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勒斯在獲得聖殿成員身份後，他就從一個受到絕密級別保護的人類，變成了一個普通的純血法師陣營成員。

　他的過往事跡仍舊是絕密級別，但他本人不擁有絕密級別的知密權。

　由於未曾給聖殿貢獻什麽，他的地位是很低的，比很多剛成為高階法師的煉金師都要低。

　這種情況下，本次會議的參會人員，便不再局限於絕密級別知密權的兩殿成員了，而是變成了一個面向所有級別參會者的盛大會議。

　夏佐在上一世就知道了，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

　尤其是當一件慘案的觀眾從十幾人變成數百人的時候，那人類之間的共情能力就會急劇下降，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絕情的冷漠、自認為合理的斥責，以及一切以律令和利益為先的利己。

　參會者多了，對幕後主使來說還有另一個好處:純血法師陣營幾乎無法通過個人演說，來獲得其它聖殿部門的認同感，他們每次勸說某一個或者某幾個部門的時候，都很難避免損害其它部門的利益，以至於招來反對的聲音。

　可以這麽說，在現場爭取到投票的難度堪比第一次嘗試深層冥想。

　最關鍵的是，血脈研究小組作為這場緊急會議的發起者，他們既是投票者，也是主持人，有權以維持會場秩序為名，決定誰發言，誰保持沉默。

　這場會議對夏佐來說，是迄今為止所經歷過的最黑暗、最壓迫的會議。

　那些盛放在紅色鵝絨軟墊上的無數玻璃球，就像一把把打磨得無比鋒利的長刀，每把刀都毫不掩飾自己的鋒銳和絕情，刀尖整齊劃一地插在純血法師陣營的每一個成員心頭上。

　夏佐掃了眼會場。

　沒有見到狩魔學派的成員，雷克索爾也沒有回復血緣密訊。

　夏佐能感應到光頭並不處於自然界，應該是在灰角次位面。

　失去了狩魔學派的強力援助，本就一邊倒的局勢就變得更加不堪了。

　“夏佐。”雷圖妮婭側身看向身邊臉色不佳年輕純血法師，“待會兒需要我上台嗎?我看你的氣色不太好..”

　“我沒事，雷圖妮婭。”夏佐抽動嘴角笑了笑，“第一次面對這麽大的壓力，我想我很快就能適應了。”

　“我相信你可以的。”

　雷圖妮婭說道:

　“所有部門聯合起來一起圍攻純血法師陣營，一定要讓卡勒斯除名..這種場面很少見，說真的，我加入聖殿已經兩千多年了，這是第幾次見到這種陣仗了?肯定不超過三次。”

　夏佐掃視眼前的玻璃球們，露出一絲冷笑自嘲般說道:

　“是啊，很難得的場面。

　“但在人類歷史上，恐怕出現過很多次了。哪怕每500年才有一次，在過去的數萬年裡也重演了不下40次了。難以想象，這麽多年過去了，人類真是一點兒沒變。

　“我們以個體形式生活，以個體形式思考，卻以群體形式做決定，可以犧牲任意個體，只因為被犧牲的那個不是自己就能冷漠旁觀。”

　雷圖妮婭默歎一聲，沒有說話。

　夏佐旁邊的克芮絲托等人也陷入沉默。

　夏佐想了想，朝身邊的同伴們問道，“如果我待會兒選擇放棄發言，你們能接受嗎?”

