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靠近斯維克城方圓五十裡的山林因為白天的屍體浪潮變故,令得所有的動物和超凡野獸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驚嚇,在最活躍的時間段,竟然保持了沉默。
天地間萬籟俱寂。
一處矮小洞穴外,升騰的篝火徐徐晃動,照亮了一張滿是胡渣的滄桑面孔。
他臉型方正,眸子中滿是麻木,在這寂靜無人的荒郊野外仿佛像雕塑一般望著眼前的火焰。
啪!篝火中的木材偶爾炸裂,飛濺出些許火星。
視線移向火光勉強能夠照亮得山洞內部。
一顆顆人類的白骨頭顱被胡亂的堆砌在一起,粗略數去也有上百顆頭骨。
白骨堆的旁邊則是一件件黑色的破爛鬥笠。
那些白骨堆和鬥笠好像是在記錄著什麽。
突然,篝火旁的男子眸子變得凌厲,猛地轉頭看向了左後方的幽暗山林。
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那叢林間更是幽暗,即便是職業者也無法在這麽遠的距離之外看清楚裡面的情況。
“誰!”男子謹慎的開口,說話的同時,手掌已經摸向篝火旁邊擺放著的一柄滿是缺口的普通製式長刀。
沙沙!灌木晃動,一道穿著華麗中帶著濃鬱宗教色彩長衫的身影出現在篝火光華能夠照耀的位置。
“費爾德騎士,好久不見。”艾康含笑看著那個滿臉警備之色的男子,打過招呼。
這個男人正是斯維克城晨曦神殿曾經的首席大騎士費爾德。
在艾康摧毀了晨曦神殿後,整個晨曦神殿的神職人員一夜之間消失無蹤,其中就包括了這個大騎士費爾德。
艾康如果所料沒錯的話,晨曦神殿應該是和光明教廷一起,在深淵大軍被滅的第二天就撤出了斯維克城。
畢竟在斯維克城這兩個神殿的名聲已經聲名狼藉,在加上連神殿都被摧毀了,這兩個神殿自然更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但艾康怎麽也沒想到,在全員都退出斯維克城的情況下,這個曾經的晨曦神殿大騎士,居然還逗留在城外,而且看樣子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好幾個月了。
要不是艾康今天控制著傀儡之心掃蕩這片區域的時候,剛好看到他,恐怕他也不會想到著山林間還有這麽一個人的存在。
“艾康神使!”艾康所站立的位置,剛好能被篝火的余光勉強照到,費爾德也看清楚了少年那張臉,警惕的表情徐徐松弛下來,平靜的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裡?”
也不怪費爾德有疑問,畢竟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貴為神殿神使的艾康居然會出現在這裡,這本身就不符合常理。
“出來處理一點事情。”艾康也不見外,大搖大擺的走向篝火,隨口應道:“順便清理一下外面的雜魚。”
至於艾康話裡的雜魚是什麽,就不用解釋了,費爾德心知肚明。
說話間,艾康已經走到篝火旁邊,靠著費爾德對面的篝火坐下。
在這種深秋之夜,夜晚極冷,雖然寒冷不能對艾康造成影響,但這並不影響他享受篝火的溫暖。
艾康的眼睛開始不著痕跡的從後者身上撇過,打量著費爾德。
此刻的費爾德哪裡還有晨曦神殿大騎士的形象,滿臉胡渣,頭髮凌亂,連身上的鎧甲都多處破裂,形同流民。
和艾康第一次見到費爾德時,簡直判若兩人。
只是粗略的掃了一眼,艾康又將目光看向後方的山洞內。
那些堆積成山的人類頭骨,以及旁邊的黑色鬥笠。
