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學府的城堡塔樓的頂層,碧翠絲的書房後方有一條長廊,長廊的盡頭是學習法術的訓練室。
大約在6年前,夏佐成為碧翠絲的學生後,第1次走進法術訓練室裡上課,充沛的采光、寬敞的空間和柔軟的木頭地板,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當時的講課內容與星夜學府的冥想法有關。
碧翠絲介紹了基礎冥想法、【焚爐】、【考拉斯之眼】、【劇毒晶體】冥想法。
時至今日, 夏佐對冥想法的認識今非昔比。
持之以恆地冥想,每日堅持修煉基礎冥想法,一點一點地擴大精神海洋,一步步走向高階法師。
他最終會走上大法師之路。
但有一個問題,一直沒有得到解決。
精神海洋的石質牆壁是什麽?
石質牆壁背後,又是什麽?
夏佐曾詢問過碧翠絲,對方隻說等夏佐抵達東大陸,進入聖殿後,便會知道答案。
來到東大陸後的日子忙碌又充實,夏佐漸漸淡忘了這個問題。
以至於當答案呈現在眼前的時候,他有些措手不及。
賽琳娜帶他飛向大火山的火山口,用一層法術屏障幫助他隔絕岩漿,然後破開黑煙,無視飛濺的火漿,面朝咕嚕咕嚕冒泡的岩漿液面,一頭扎進了赤紅色的岩漿中。
夏佐跟隨賽琳娜一路向下,來到大火山山體的深處。
無數黑色的正八面體水晶,安安靜靜地懸浮在岩漿裡。
“你是說,這就是我們的精神海洋?人類的精神海洋?那些能夠使用法術的魔物,也有精神海洋嗎?它們的精神海洋是不是也在這兒?”夏佐錯愕地掃視周圍的黑色水晶,腦袋裡裝滿了疑惑。
賽琳娜似乎對他的反應早有預料,淺笑道,“有些難以理解,對嗎?每一位抵達這裡的聖殿法師,都需要一些時間來適應有關精神海洋的全新認知。
“這裡只有人類的精神海洋,準確地說, 只有人類會擁有精神海洋。魔物使用法術的原理和精神海洋無關。你現在所見到的黑色水晶, 就是精神海洋本來的面目。”
夏佐摸了摸後腦杓,在輕微發脹的太陽穴上按了按,又揉了幾下跳躍的眉頭,吸了口氣說道:
“呼~賽琳娜,你說的話,對我的衝擊太大了。我得緩一緩。”
確實得緩一緩,好好的緩一緩。
夏佐真正感到驚愕的,並不是四周的黑色水晶與精神海洋的關系。
而是他精神海洋牆壁上的那道分割線。
在第一次進入深層冥想的時候,夏佐就發現了自己精神海洋的不同之處。
石質牆壁的頭頂部分,與牆壁的其它部分截然不同。
頭頂部分那一小塊區域,牆面光滑,沒有劃痕、凹陷,亮麗如新。
但其余牆面,斑駁不堪,幾近破舊,有一種歷經滄桑的感覺。
新舊不一的兩塊牆面,同時出現在同一個精神海洋的牆壁上,這是夏佐最大的秘密之一。
現在,賽琳娜告訴他,四周的黑色水晶便是聖殿法師的精神海洋, 夏佐自己的便在其中。
這就像夏佐藏了一條沒洗乾淨的底褲,自以為藏得很好,卻被人翻出來放到桌面上一樣。
驚慌,恐懼,心悸,負面情緒在滋長。
夏佐搓了一下僵硬的臉頰,沉住氣,平靜地問道,“那麽,賽琳娜,我的精神海洋在哪兒呢?”
