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江。
八月十八大潮。
觀潮遊客來自天南地北,盛況空前。
春秋大定後,再無先前國界割裂,士子負笈遊學與遊俠帶劍闖蕩江湖越發暢通無阻,順帶著探幽賞景也都風靡愈濃。
而廣陵江大潮與峨眉金頂佛光、武當朝大頂並稱當世三大奇觀
有道是八月十八潮,壯觀天下無。
其中大燕磯是一線潮最佳觀景點,冠絕天下,更有廣陵水師檢閱,藩王趙毅親臨壓陣。
廣陵巨富與達官顯貴都拖家帶口前來觀潮,與庶族寒士市井百姓相比,前者人數雖少,卻自然而然佔據十之七八的上好觀景位置,擺下幾案床榻,放滿美酒佳肴瓜果,邀請世代交好的清流名士,一同談笑風生指點江山。
白袍美人來的略晚了些,江畔適宜觀潮的地點早已扎滿了帳篷或者擺滿了桌案。
她的風姿綽約,儀態瀟灑,傾國傾城,一出現立時吸引了不知多少目光。
一些個最喜歡湊熱鬧好揩油的登徒子才要動手,被白袍美人的目光一望,頓覺目光如刀,渾身發涼,立時懨了氣勢,訕訕然縮手,另尋目標下手。
“是他們。”白袍美人正打算尋個好位置觀潮,卻忽然瞧見了兩道熟悉的身影。
雖只是一面,但對於那兩人卻是印象深刻。
尤其是那黑衣青年,面若冠玉,唇若塗朱,眸若點墨。儀態瀟灑風流,幾乎不遜色與自己。
那黑衣少年也仿佛是察覺到了白袍美人的目光,回眸一笑,陽光照在這張俊美絕倫的臉上,他也似陽光般溫暖。一雙眸子卻如仲夏夜的星空般深沉寧靜,其中似有無窮星光閃爍。
白袍美人自詡見慣風流人物,但此刻對方身上所散發的魅力,卻依舊讓她心跳慢了半拍。
黑衣少年指著身旁的空地,做了個邀請的姿勢。
白袍美人猶豫了片刻,終是向黑衣少年走了過去。
玉連城抱拳微笑道:“想不到與姑娘竟是如此有緣,竟能在廣陵江觀潮再見,敢問姑娘芳名?”
慕容梧竹一雙美眸在白袍美人和弟弟身上打轉,這是兩個同樣風華絕代,遺世獨立的風流人物。
如說世上有誰能配得上弟弟,或許也就只有眼前這白袍美人了。
一想到此處,慕容梧竹撅了噘嘴,輕哼了一聲。
但當妙眸凝注到白袍美人毫無起伏的胸口時,不由嘴角溢出一絲笑意,挺了挺自己的胸脯。雖非顫顫巍巍,蔚為壯觀。但也頗具規模,小有成就。
白袍美人不知慕容梧竹的想法,她朱唇親啟,說出的第一句話,很是震撼了後者:“我叫南宮仆射。對了,我是男人。”
“什、什麽?”慕容梧竹不由驚訝出聲。
“我是男人。”白袍美人還是一幅冷淡臉,一雙桃花眸深處似乎多了一絲戲謔,他很喜歡看別人得知這一消息後的表情。
但卻不想慕容梧竹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遍,竟是輕輕呼出口氣。
而玉連城則是聳了聳肩,表情沒有多少起伏:“真是好巧,我也是男的。”
白袍美人南宮仆射無言以對。
真是一對奇怪的姐弟。
他將目光望向江面,天邊一道白線浩浩蕩蕩用來,有人高聲讚歎,甚至擊節而歌。
只是那潮水在遠處還不覺得,但到了近處,鋪天蓋地的湧來,有猛烈拍打在堤壩上發出驚天巨響,卻是動人心魄。
“說來倒是想起了一樁趣事。”玉連城手持一柄白玉折扇,扇子與手同一顏色,更兼得眉眼含笑,道不盡的風流倜儻。
“當年老劍神李淳罡一劍睥睨天下,
禦劍踏潮頭而行,意氣風發。而後引得無數江湖豪俠陸續在廣陵江上展露崢嶸,有力士扛千斤大鼎怒砸潮頭,有劍俠泛舟對抗潮水,有膂力驚人的神箭手連珠神箭與大潮相撞千層浪……可惜,現在見不到這種風景了。”慕容梧竹好奇道:“這是為何?”
