械地，把罪魁禍首伏法受誅的文字讀了一遍又一遍，腦海中有一團亂麻越纏越緊。

　　庫洛夫的聲音在沉靜的煉金室內響起:

　　“70年前，我進入學府的第一年，導師是院首碧翠絲。她遞給我一個信袋，悄悄地說，‘斯布瑞爾省的軍隊替你報仇了’。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和你是一樣的反應。”

　　庫洛夫從軟沙發走到書桌前坐下，對著神色複雜的學生說道:

　　“現在的你和那時的我多麽相似…”

　　“咳”

　　他輕咳一聲，調轉話鋒說道:

　　“讓我們說回正事吧，可別讓時間在悲傷或者其它情緒中虛度了，這麽做對精神海洋有些負面影響。”

　　夏佐把軍事報告塞回信袋裡，在僵硬的臉頰上使勁搓了幾下，抬起頭看向導師。

　　“教授，您有什麽事?”

　　“再過一個月就是通識課的期末考試了。你準備得如何?”

　　庫洛夫指了下對面的椅子，讓對方坐下說話。

　　夏佐知道自己的超群記憶力已經傳遍整個學府，無需再做任何隱瞞，直截了當地回答道:

　　“我把25本教材上的知識點全部記牢了。”

　　“光是這樣還不夠。”

　　庫洛夫緩緩搖頭:

　　“期末考試和平常課堂上的小測驗不一樣。

　　“不僅僅有選擇題，還有涉及到煉金操作經驗的應用題。

　　“你在毒物煉金術上有些天賦和心得，但不代表你在其它煉金分支上也是如此。”

　　夏佐默不作聲，凝視導師。

　　既然對方會說出這段話，那肯定想好了對策。

　　畢竟，考試可不單單是學生們的較量。

　　星夜學府內，各個教授的基礎收入來自於星夜女士。

　　教授們為星夜女士培養煉金學派的法師，星夜女士則為他們提供金錢和物資支援。

　　如果教授們想賺取更多的資源，就得依靠自己培養的法師學徒們。

　　所以，學府內的考試，還涉及到各個導師未來所能獲得額外收入。

　　某個學生的考試成績越好，煉金術造詣自然就越高，會在學府內得到更多的教學資源，那將來成為法師學徒的幾率也就越大。

　　法師學徒嘛，顧名思義，他只是個學徒，是要付出代價才能學到東西的。

　　只是星夜學府很慷慨，才會讓法師學徒們先學東西，再補交學費。

　　在成為正式法師以前，任何法師學徒都要回饋自己的導師。

　　星夜學府成立法師公會後，法師學徒每次完成懸賞令收獲報酬，都要向自己的導師上繳一小部分。

　　庫洛夫還沒定下這方面的規矩，但是其它煉金分支的導師，已經在學科內部公布了抽成細則。

　　例如人數最多的藥劑煉金學系。

　　它分為兩個學科。

　　傷藥與補劑學科、功能藥劑學科。

　　功能藥劑學科教授，也就是學府院首碧翠絲，會為每一位外出做懸賞令任務的學生提供功能藥劑。

　　她將拿走任務報酬的1%至5%作為抽成。

　　手下的法師學徒越多，抽成總額就越豐厚，來自學府外的資源就越多。

　　庫洛夫手下原本有三個學生，被他趕跑了兩個，現在只剩下夏佐了。

　　他將來能賺取到的額外收入少得可憐。

　　可是，他本人對這項收入好像很不感興趣，似乎從沒想過要靠法師學徒來增厚腰包，臉上也不曾出現過為錢財發愁的神色。

　　難道是知道自己爭不過，而選擇永久躺平了?

　　庫洛夫沒說過這方面的話。

　　夏佐也就沒問起過，隻當每個人的追求不同，說不定對方隻喜歡窩在軟沙發裡冥想呢..