想來這些都是費爾德這幾個月待在這山林中的戰鬥成果了,也不知道多少倒霉的邪教徒死在了這個晨曦神殿大騎士的刀下。
“你怎麽沒跟神殿的人員一起走。”看到這裡,艾康收回目光,隨口問道。
“我不能走。”費爾德沉默稍許時間,望著燃燒的篝火喃喃說道:“創下這麽大的禍,然後一走了之,這種事情我做不出來。”
“所以你就呆在城外?殺這些撒旦信徒?”艾康頓感有趣,費爾德也算個有良心的了,還知道贖罪。
當然,費爾德也不只是說說而已,那些山洞裡堆積的邪教徒腦袋,就是他贖罪的證明。
“算是吧。”費爾德也看了一眼山洞裡的頭骨一眼,那麻木的表情總算有幾分緩和。
好像這些撒旦信徒的腦袋,能稍稍緩解他內心的愧疚感。
有道德底線的人和沒有道德底線的人是不一樣的,無疑,費爾德是個有底線的人。
在整個晨曦神殿的人都撤離的大環境下,就只有他留了下來。
“嘿嘿,很難想象你是怎麽說服貝斯神父的。”說話間,艾康從儲物空間中拿出隨身攜帶的一瓶烈酒,遞到費爾德面前。
後者好久沒有喝酒了,聞到酒香喉結都滾動了一下,略微猶豫後也不客氣,接過酒瓶就灌了一大口。
一口酒下肚,費爾德整個身體都輕松了下來,自嘲說道:“沒什麽同意不同意的,我已經不是晨曦神殿的人了。”
如果說,費爾德在城外擊殺撒旦信徒的做法將艾康對他的感官從略微偏差,轉換到了略微好感。
那麽這句話,直接讓艾康對費爾德高看了好幾個層次,變成了非常有好感。
費爾德作為斯維克城大騎士,從實力來說已經是晨曦神殿這個分殿中最強的人了。
以貝斯神父的奸猾,肯定不會主動拋棄費爾德,所有只有後者堅持離開神殿這樣一個解釋。
“嘖嘖,有魄力。”艾康直接伸出大拇指。
放棄晨曦神殿大騎士身份,就等同於放棄了所有的榮耀,連同以後的晉升途徑都一起放棄了。
這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出來的。
費爾德對於艾康的誇讚沒有任何表示,只是悶聲喝著悶酒。
艾康微微一笑,再次拿出一瓶酒,陪著他喝了起來,兩個男人靜靜的坐在篝火旁,享受著夜間的寧靜。
突然,艾康臉色一變,從坐著的位置蹭的一下站了起來,面龐看向了雲霧峽谷方向。
“怎麽了?”費爾德還以為有危險逼近,下意識的將酒瓶收入懷中,拿起了滿是缺口的長刀,和艾康一同站了起來。
“沒什麽,我的守護騎士們好像遇到了一些麻煩。”艾康感應了一下,隨口說道。
在控制著傀儡之心清洗著斯維克城周邊的同時,他的意識可是時刻關注著黑狸她們的狀況。
包括她們兩人擊殺普魯斯和西瑪的情景。
然而,就在方才,他的神靈意志降臨到黑狸和琴晴身上時,看到了一些不好的畫面。
在她們三人的身後,遠遠的吊著一個渾身籠罩在黑霧中的身影。
神靈視野下,那道身影的所有信息無所遁形。
正是那個邪神眷者白負。
可能因為實力的差距,黑狸和琴晴都沒有感應到那個人影的存在,但這一切怎麽可能逃過艾康的眼睛。
不過還好,艾康看到了與謝米兒同騎的桑托斯身上那本祈靈神的神器。
憑借著神器的保護,她們應該暫時不會有危險。
但這種情況艾康顯然是不可能袖手旁觀的。
自己的守護騎士們現在還在成長階段,讓她們兩人面對邪神眷者還是有些太過苛刻了。
想罷,艾康徐徐收回了關注著黑狸他們的意志,偏頭看向費爾德說道:“你不用守在這裡了,方圓五十裡內以後都不會再有撒旦的信徒進入這裡了。”
費爾德面色微微一愣,隨即深深看了一眼艾康,仿佛明白了什麽。
在費爾德心中,帝白神殿的底蘊,早就在命運之神第一次降臨的時候已經無限拔高。
他絲毫不懷疑身為帝白神殿神使艾康的手段。
“想要贖罪嗎?”艾康眼睛認真的凝視著費爾德那張滄桑的面龐,就像個循循善誘的老狐狸,以誘人的語氣調動著費爾德的情緒:“如果想的話,可以跟我來。”