“就是這個。”賽琳娜指向面前半米寬的黑色水晶,“這就是你的精神海洋。”
“哦?就在眼前嗎?”夏佐目光一凝,仔細打量近在咫尺的黑色水晶。
它表面烏黑,啞光。
明亮的岩漿發出亮光,沒有在黑色水晶表面形成反射。
它看上去堅硬,穩定。
岩漿的高溫與高壓對它毫無影響。
夏佐變換著角度,從上到下,從左往右,把黑色水晶看了個遍,沒有發現裂縫之類的痕跡。
“你可以伸出手和水晶觸碰。這有助於你理解精神海洋的本質和由來。”賽琳娜含笑說道,對聖殿法師的好奇表現見怪不怪了。
夏佐抬起右手搭在黑色水晶上。
一段玄奧的信息從掌心湧入,鑽進腦海,變化成元素語言,向夏佐解釋著這一切。
“原來是這樣…”夏佐喃喃自語,看向黑色水晶時,眼底不再有擔驚受怕的神色。
他現在清楚精神海洋是什麽了。
精神海洋,即眼前的黑色水晶,是自然界元素法則的一部分,是法則的伊始,也是法則的終末。
在最開始面對星空汙染時,自然界先後為人類提供了兩種途徑。
最先登場的途徑是攀科技樹。
蒸汽機、內燃機、真空管、電路、原子能、冷核聚變、仿生人、外骨骼裝甲、人造經脈與人造丹田…
這個世界的人類,曾在自然界的指引下,探索過許許多多科技樹,發展出瑰麗又科幻的高科技世界。
但別忘了,科幻道具的好壞,取決於它的使用者。
星空無需拿出更高水準的科幻產物,也無需大規模派遣異魔入侵,只要腐化掌控致命武器的人類,就能輕而易於地摧毀整個人類文明。
這條對抗星空的途徑,最終以失敗告終。
煉金學派建立銀月聯邦的城市藍圖,便來自於第1紀元之前的史料文獻。
第二條途徑在第一條途徑宣告失敗後登場,這便是夏佐耳熟能詳的血脈之力。
一個人的血脈之力再怎麽強大,也不可能摧毀全人類,但他可以保護好自己和身邊的親人,像是扎根於魔物浪潮中的釘子一樣,牢牢地堅守在原地,死戰不退。
血脈之力,便是賦予人類至高的個人力量,讓他在一波又一波魔物入侵中得以幸存的途徑。
這條途徑也失敗了。
星空親自入場,派出了比魔物等級更高的異魔。
異魔擁有與人類相媲美的智慧水平,卻沒有人性與道德。
它們狡詐,詭譎,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地腐化人類中的血脈強者。
如果誘惑失效,那就采取最強硬最殘忍的手段,強行擄走血脈強者,封閉他的意志和感官,分解他的肢體,抽出他的血脈,用他的血脈去製造畸形的血肉產物。
血脈之力敗退,人類潰不成軍。
第三條途徑登場,元素法則現世。
元素是自然界能量法則的具體表現。
元素承載著自然界的能量法則。
人類本身是無法容納元素的,血肉之軀一旦與元素相遇,便會立刻血肉崩解。也正是因為這個,以血肉煉金術為核心的異魔,才沒能染指元素法則。
自然界為了讓人類掌控元素之力,必須要給賜予他們一種能夠容納元素的容器。
這種容器便是精神海洋。
它是自然界的獨立造物,可以脫離人體存在。
自然界在整個世界最安全的地方,開辟了一片集中存放精神海洋的地下區域,也就是夏佐現在所處的地方。
【簡單來說,精神海洋是人類法師與元素法則的交互界面。】
人類法師進入深層冥想,意識便會在元素法則的作用下,來到黑色水晶內部。
他們見到的“石質牆壁”,便是黑色水晶內部的景象。但“石質牆壁”並非真的由石頭構成,只是自然界為了方便人類理解,如何拓展精神海洋而設置的樣式而已。
本質上,“石質牆壁”其實是黑色水晶內部的晶體結構,一片烏黑。
所謂的修煉冥想法、容納元素,是用時間、精力和財力,從自然界換取元素法則的使用權限。
自然界可以直接賦予一個人至高無上的元素法則使用權。
但它不會這麽做。
自然界十分清楚人類的本性是怎樣的。
人類的本性,充滿著矛盾與背離。
輕而易舉獲得的東西,從來不會被珍惜、愛護,也不會有人對它傾注心血與精力,深入開發它的用法。
越是難以獲得的東西,人類越會有執念與欲望,想要全身心地追求它,鑽研它。
只有善加利用這種本性,才能讓元素法則的成效最顯著。
精神海洋應運而生,但不是像血脈之力那樣,交由每個人自己來掌控,而是由自然界將人類的精神海洋集中的一起來保護和監督。
這便是無數黑色水晶匯聚於此的原因。
每一位聖殿法師,在晉升高階法師之前,都得接受忠誠儀式,並容納一隻光元素。
在這之後,他們才有資格步入大火山,見到自己的精神海洋,了解到精神海洋的本質,知曉元素法則的本真。
光元素能夠在人類法師背叛聖殿的時候,摧毀背叛者精神海洋,帶走所有元素。
這其中的原因很簡單,操作過程也很輕松…
夏佐閉上雙眼,進入了淺層冥想狀態,感受到了黑色水晶裡的元素們。
這些元素,正是他精神海洋裡的元素。
為首的光元素,帶領著跟班們,在黑色水晶內部飄動。
要是哪一天夏佐背叛了聖殿,光元素便會衝破黑色水晶,讓裡面的元素重回自然。
集中管理黑色水晶的意義還不止於此。
等到哪天異魔被徹底擊退了,星空不再入侵這顆星球,自然界便會一次性摧毀所有黑色水晶,從人類手中收回元素法則的權柄。
所以才會說,黑色水晶既是人類掌控元素法則的伊始,也是終末。
至此,夏佐對金手指有了新的猜測。
星空利用離間術,摧毀了自然界反抗星空的第一條途徑。
星空利用異魔,讓第二條途徑瀕臨滅亡。
星空降下了禁魔力場,對抗自然界的元素法則,威脅到了第三條途徑。
自然界的反擊正在醞釀。
它正在謀劃第四條途徑,也就是夏佐持有的金手指。
第四條途徑的具體內容和體系,暫時不得而知。
但夏佐覺得,自己的金手指,更像是試點。
自然界給夏佐安排了金手指,來試驗第四條途徑是否可行。
這條途徑是在元素法則的基礎上進行的,擁有極高的下限。
它的上限,則由金手指的持有者來決定,持有者對金手指的理解越深,上限就越高。
事實真的和夏佐所想的一樣嗎…
夏佐不知道。
從沒有人在耳邊告訴他,你的金手指是怎麽來的,我為什麽要給你,而不給其他人也安排一個。
也從未有人告訴他如何正確使用金手指。
等一等。
夏佐眉頭微皺。
他想起來一件事。
他問過金手指很多問題,但收到回答的問題僅有3個,其中還有一個是錯的。
答案錯誤的問題是:自由屬性點的計算規則是什麽?