　　庫洛夫在學生的注視中，捏著胡須思索片刻後說道:

　　“今天下午的課上，我們不學習新的毒劑，也不鑒定複合毒素。

　　“毒物煉金術的煉金操作和鑒定方法，你掌握得都挺不錯了。

　　“是時候給你補習一下其它煉金分支的實操內容了。”

　　他從書櫃上招來幾本書籍，讓它們飄浮在書桌上方，“這些書確定都背下了嗎?”

　　夏佐掃視封面上的書名。

　　《藥劑煉金術操作精要》

　　《傷藥、補劑與人體結構》

　　《油劑鑒定指南》

　　這3本書是通識課程考試教材。

　　“我確定都背下了。”

　　“那就從油劑煉金術開始吧。來搭把手，咱們把毒瓶挪遠一些。”

　　庫洛夫從椅子上站起來，邊走向置物架，邊把袖口翻到胳膊肘上。

　　【煉製毒素、毒劑的時候，不能使用法術，也不能交由元素仆從來代勞】

　　這是第一堂課上，庫洛夫特意叮囑的。

　　不止如此，只要涉及到毒素，庫洛夫都會非常謹慎。

　　他拒絕用法術操控毒瓶飛到指定位置，而是用雙手和小推車搬運它們，舉手之間萬分小心。

　　兩人花了半小時的時間，清理出一小片區域。

　　隨後，庫洛夫步入儲物間，操控著一個皮箱走出來，把它放到書桌上:

　　“油劑氣味難以洗去，一旦沾上了，會存在很長很長的時間。你一會兒要多加注意。”

　　他打開皮箱的蓋板，數了一下裡面的油劑瓶，“你一個個地聞一遍，看看這30支油劑裡，能分辯出來多少支。”

　　油劑煉金學的基礎教材是《油劑全解》、《油劑鑒定指南》以及《油劑的調和》。

　　見習級階段會接觸到的油劑有30種，全都具有很強的揮發性。

　　在受到光照和溫度影響時，揮發速度會更快。

　　它們需要避光性更強的茶色或者綠色玻璃瓶來保存，有些甚至必須裝在完全不透光的特製皮囊或鐵罐裡。

　　除非把油劑倒出來，否在看不到它的顏色和液態形式，分辨油劑的最好途徑就只剩下氣味了。

　　鑒定油劑的知識，在油劑煉金學的課程上學過。

　　這門學科的老師是卓朗教授。

　　一個頭上有些禿頂的白頭髮老頭，通常會戴著一副圓邊框的眼鏡。為人很風趣，喜歡和學生們開玩笑。

　　他第一次上課時，就自嘲般地打趣自己身上的油劑氣味，自稱是一個會走動的油劑盒子。

　　不過，玩笑歸玩笑，卓朗教授上課時是很認真的。

　　30種常見油劑，他花了足足3個多月的時間才全部詳至地介紹完畢。

　　夏佐在油劑學課堂上記住了這些常見藥劑的氣味，現在分辨起來自然不在話下。

　　他朝著油劑瓶丟出探知術，便可以知道裡面的內容物是什麽。

　　但依舊老老實實地撥開一絲絲瓶塞，湊到鼻尖吸一口，然後假裝思索幾秒，再說出這瓶油劑的名字。

　　庫洛夫含笑點頭，“很好。看來你的確背下了油劑鑒定的知識點。卓朗教授有沒有教到《油劑的調和》這本書?”

