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三娘死後留下來的孩子,按照一位江湖方士告訴我的辦法,製成標本,放在了錦盒裡,置於臥室衣櫃上面,每天晚上都要看一陣才能入睡。”
槐睿幽幽道:“也許是那個江湖方士給的方法真的有用,也許是我對三娘的愛太強烈,也許是昊天可憐我槐家,
我的孩子醒了過來。
我欣喜若狂,無微不至地照料他,但他什麽東西也不吃,除了人。
我必須要想辦法。
家裡的仆役失蹤了,會有人詢問,
路上的行人失蹤了,會被鎮撫司追查,
我隻好帶他去找城裡那些失蹤了或者死了也無人關心的乞丐。
他吃的越多,就越強大,連我也被沾染上了一些異變——比如能看見人頭頂的顏色,分辨對方的喜怒哀樂。
正是憑借這一點,我在仕途上順風順水,做到了金部郎中的位置。
然而,他的胃口越來越大,普通的乞丐已經填不飽他的肚子了,必須要更豐盛的‘食糧’...”
“比如,修士。”
書生咬了下牙,“你屏退府上仆役,找長安鬼市中介人,就是為了這個?”
“不然呢?”
槐睿停下了撫摸肩膀上異類的動作,平靜道:“鄉野修士是最好處理的一群人,
特別像你們這種,沒有師門,沒有傳承,沒有摯友親朋的,
就算離奇失蹤了,別人也只會以為你們死在某種異變裡——連介紹你們過來的寇知安都不會過問,
畢竟修士如果在處理異變時受了重傷,很可能自己躲藏起來不與外界接觸,
不在鬼市拋頭露面,也是合情合理的。”
他頓了一下,有些惆悵道:“唉,我又何必跟你們說這麽多呢。
可能我自己也在怕我的孩子,怕事情暴露吧。
不過還好,過了今晚,等他吞噬了你們這些異人,就不會再有後顧之憂了...”
“我說,”
李昂慢悠悠問道:“你這樣當面大聲密謀真的好麽。
你娘還在這躺著呢,就不怕這幾位修士狠下心來,把你娘當做人質,極限一換一?”
“呵,”
槐睿面不改色說道:“我娘飽受癡傻病症折磨,活得辛苦艱難。我身為孝子,必須盡到子女的贍養義務,終日伺候她。
但各位如果能讓她早日解除痛苦,前往西天極樂,我也不會反對。”
“果然是幸福美滿、溫馨和睦的一家人啊。”
李昂搖了搖頭,對於槐睿這種殺妻殺子,必要時還可以獻祭生母的奇行種,只能感慨一句夠狠。
“呵呵。”
槐睿微微一笑,把右手伸進懷裡,同時左手輕按青紫嬰孩的腳掌。
青紫嬰孩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主動跳下槐睿肩膀,落在地上。
哢啦哢啦——
剛一落地,青紫嬰孩的周身骨骼便傳來密集聲響,矮小瘦弱身軀如同充了氣般急速膨脹,
變得接近兩米余高,渾身肌肉健碩得幾乎要爆炸開來。
“狂扁小朋友啊這是。”
李昂一挑眉梢,想起異界記憶裡自己玩過的某款網頁小遊戲。
“先殺槐睿!”
書生厲聲急呼,從懷中拉出三張符籙,夾在指縫之間,念誦咒語,點燃黃紙,令符籙生效。
第一張,聽雨境土化符。
青紫巨人和槐睿腳下的地板迅速軟化,變為一層不薄不厚的泥漿。雖然無法阻止青紫巨人行動,但已經足夠將槐睿困在原地。
第二張,凍寒符。
肉眼可見的蒼白色霜凍寒氣,以書生手中的符籙為中心,向前呈錐形蔓延擴散。
土化符形成的泥漿結為寒冰,
而被困住的槐睿,其腿上也攀上了一層寒霜。嘩啦——
同樣受到凍寒符影響的青紫巨人,一腳掃出,
將地上凍結形成的泥漿冰塊重重踢飛出去,撞向捏著最後一張符籙的書生。
“休想!”
侏儒知道如論如何也不能讓己方減員,腳掌蹬踏地面,擋在書生身前,手中軟劍狂舞,在燭火照耀下如同一層銀色屏障,護住自己與書生的面門。
鐺鐺鐺鐺——
夾雜了碎石的汙濁冰塊, 被軟劍盡數劈飛,
但拖延的這點時間,已經足夠青紫巨人隨手一拽,將槐睿從地裡拔出,
並一腳蹬在牆壁上,令牆壁坍塌出一個大洞,供槐睿轉頭跑遠,
同時,青紫巨人自己,則如攻城車一般朝書生與侏儒衝撞而來。
青紫異類的力量毋庸置疑,還在嬰孩狀態時,他就能偷襲拽掉那位魁梧壯漢的手腳,
變成巨人形態以後,更有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
臥室空間不大不小,
眼看侏儒與書生避無可避,傴僂老者轉動手中拐杖,分化出數柄木劍,刺向青紫巨人面門。
青紫巨人的臉龐和嬰孩形態沒有太大區別,依舊五官模糊醜陋,
所有木劍在接觸到面龐的一瞬間,齊齊旋轉,剜入了青紫巨人還未成型的五官孔洞中。
“吼!!”
也不知那木劍是什麽材質,青紫巨人的傷口中瞬間升騰起大量蒸汽,刺痛得他放聲嚎叫。
巨響之下,房屋震蕩,瓦片跌落,
原本躺在臥室床上安眠的槐老夫人,此刻終於醒了過來,剛一睜眼就看到臥室裡的恐怖離奇景象,
“咦啊——”驚叫一聲,又暈了過去。
砰!
蒸汽彌漫中,青紫巨人一掌甩出,將擋在面前的侏儒拍飛出去,整個人撞在房屋梁柱上,噴出一口鮮血,
再抬起手掌憑空攥住飛來飛去的木劍,哢嚓一聲強行捏碎,令不遠處的傴僂老者面色陡然蒼白,脊背更加彎曲。
終於,擋在他與書生之間的,只剩下頂著漆黑龍頭的李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