玉連城搖頭道:“藩王趙毅入主後,廣陵水師龍盤虎踞於此,不論是規模還是戰力,在王朝水師中都穩居第一,哪有高手嫌命長趕來擺弄架子。”
慕容梧竹氣嘟嘟嘴道:“真是個討人厭的家夥。。”
“廣陵水師檢每年檢閱,弄潮兒無數,卻也算作另一番景象,倒也不必擔心太過無趣。”玉連城笑道:“不過趙毅和他兒子趙膘都是貪花好色之輩,姐姐你最好帶個面具。”
“我才不怕,姐姐現在可是武林高手,他們敢來就打成豬頭。”慕容梧竹插著小蠻腰,嬌哼一聲,接著又拉了拉玉連城的袖子,撒嬌一般道:“而且戴面具好悶的,一點都不舒服,不戴好不好。”
“不戴就不戴吧,有事我罩著你。”玉連城哈哈一笑。
南宮仆射一雙美眸在這對姐弟身上掃視了片刻,發現竟然有些看不透這兩人。
自己初次與他們相遇,尚在百裡之外。
而這一路來,不乏山賊土匪,流氓惡霸。
以這兩人就連自己也感到驚豔的容貌,少不了生出一番是非,總不能次次都遇得到拔刀相助的俠客。
那麽,他們這一路是怎麽過來的?
如今,這兩人更是肆無忌憚的談及廣陵王趙毅,渾然不將一位掌握實權的藩王放在眼中,到底又有何底牌?
玉連城轉過頭來,似看穿了南宮仆射的想法,微笑道:“因為我真的很強。”
南宮仆射不置可否。
由於玉連城收斂氣機,是故看來和平常人沒有區別。
更何況武功再高,只要不是王仙芝,鄧太阿那般絕頂人物,又有幾個江湖人士能笑傲王侯。
不過是萍水相逢,南宮仆射也沒有多想,再次將目光投向滾滾潮水,不禁感歎道:“好個一線潮,當真是浩浩蕩蕩,橫無際涯。”
面色卻是一黯,當初他還是小孩時,曾隨父母來過廣陵江。現在世事變遷,只有這江水不改。
“桐皇,有新詩沒有?”慕容梧竹美眸眨啊眨,一臉期待的看著玉連城。聽她的話,做詩簡直就是吃飯喝水般簡單。
玉連城很乾脆道:“沒有。”
慕容梧竹道:“騙我,姐姐我不信。”
玉連城翻了個白眼:“你不信關我屁事。”
說起潮水,他印象中寥無幾句,也並不出名。
最深刻的竟是魯提轄的“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這句話甚有禪意,但顯然不適合眼前。
懶得理會大發嬌嗔的慕容梧竹,玉連城看向南宮仆射,微笑道:“南宮少俠可是來觀潮修煉,感悟天地?”
南宮仆射搖頭道:“觀潮就是觀潮,何來修煉一說?”
玉連城露出高深莫測的笑意道:“這卻是你落了下乘,武功究竟還差了不少。”
南宮仆射一笑,抿嘴如弧月一線:“洗耳恭聽。”
“不知少俠可聽過一句話,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以人、以書本為師,又怎麽比的過天地萬物,自然造化為師。”
玉連城搖頭晃腦,悠悠道:“天地造化何等神奇,人力在大自然的偉力面前又是何等渺小。師法自然,法隨天地,以天地自然為師,跳出前人樊籠,成就不可限量。比如眼前這潮水,不正是一套極高明的武功。連綿不絕,生生不息,更兼氣勢磅礴,巍峨壯觀。”
南宮仆射初聽之時,暗覺好笑。但細細思忖一番,又覺別有一番深意,不由沉思之色。
“說起來我倒是想起了一個叫方寶玉的小朋友,他便是以天地自然為師,自創自然之劍。”玉連城話鋒一轉,微笑道:“我給你們講他的故事如何?。”
“我要聽,我要聽。”慕容梧竹露出興奮之色,一手托著香腮,嬌柔的身體微微前傾,眼中流露出期待。
南宮仆射也露出傾聽之色。
玉連城微微一笑道:“從前有個白衣人,無名無姓,乃一代劍中聖者,他來自一個遙遠的地域……”
他在講故事上是一把好手,以原本《浣花洗劍錄》為根基,融合了九品武道,和本世界的一些典故,將一個蕩氣回腸,曲折百轉娓娓道來。
慕容梧竹自然是聽得津津有味,而南宮仆射亦是全身心的沉浸在故事之中,竟顧不得觀潮。
不過與慕容梧竹純粹聽故事不同,南宮仆射眉宇間不時露出思忖之色,竟是在考慮故事中的武道至理可否與自身武學相互映襯。
轟隆隆!!