金手指的回答是:等級越高,自由屬性點越多。
這個答案錯得離譜。
自由屬性點顯然只和血紋品質有關,八位屬性中數值最低的三個屬性,決定了每次升級能拿到多少自由屬性點。
夏佐在聖殿進修時,從馬爾斯那知道了星夜學府叛徒弗利茲的事情,當即發現金手指在“自由屬性點的計算規則”上犯了錯誤。
那時,夏佐把這個錯誤歸因於金手指知道西大陸潛伏著高階血魔,所以故意誤導宿主,沒有給出正確答案,以免宿主因為血紋品質過高,而被血魔注意到。
現在看來…事情背後的真相,可能遠沒有夏佐所想的那麽簡單。
夏佐保持閉眼的姿勢,在心中問道:
“金手指,自由屬性點的計算規則是什麽?”
金手指回答:
“升級獎勵的自由屬性點個數,按照特定規則進行計算。等級越高,升級時所獲得的自由屬性點越多。更多規則,需要宿主自行探索。”
嗯?
最開始問的時候,金手指有說這麽多話嗎?
夏佐將腦海中的訊息翻到最後一頁。
這頁上記載著他穿越過來後,最開始幾天的金手指訊息。
其中兩行,清楚寫著金手指對該問題的回答,與此時給出的答案一致。
看來是夏佐對錯失大量自由屬性點的事情耿耿於懷,才誤以為金手指隻說了“等級越高,升級時所獲得的自由屬性點越多”這一句話。
金手指在答案中遮遮掩掩,避重就輕,還故意引導宿主快速升級,致使宿主錯失了獲取大量自由屬性點的機會,這讓夏佐很不爽。
雖然事後證明確實避開了血魔,但血魔環視的事情,為什麽不攤開來明說呢?
況且升級後給的自由屬性點,又不是金手指自動分配的。
夏佐要是早點知道自由屬性點的規則的話,完全可以投機取巧,合理利用自由屬性點的計算規則和多種壓製等級的手段,來既快又安全地獲取大量自由屬性點。
夏佐越想越氣。
這金手指似乎是存心和他對著乾。
夏佐一邊維持著淺層冥想,一邊在心裡語氣不忿地問道:
“金手指,我已經探索出了自由屬性點的計算規則,它與血紋品質有關。事實證明,自由屬性點跟我的人物等級沒有直接關系。你為什麽要特意強調一下盡快升級呢?”
不出所料,金手指保持沉默。
這玩意兒似乎有一套特定的問答機制,只會對固定的幾個問題有反應,而且是那種呆板、沒有變化的反應。
夏佐暗自歎了口氣, 和一個三棍子打不出悶屁的系統打交道,實屬心累。
看在它提供諸多便利的份上,夏佐決定不再去追問了。
“賽琳娜。”夏佐睜開雙眼,看向一旁的發光人類說道:
“我看到了元素法則的真實一面。說實話,我也曾擔憂元素之力會像血脈之力那樣被異魔濫用。現在看來,我的擔憂沒有存在的必要了。自然界對人類本性的認知,對元素法則的掌控程度,比我想象的更加深刻。我認可並接受自然界的安排。”
“那再好不過了,夏佐。看到你能接受這種黑色水晶的存在,我感到高興。你比其他法師,好溝通多了。”賽琳娜嘴角帶笑地說道。
“我有一個問題還沒有得到答案。”夏佐攤了攤手,“無意冒犯,但你的外觀讓我很好奇…你能為我解答一下嗎?”
“當然了。”賽琳娜點了點頭,伸手指了指上面,“我們到天上去,馬上你就會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