　他本來是想和血脈研究小組對噴的，現在想想，還不如留著力氣放在調查幕後黑手上。

　純血法師陣營的沮喪神情很具有迷惑性，完全可以掩蓋住夏佐已經察覺到有幕後黑手存在的事實。

　跳過發言環節，再用憤怒的目光掃視全場就足夠了，不用去和血脈研究小組白費口舌。

　雷圖妮婭等人思索了一下，紛紛點頭表示回應。

　“好的，那就這麽定了。”夏佐坐直身子，直視坐在對面的血脈研究小組。

　血脈研究小組是個很有意思的研究型部門。

　它的發起者是炎術士和沙術士，最開始的成員也以這兩個血脈之力陣營的成員為主，初始人員數量不超過30名。

　但到了今天，血脈研究小組被稱為血脈研究部也不為過了。

　他們的人數上升到了500多人，成員魚龍混雜，炎術士和沙術士反而成了少數，更多的是從聖殿各個部門調任過去的煉金師、高塔學者和戰士。

　人員多，便意味著人際關系的複雜多樣。

　血脈研究組的一舉一動都會牽扯到很多很多部門，與整個聖殿四分之三以上的部門都有潛在聯系，實屬是人多勢眾的典型代表。

　血脈研究組的主管是炎術士陶溫塞特，一個擁有紅色頭髮的壯實男人，身穿精乾的黑色束腰短袍，粗壯有力的手臂暴露在短袖外，結實的肌肉讓人難以把他和術士聯系到一起。

　但就是這樣一個看上去五大三粗的人，成為了血脈研究組的領袖，掌管著手下的數百名煉金師。

　陶溫塞特憑的是自己的實力。

　炎術士以火焰為生，準確地說是用火焰能量來維持生命。

　在血脈濃度達到70%以上之後，炎術士的血液會沸騰燃燒，燒光血肉組織、骨頭、頭髮和所有內髒。

　在這場燃燒生命的火焰之中，炎術士要麽浴火重生，凝聚出以火系能量為基礎的能量軀體，要麽就只能化為灰燼隨風而散。

　陶溫塞特已經完成了這一步。

　現在看到的肌肉塊和人類皮膚，都只是用仿生煉金材料的煉金外殼而已，他的體內只有時刻跳動的火焰和各種模仿人類活動的煉金裝置，例如發出人聲的煉金發生器。

　某種程度上來說，夏佐曾和陶溫塞特打過照面。

　在雷克索爾安排下，夏佐前往秘法師林地參加測試的那一天，以【焚爐軀體】身份登場的大火球，就是陶溫塞特和其他炎術士操控的。

　陶溫塞特可能對彼時的夏佐有印象，也可能曾調查過夏佐的過往。

　面對夏佐的憤恨目光，陶溫塞特報以溫和的微笑點了點頭，既優雅又從容，完全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演講台上的人講完話了，發言者變回玻璃球造型，飛回自己的軟墊上。

　陶溫塞特站起身，從坐席走到演講台上。

　“下面由純血法師陣營上台發言。”

　夏佐坐在椅子上，舉起右手並攏手指，做出拒絕的手勢，“我們選擇跳過發言環節。”

　“那麽..”陶溫塞特環視全場，“那麽，我們開始投票吧。請大家在五分鍾內完成投票，稍後我們將匯總投票結果。”

　“鐺鐺！”會場的全金屬大門被敲響了。

　這是有人在申請中途入場。

　陶溫塞特的目光隱晦地瞥了眼狩魔學派那空蕩蕩的坐席。

　全金屬大門在元素仆從的操控下緩慢打開，雷克索爾面容古板地走了進來。

　他朝著夏佐點了點頭，在會場眾人、眾玻璃球的注視中走向演講台。

　“我代表狩魔學派前來參加會議。你們進行到哪一步了?輪到我發言了嗎?”

　陶溫塞特微微欠身，“很抱歉，雷克索爾大師。狩魔學派的發言環節已經結束了，按照會議流程，現在將進行投票。”

　雷克索爾一點頭，“很好。”

　他抽出脖子上的吊墜，高舉吊墜向眾人說道:

　“在本次會議結束之後，狩魔學派將召開今天的第二場緊急會議，這場會議僅限擁有絕密級別知密權的人參加。”

　雷克索爾把吊墜塞回皮鎧底下，繼續說道:

　“第二場緊急會議與索迪剋·黑旗有關。會議審核的議案，就是本場會議將要通過的議案。”

　會場有些亂哄哄的，眾玻璃球聽到雷克索爾的話之後，紛紛用幻術凝聚出文字交流起來。

　陶溫塞特皺著眉頭問道:

　“雷克索爾大師，在之前的會議決議裡，卡勒斯和索迪剋·黑旗的關系已經被撇清了。難道你想推翻之前的決議?”

　“不。”雷克索爾用了點兒小法術，將自己的放大並擴散到全場，將現場的騷亂壓了下去。

　他在演講台上踱了幾步，一邊說道:

　“就在一天前，我和幾位同僚處理了一起與索迪剋·黑旗有關的案件。我們確認，那些被索迪剋·黑旗分離出來的生物存在著危險的隱患。”

　雷克索爾伸手指向台下，指尖在幾個坐席上依次點過。

　“純血法師陣營的夏佐、高階破譯者卡杜姆、駐城法師賽琳娜、衍射偵測大師萊蒙，還有不能參加會議的秘法師亞克蘇特，都能證明我說的話。”

　夏佐舉起手，朝雷克索爾點了點頭。

　卡杜姆、賽琳娜、萊蒙也都舉起了自己的手臂，認可了雷克索爾的說法。

　雷克索爾走下台，坐到座位上。

　陶溫塞特和坐下下方的副手眼神交流了幾下，似乎有些困惑。

　也難怪他們困惑…

　一天前做的那幾場實驗，雷克索爾還沒來得及寫報告呢！

　兩殿會議的參會者哪可能知道這些實驗！

　這其中存在著一個時間差和信息優勢。

　如果雷克索爾能運用得好的話，說不定能把卡勒斯給保下來。

　雖然知道雷克索爾這麽做是為了履行狩魔學派的職責，但夏佐還是用血緣感應向光頭說了聲謝謝。

　‘多謝，大師，感謝你幫我們解了圍。’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夏佐。’雷克索爾用血緣感應回應，‘很抱歉，我來晚了。召集狩魔人同伴花了些時間。’