說著,艾康慢吞吞的離開了篝火堆,身形就要消失在叢林中。
費爾德原地愣了好半晌,直到艾康的身影已經快要離開自己注視的時候,他這才一咬牙跟隨了上去。
聽得身後的腳步聲,艾康嘴角挑起奸計得逞的笑容。
費爾德現在的狀態完全處在愧疚和迷茫的階段,這種時候只需要給他一丁點的光亮,他就會毫不猶豫的跟隨著那道光亮的方向走去。
艾康只是稍微的發了一下光。
破曉將至,天邊的魚肚白驅散了大片黑暗。
琴晴和黑狸一臉焦急,拚命的鞭打著坐下的軍馬,腦袋時不時往後望去。
在她們的中央,是謝米兒和他已經昏死過去的哥哥。
雖然實力和恐怖騎士實力相差甚遠,可這麽久時間,她們也發現了異常。
身後那匹渾身都籠罩在黑霧中的身影,已經跟隨了她們整整一夜。
追擊者渾身散發的那股死亡氣息,極具壓迫感的氣息,已經將他的身份暴露。
即便不用看到那張臉,黑狸和琴晴都能猜到他的身份,亡靈死騎,白負。
也就是她們口中的恐怖騎士,那個已經被認定為邪神眷者的可怕存在。
無論是黑狸還是琴晴都沒有和他交手的勇氣。
這個想法是所有守護騎士一致認同的,因為在她們心裡邪神的眷者,只有同為神眷者的艾康才是對手。
逃跑才是唯一的選擇。
可能是察覺到了自己行蹤已經暴露,亡靈死騎也沒有再掩飾自己的行蹤,明目張膽的吊在她們不遠處。
也不進攻,就像是一個耐心的獵人。
“怎麽辦!”謝米兒早就被嚇得面無血色了,嘴唇顫抖的出聲。
邪神眷者襲擊城主府的那天,她也在場,被凱撒和他的妻女一起藏了起來。
但那天的畫面,讓她至今難忘。
自己那個實力強大的叔叔,在亡靈死騎的面前,一槍都沒接住。
這種可怕的實力,即便是查克帝國的皇室最強者,也不可能辦到,死亡近在咫尺。
“他要動手早就動手了。”琴晴勉強保持了鎮靜,看了一眼趴在馬匹上的桑托斯懷裡那本還散發著光芒的書籍,說道:“他在忌憚祈靈神的神器,我們暫時是安全的。”
“神器只有在神靈手中才能發揮出威力,哥哥昏迷前說了,這本書撐不了多久了。”謝米兒急聲開口。
“能跑多遠跑多遠吧,距離斯維克城近一分,我們就安全一分。”開口的是黑狸,說話的同時,她的手掌已經摸向了懷中一瓶褐色的藥劑。
那是臨行前,艾康神使交給她和琴晴的潛力激發藥劑。
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當神器光芒消失的時候,飲下潛能激發藥劑做拚死一搏。
看著黑狸的動作,琴晴頓時明白了她的想法,亦是摸了摸被她收在行囊中的藥劑。
盡管她們知道,即便是服下藥劑,只能短暫提升到四階,面對六階神眷者也不過螳臂當車。
但好歹能稍稍拖住他一段時間,為謝米兒的逃生拖延時間。
有了拚命的覺悟,琴晴反而冷靜下來,開始計算起己方距離斯維克城的路程。
還有五十裡左右,就能達到斯維克城了,時間肯定不夠了。
“臨近斯維克城又無數的山林灌木,也許可能分開逃走,能活一個算一個。”琴晴已經開始想著如何將死亡人數控制在最少了。
即便是邪神眷者再厲害,也不可能分開追擊到三個已經躲入叢林,並且分開逃跑的職業者。
又是盞茶功夫,四騎一追三逃,跨過了一道蜿蜒的大河。
那一直在桑托斯懷裡散發光芒的書籍終於翻盡了最後一頁。
那散發出的聖潔光芒,隨著最後一頁篇章的合攏,終於不再發光。
“不好!”在神器失去了作用的刹那,三人心頭猛地一涼。
嘭!一直遠遠吊在三人後方的邪神眷者突然加速。
身下白骨坐騎一躍而起,以超越了之前速度十倍不止的急速,朝著三人衝鋒而來。
因為速度太過,沿途所過之處,都引發了震耳欲聾的音爆聲。
可怕的空氣震蕩,將沿途所過之處的周圍草木都撕裂得漫天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