樗裡尋很生氣，卻又無可奈何，這樣的大工程，沒有人做過，會遇到什麽也沒人知道，然而，他們終究是遇到了，甚至差點導致雲夢計劃擱置。

墨離等人都看著樗裡尋，他們也沒有辦法，這種工程沒人做過，他們更是要慶幸發現水位不對得早，否則汛期一至，天崩地裂，那時候才是真正的危險，恐怕會導致下遊百萬家流離失所，被江水吞沒。

他們是在養龍，將本來安靜的江水養成了一條巨龍，可是卻突然發現，他們沒有控制這條巨龍的手段。

江水在雲夢澤的漫流，平緩，讓他們被蒙蔽了，忘了江患水患的威力，直到被集束起來的江水水位上漲，他們才明白自己恐怕要成為千古罪人了。

“還有多少時間?”樗裡尋看著墨離問道。

“按雲夢計劃的進度來看，引江水入洞庭，我們只有不到兩年時間。”李典開口說道。

“兩年?！”樗裡尋聲音高揚，兩年時間修出一條大渠，使得江水接入洞庭，這需要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

而雲夢計劃卻已經將周遭的百姓全都拉了過來，根本再沒有多余的人手去修築洞庭河渠。

“需要多少人！”樗裡尋最終還是妥協了，也沒辦法不妥協，事關人命，關乎整個下遊百姓的安危，他沒有辦法也必須想到辦法將這些人湊出來。

“預計最少需要十萬人！”墨離艱難的開口，瞟了樗裡尋一眼，他也知道如今的情況，但是這十萬人是必須的。

“班布聽令！”樗裡尋沉吟了許久，才開口喝道。

“末將在！”班布急忙出列，卻不知道這時候叫他做什麽。

墨離等人也是疑惑，樗裡尋突然叫班布是要做什麽。

“持本君虎符，前往會稽大營將所有樓船和大軍調來，再從蒼梧、長沙、江東各營抽調二十萬大軍前來，一年內，修築出江水至洞庭的江渠！”樗裡尋嚴肅的下令道。

“什麽?”墨離、李典等人都愣住了。

他們從來沒有想過調動大軍來修築渠道，征發的也都是普通民夫。

“末將得令！”班布接過了虎符，雖然調動大軍來修築渠道看著是不務正業，也讓人難以接受，但是軍人的天職是服從。

哪怕有再多的意見，軍令下達，也必須執行！

“長史，命番禺船工打造二十艘樓船，十艘改造成挖沙船，十艘交付會稽水師。”樗裡尋再次開口。

沒有樓船的水師還能叫水師嗎，但是現在，他們也只能緊急先抽調會稽的所有樓船來應急。

其他的也只能等番禺船工船師重新打造出來，再交付會稽水師了。

“這錢……不經用啊！”左單歎了口氣，國庫和金陵府庫好不容易充盈，現在一下子有幾乎見底了。

“錢沒了可以再積累，人沒了，就什麽都不存在了，本君相信，雲夢大澤會饋贈回來的！”樗裡尋期冀地說道。

“喏！”左單點頭，再次調派人手和物資來保證雲夢計劃的有條不紊。

“大秦的軍士也不是用來鎮壓百姓的！”樗裡尋看向班布說道。

“保家衛國才是軍人的使命，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保障長江下遊數百萬百姓的安全！”

“喏！”班布點頭，轉身離開，以最快的時間把大軍和樓船抽調前來。

“武君仁義！”墨離等人也歎服了。

他們是真的從未想過除了黃河浚兵以外的正規軍還能抽調來做這些事情。

這讓他們對軍隊的看法也有所改觀。

“你們都盯著點，別在給本君再整出其他問題，南府已經被掏空了，

再出問題，本君也無能為力了！”樗裡尋歎道。“我等知曉。”墨離、李典等人紛紛行禮。

原本他們都覺得雲夢計劃要被擱淺了，但是卻想不到樗裡尋居然敢把大軍抽調前來，保證了雲夢計劃的繼續實施。

……

“那個人……”樗裡心跟著老師在雲夢澤遊學，卻是在一處河堤處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沼澤泥潭中，樗裡尋親自動手了，下到泥潭中跟著農夫們一起修築河渠，一身泥漿灰頭土臉。

儒家先生也愣住了，武君怎麽會親自下場做這些事呢?

但是看到連武君的貼身護衛們都在泥潭中打滾，儒家先生由衷的佩服了，至少這是他們從未見過和聽說過的。

“智者勞心，凡者勞力，你的一切都是父母給予的，因此，你不能甘於平庸！”儒家先生看著樗裡心認真的說道。

武君都如此了，他們更加不能讓武君之子變為庸人，若不盡心教導世子， 他們有何顏面立足於世。

“我能去見一見……父親嗎?”樗裡心遲疑了很久，還是叫出了那一聲父親。

儒家先生遲疑了，他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樗裡尋，同樣也清楚樗裡對樗裡心的教導方式是什麽。

窮養兒，富養女，就是樗裡的教育。

害怕樗裡心變成紈絝，所以樗裡心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高貴，多顯赫，現在見到武君如此模樣，恐怕更加認為自己只是普通家庭。

自己的父親更只是一個為了家庭而外出做苦力的普通人。

“你怎麽來這裡！”樗裡尋看到跑來的樗裡心，也是愣住了，周遭可都知道他的身份的，一旦有人開口稱呼，那就會暴露了他的身份。

“孩兒拜見父親！”樗裡心卻是認真的跪在地上行禮。

一聲父親，讓樗裡尋瞬間呆滯住了，眼角不覺間紅潤起來。

“回去吧，這裡還不是你這個年紀該來的地方，好好聽先生的話，努力學習才是你現在該做的。”樗裡尋示意儒家先生們將樗裡心帶走。

“孩兒定會努力學習，不辜負父親和母親的期望！”樗裡心懺悔地承諾著。

他終於理解母親說的那句，等他長大了就會明白，是什麽意思了。

在他的想象中，他能跟隨先生們學習，衣食無憂，超越了許多孩童的家庭條件，並不是他的努力，而是父親在外辛勤賣力才換來的，可是他當初卻連一聲父親都沒有。

這是何等的不孝和自私任性。

所以，在看到一聲泥漿的樗裡尋的時候，樗裡心是自責和愧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