就在白寶玉將與白衣人兩個一品陸地神仙將要決鬥之際,一陣不合時宜的馬蹄聲驟響,轟隆如雷鳴,與潮水相互映襯。
南宮仆射轉頭看去,不由皺了皺很好看的眉頭。
只見不遠處甲胄鮮明的數十輕騎策馬而來,個個氣息剽悍,馬術精湛,配刀負弩,從人海中策馬狂奔,渾然不將觀潮的百姓放在眼中。
許多躲避不及的百姓當場被戰馬撞的人仰馬翻,哀嚎連天。
這騎士中,為首以為體格健壯的武將,人高馬大,體魄雄渾如山,手中提著一杆漆黑蛇矛。
他的面目猙獰,一眼就看到了玉連城三人,登時眼中冒出興奮之色。
難怪世子殿下讓他親自出手,原來此地竟有三個如此美人。
那一對並蒂蓮已一對尤物,男的瀟灑風流,女的我見猶憐。若一起弄到床上,嘖嘖……
至於另一個白袍美人,亦是平生僅見絕色,更兼英姿颯爽。
想來對於世子殿下來說,見慣了曲意奉承的小娘們,這樣有性子的烈馬,更值得馴服。
可惜,自己沒資格騎一騎了。
不過一想到馬上就要親手去抓這三個美人,用自己的手去感觸她們溫軟卻富有彈性的身子,甚至用的力氣稍微大一些,便能聽到她們呻吟慘叫的聲音,心中便忍不住升騰起一股火熱來。
片刻後,三十余騎就已將玉連城三人團團圍住。
等到了近處,這群騎士才更覺面前三人是如此明豔動人,幾乎個個瞧的眼睛發直,雙眸射出貪婪之色,身形一動不動,仿佛忘了呼吸。
“弟弟,我怕。”
在如狼似虎般的目光中,慕容梧竹縮了縮嬌軀,仿佛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面對欺上門來的惡霸,嬌軀瑟瑟發抖。
不過是興奮的發抖。
修煉了這麽長一段時間,終於該輪到本女俠大展神威了,慕容梧竹一雙美眸深處透露著躍躍欲試之意。
就算自己不是對手,可旁邊還有弟弟慕容桐皇。
只要有桐皇在,便是千軍萬馬。她也絲毫不懼。
玉連城則是聳了聳肩,不以為意。
“哼。”南宮仆射冷哼一聲,聲音裡灌注了真氣,刹那如驚雷炸開,震的一眾軍士渾身一顫,猛地驚醒過來。
他們頓時明白眼前這腰懸雙刀的美人身懷武功,絕非等閑之輩。不過自持身份,又有三十來人,個個身手矯健凶悍,倒是毫不畏懼。
“敢問三位美人大名,我等是廣陵世子麾下,世子殿下傾慕三位風姿絕代,想請三位前往閱師台一敘。”手持漆黑蛇矛的軍士用火熱的眼神看著眼前三人。
“廣陵王世子?就是那個叫做趙膘的肥豬嗎?我才不要去,你們快走吧。”
慕容梧竹從玉連城身後探出小腦袋來,看來又溫柔又可愛,不過說出的話卻很有殺傷力,頗得玉連城真傳。
南宮仆射玉輕歎一聲,原本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這句話說出來,事情就沒有這麽容易解決了。
果然,那武將臉色一黑。
雖然廣陵王父子癡肥若豬,但甚是忌諱別人談及此事,輕則杖責,重則打死。當即一揮手,面容冷厲道:“伱們捉住那對雙胞胎。”
而他則將目光看向南宮仆射。
憑他直覺可以肯定,這身穿白袍的漂亮娘們是個棘手家夥。
手中漆黑蛇矛一揮,嘴角咧出一絲猙獰的笑意。
真想看看如此美人被蹂躪時,又是什麽模樣啊。
武將驀然一夾馬腹,頓時戰馬向南宮仆射衝了過去。
“何必……。”南宮仆射低頭,玉手按在刀柄之上,唇角勾勒起弧月般的微笑:“何必來送死。”
下一刻。
刀光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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