　‘不用說抱歉，大師。你能來，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演講台上的陶溫塞特宣布開始投票。

　夏佐在面前的羊皮卷上打了個“X”，其她純血法師也都投出了反對票。

　輪到唱票環節，夏佐發現與自己私交不錯的幾位同事、老師都投了棄權票。

　海洋煉金學的海倫伯格教授、賽琳娜、卡杜姆、煉金學導師阿達納瓦多斯等等，都放棄了這一票，與克芮絲托等純血法師交好的參會者也都如此。

　夏佐感到了一絲絲的溫暖。

　原來除了純血法師陣營的同伴們以外，自己這一方在聖殿裡還是有不少朋友的。

　夏佐朝他們一一點頭致謝。

　陶溫塞特唱票結束，86%的人投了讚成票。

　血脈研究小組的議案獲得了高票數通過。

　從現在起，聖殿就以蓄意對抗審判庭審查為由，剝奪了卡勒斯的聖殿成員身份。

　在這之後，第二場緊急會議隨之召開。

　主持人從陶溫塞特變成了雷克索爾。

　大光頭讓無知密權的人離開，然後站在演講台上，拿出幾顆影像寶珠。

　“諸位，我以下所說的事件，均發生在過去的七天內。”

　雷克索爾激活了第一顆影像寶珠。

　一幅巨大的畫面從寶珠裡投射出來，懸浮在會場上空，讓四周的參會者看個明白。

　畫面上是廣袤無垠的肉壁和紫黑色的雲霧。

　夏佐認出來了，這是雷克索爾和亞克蘇特帶隊在肉壁上安裝煉金炸彈的那一天。

　也就是在這一天，努克阿洛法失憶發瘋了。

　影像畫面以兩倍速快速播放，雷克索爾在一旁口述事件經過。

　就在努克阿洛法被亞克蘇特砍掉腦袋的那一刻，會場的所有人和玻璃球才猛然意識到:

　異魔教會的精與肉的執事，竟然被聖殿抓到了！

　竊竊私語聲在會場裡響起，血脈研究小組的幾個人用難以置信地語氣低聲交談。

　有好幾十個玻璃球甚至從軟墊上飄了起來，湊到影像畫面旁仔細觀看努科阿洛夫被砍掉腦袋的畫面。

　雷克索爾激活了另外幾個影像寶珠

　這些寶珠都是卡杜姆審訊努科阿洛夫的過程。

　從培養罐裡的殘留大腦，到被捆綁在椅子上的死囚，再到夏佐發現努科阿洛夫給自己布置了虛假人格..

　整個審問過程都被原原本本地記錄下來，除了努科阿洛夫擺出的古怪姿勢和異魔語言咒語，這兩樣東西被雷克索爾塗上了濃濃的馬賽克..

　“很明顯，諸位。”

　雷克索爾朗聲說道:

　“如果當時我帶進去的不是現在坐在坐席上的夏佐，而是努科阿洛法所說的‘夏佐’，也就是卡勒斯，那努科阿洛夫施法後，審訊現場不會像影像寶珠展現的那麽和平，一場激烈的戰鬥在所難免。

　“我對努科阿洛夫的施法過程進行了模糊處理，這是我必須做的。我知道你們很好奇異魔咒語的效果是什麽，我可以展示給你們看。”

　雷克索爾激活了最後一顆影像寶珠。

　畫面中出現了地下煉金室。

　室驗對象塔利斯處於沉睡狀態。

　亞克蘇特用時空容器把實驗對象包裹住，從卡杜姆那獲取咒語後開始施法。

　萊蒙大師用衍射法陣捕獲生命力的動向，再用幻術法術將生命力光團描繪出來。

　幾行無比醒目的異魔文字出現在時空容器裡，配以聖殿通用語作為翻譯:

　“第13次嘗試反哺目標…

　“注意！檢測到索迪剋·黑旗已陣亡！

　“反哺被拒絕！”

　陶溫塞特和雷圖妮婭等等親自到場的人， 都發出了一陣驚詫的呼聲。

　“索迪剋·黑旗已經死了?”

　“這是真實的消息嗎?這個情報可靠嗎?”

　“反哺是什麽意思?”

　雷圖妮婭很快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她壓低聲音向夏佐問道:

　“你之前找我們商量的事情裡，被你有意隱去的那段內容就是這段咒語和咒語的效果嗎?你說‘假設索迪剋·黑旗死了’，但它其實是真的死了對吧?”

　“是的。”夏佐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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