　　夏佐把最後一支油劑瓶放回皮箱，確認它穩固地插在軟墊的凹槽裡:

　　“還沒有。他今天上午才講完《油劑鑒定指南》。”

　　庫洛夫掐指計算，沉吟幾秒後說:

　　“這老家夥還是一如既往地精明，正好卡在考試前最後一天把《油劑的調和》教完。我就提前來教你這本書吧。”

　　夏佐聽到導師對卓朗教授的吐槽，決定當作沒聽見，面無表情地盯著油劑箱裡的瓶瓶罐罐。

　　“《油劑的調和》也背完了嗎?”庫洛夫看到學生點頭後，繼續說道:

　　“油劑學的難點就在於調和油劑。

　　“卓朗教授可能會在試卷上布置與調和油劑相關的應用題，非油劑煉金學科的學生，估計很難拿滿這種題型的分數。

　　“嗯…我想想…他既要讓其他學科的學生不那麽容易得分，又要避免因出題太難而被院首責備…”

　　夏佐看著沉思的導師眨眨眼，突然發現自己是很有優勢的！

　　毒物煉金學科就只有他一個學生。

　　這意味著，整個新生裡面，只有他一個人可以時常煉製毒劑..嗯，從今晚起多了安茹兒。

　　要是庫洛夫設置的考試裡，也有與製作毒劑、鑒定毒素有關的應用題，那麽他和安茹兒會比別人高一大截分數。

　　當然了，庫洛夫設置的應用題也不會很難。

　　必須要讓心思縝密、煉金操作合格的學生也能拿到較高的分數，以此和其他學生區別開，這是設置應用題的真正目的。

　　每門考試應該都是類似的出題思路。

　　庫洛夫思忖片刻後輕拍雙手說道:

　　“這樣吧，我們從歷年的油劑煉金學考題著手。卓朗教授不可能布置相同的考題，但你可以拿以往的題目來練習一下，積攢調和油劑的經驗。”

　　他再次走進儲物間，取來一個大皮箱，在裡面一通翻找後，拿出兩截不同材質的木板。

　　“顏色較淺的這塊是松木，較深的是杉木。它們是最常見的房屋木料。”

　　庫洛夫依次指向兩塊木板:

　　“王國北部的木屋會使用松木，因為這裡的空氣比較乾燥，松木有更好的耐乾燥性。羅薩克省的空氣比較濕潤，那裡會使用不易發霉的杉木，而且它本身的水份也比松木多一些。”

　　庫洛夫左右手各拿起一塊木板，“這兩種木料有一個通病。它們不防火。我們得用油劑煉金術來解決這個問題。你有什麽思路嗎?”

　　夏佐下意識地看向油劑箱裡的防火油劑。

　　區別於噴火表演中使用的可食用型防火油劑， 眼前箱子裡的這瓶防火油劑不能口服、口含或者塗抹在身上。

　　庫洛夫順著學生的目光看過去:

　　“防火油劑太貴了，不是嗎?一瓶的價格就抵得上建造半間屋子的木料。

　　“在做選擇題時，可以用防火油劑當作這個問題的選項。

　　“但是在應用題裡，你會因價格昂貴而丟分。

　　“給一間十平米的小木屋塗上防火油劑，要消耗十幾瓶防火油劑，總價值超過20枚金幣，非常不劃算。

　　“你還有其它思路嗎?”

　　夏佐抓一下腮幫子，絞盡腦汁回憶上一世學過的知識。

　　可惜他並不是化學工程，或是材料科學專業的畢業生…腦海中湧現的思路更像是臆想和猜測。

　　他糾結了幾分鍾，最終放棄使用科學方法來對待防火的問題，將注意力轉回到煉金術和油劑箱上。

　　燃燒的三要素:可燃物，助燃物，以及著火源或溫度。

　　這是巨型造物學科的基礎教材——《鍛造與鑄造基礎》上的知識點。

　　木頭房子本身就是可燃物，它的內外兩側充滿了助燃的空氣。

　　防火油劑本身不可燃，它使被保護的木料不直接與空氣接觸，也就是將可燃物與助燃物隔離。

　　同時，它的導熱速度極低，極大地延緩火焰溫度向被保護的木料傳遞。

　　《油劑全解》上說，煉製防火油劑的過程中，會大量用到與水元素有關的原材料。

　　夏佐暗自點頭，細細回憶與水元素有關的油劑，從盒子裡拿出一個瓶口細長的玻璃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