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
程居岫結束了鑄鐵術的釋放,喚來清風,令打造完畢的助產鉗強製降溫,再將銀質的助產鉗遞給李昂。
“多謝師兄。”
李昂拿上鉗子,看著庭院裡的二人,手指輕輕朝西面彈了彈,猶豫道:“真沒事?”
需不需要我去通知城西的鎮撫司?
“不用擔心,真沒事。”
程居岫淡然地搖了搖頭,“馬廄裡有匹馬,把馬騎上。快去吧,救人要緊。”
“好。”
李昂從馬廄裡把馬牽出來,關上房門,有些費力地踩著門檻登上馬背,朝陸依家駛去。
咚!
李昂再次推開陸依家的院門,衝入房間。
陸依母親的狀況看上去仍不樂觀,臉龐煞白毫無血色。
“熱水!”
產婆端來熱水,李昂用水洗了一遍助產鉗表面,再用煮過並擰乾的乾淨布帛擦乾,
先伸出左葉產鉗,再是右葉產鉗,並將兩葉產鉗扣合。
等到宮縮,再動作極致輕柔地緩緩牽拉,等看到胎兒了,便將產鉗拆卸並取出,用手掌將胎兒托了出來,放在陸依母親的肚子上,保暖,擦乾。
“哇啊啊啊——”
嬰兒啼哭聲微弱但平穩,在城裡跑了一大圈的李昂終於松了口氣,後退半步,靠在椅子上,將胎兒和產婦交給經驗豐富的產婆照顧。
“少爺...”
柴翠翹心疼地用袖口擦去李昂額頭上的汗水,“累不累?”
“人救回來了就好。”
李昂抿了抿乾枯的嘴唇,費力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回就等於修了十四級浮屠了...”
他掃了眼不斷抹著眼淚的陸依、臉色蒼白但露出笑容的陸依母親,以及她懷裡正在不斷啼哭的嬰兒,輕笑一聲,就著清水洗了洗手和助產鉗。
“母子平安,母子平安呐。”
老產婆雙手不斷地拍著自己大腿,激動地對陸依母親說道:“而且還是學宮弟子、天上的文曲星親自幫您接生的,席夫人,您的小公子想必未來也是要讀書出人頭地的啊!
老產婆我幫人接生了幾十年,從沒見過還能用鉗子把嬰兒夾出來的,不愧是學宮弟子,天上的文曲星...”
陸依母親——名為席慧的女子艱難地笑了笑,朝陸依輕輕揚了揚下巴。
陸依立刻會意,後退半步就打算朝李昂行大禮。
“別別別,”
李昂連忙止住比自己小不了多少歲的小女孩,“我算是怕了你們了,動不動就磕個頭,受不起,受不起。”
“哪有什麽受不起的,小郎君您是天上的文曲星,磕個頭也能讓我們沾點福氣。”
老產婆笑呵呵地拍著大腿,經過詢問,李昂這才知道陸依一家的情況。
陸依的母親席慧,是洢州畫舫裡,賣藝的清倌人,十年前被一個大戶人家的相好,贖身買下,本來是要娶回家當小妾的。
然而那個老相好的續弦悍妻卻不同意,隻好養在城東小宅。
更要命的是,席慧在贖身後沒多久就生下了陸依,按時間推算,那時她還在畫舫當中,陸依的身世也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幾番波折下來,席慧母女就沒有了任何身份,連最卑微的侍妾和私生女都算不上,
日子過得也頗為清苦,時不時還要遭到當家主母,和管家仆役們的刁難,克扣那本就不多的月例錢。
連這次生產,都被當家主母囑咐過,
不讓城裡的好產婆們為席慧接生,就打算讓席慧死在產床上,免得生下來兒子,未來還可能和她的子女們爭奪遺產。 又是大家族的那一灘爛事。
李昂默默搖頭,突然間,院門外響起了嘈雜人聲,“席慧人呢?讓她出來!”
席慧與陸依的喜悅表情驟然變化,老產婆的臉色也突然變白,“這,這,陸府的人來了?”
“這麽快?”
李昂眉頭一皺,轉身走出房門,就看到一個管家服飾的中年男子,正領著幾個仆役,大大咧咧地站在門口。
李昂皺眉問道:“你們是誰?”
“我們是誰?我還問你是誰呢!”
管家服飾的男子上下打量了李昂一番,“大半夜當街跑馬的聲響,鬧得半個洢州都聽得見。
你個男的,夜半三更在產婦房裡,還有沒有綱常倫理?傳出去我陸家還有沒有臉面?”
管家說著說著,又瞥了眼跑出房門的陸依,冷笑道:“小賤婢,你娘人呢,讓她出來,回去受家法。”
“產婦剛生產完就要受家法?”
李昂的表情驟然冷淡了下來, “這算草菅人命了吧?
我倒想知道,整個洢州,有誰敢這麽囂張。”
“囂張?你連陸家都不知道就說我們囂張?識相的趕緊滾一邊去,不然連你也捆了。”
一名仆役冷笑著,從身後拿出繩索,剛要上前,就被另一名禿頭同伴猛地拉住。
“李,李...李小大夫。”
禿頭仆役臉色由紅轉白,壓緊了聲音,對旁邊的管家艱澀說道:“陳管家,這,這是白天拿到學宮推薦信的李小大夫!
我去洢水河岸給府裡買菜的時候見過!”
“什麽?!”
陳管家如遭雷擊,臉色一變再變,聲音瞬間輕了許多,“是,是李小大夫您在幫席慧接生?”
“是我。”
李昂淡漠地點了點頭,“有問題麽?”
“沒,沒有。”
陳管家的樣子看上去像是吃了毒藥一般,艱難地拱了拱手,“那沒事了,
誤會,都是誤會。
能讓李小大夫幫忙接生,那是席慧的福分。
下走這就告退。”
“想走?”
李昂一挑眉梢,輕輕拍了拍旁邊陸依的肩膀以示安慰,“你們剛才不是還想捆我來著麽?
正巧,這就帶我去趟陸府吧。
我也挺想看看,陸府到底長什麽樣。
對了,別想偷偷跑了,你們要是不帶路,我明天就去敲太守府的伸冤鼓。
也別想著封我的口,在來之前,我見過學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