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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怒暴躁沒有任何用途。
李惠環顧大廳眾人,思索片刻後開始下達命令。
學宮學士檢查疫鬼符是否具有效力,並配合鎮撫司查找疫鬼符的來源,
衙役捕快,去城南坊市中走訪百姓,調查疫鬼符的傳播途徑,
太原官府則起草新的規定,為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做應急預案。
如有必要,可以暫時關停城裡所有報社、酒樓(禁止堂食),甚至直接封鎖坊市。
李惠思路清晰,有條不紊地給所有人下了指令,眾人行色匆匆離開太守府。
“呼...”
他向後仰倒,整個人攤進座椅中,表情凝重。
“疫鬼符...”
李樂菱眉頭緊鎖道:“會是王氏的手筆麽?”
“不太像。”
李惠搖頭道:“他們要有能力研製出這種符籙,早就將疫病統統轉嫁給百姓,以保全家族了,不會現在才拿出來。
何況疫鬼符會讓城裡陷入無序混亂,若是有人惡意散布,罪行足夠他五馬分屍一百次。
王氏不會以身犯險。”
說罷他頓了一下,
慢慢道:“他們的膽量,僅限於在河東道攪風攪雨,或是利用各界關系,影響士林輿論,進而影響長安朝堂。
陛下在延英殿裡還發過火,說太原府封城期間,他桌上多了一堆給王氏求情的上書。
我們離開長安的時候,學宮裡已經仙逝的王溫綸博士的家人,還來了一出到陳祭酒門前哭訴的戲碼,
求祭酒給李昂寫封信,讓他對王氏別那麽嚴苛逼迫。”
死者為大,對於王溫綸博士,李惠還是很尊敬的,沒有說些更難聽的話,只是歎息道:“世家在虞國的影響力還是太大了,連宰相都以迎娶五姓女為畢生榮幸(中書令薛機),
更別說其他人。
這一次如果不是與周國的戰爭在即,陛下也不會默許李昂將王氏困在太原府的做法。”
李樂菱疑惑地眨了下眼睛,不是很能理解這句話,“什麽意思?”
“王氏綿延千年,私藏的異化物與豢養的修士不知道有多少。
如果不是他們害怕直接對抗,會被認定為叛國,引來雷霆萬鈞的鎮壓,
其實僅憑他們在太原府城裡的底蘊,暴起之下就能殺光太守府裡的所有人。
也許只有燕國公和奚司業會沒事。”
李惠攤手道:“這還僅僅只是個王氏。
五姓七望,所有世家從來沒跟虞國站在同一戰線,不管誰是中原的統治者,是李虞還是周國亦或者太皞山,他們都有資本與新來的統治者談判,進而維持自身的存續。
現在周國有太皞山的撐腰,
五姓七望這些保受學宮壓製的世家,看到了擺脫束縛的希望,也都蠢蠢欲動,暗中聯絡起周國。存在賣國投敵的可能。
所以現在發生在太原府的這一切,也有著殺雞儆猴、警告剩余世家的意味——他們終究還是待在虞國境內。”
“...”
李樂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世家就像是依附於參天大樹的藤蔓,在平時對樹木無害,甚至還能形成綠蔭,保護樹乾。
但如果發生意外狀況,樹木變得虛弱,那麽這些藤蔓就成了冷血無情的寄生絞繩,會毫不猶豫榨乾樹木的營養,勒死其所依附的大樹。
思考片刻後,她問道:“需要將消息告訴日升麽?”
李惠搖頭道:“暫時不用,還不清楚疫鬼符究竟有沒有效果,先別讓他擔心了。特效藥才是最關鍵的,只要有了藥物,什麽陰謀詭計都能踏破...”
話音未落,護衛就前來稟報,太原王氏的王博繁求見。
兄妹二人驚詫地對視一眼,王博繁是王氏未來的族長候選人之一,這些天來,因為家族成員死傷的緣故,王氏很少主動聯系太守府,始終保持沉默。
事出反常,李惠朝李樂菱點了點頭,沒有職務在身的李樂菱便起身走到偏廳。
護衛將王博繁引進太守府大堂,剛一見面,王博繁寒暄了幾句,就從懷中拿出了一張疫鬼符,神色緊張道:“越王殿下,這是我家族人剛從街頭收繳到的邪魔符籙。
一定是有人在暗中散布,想要摧毀太原府遏製鼠疫的努力。”
“這我已經知道了,剛吩咐鎮撫司去查。”
李惠掃了眼王博繁拿來的疫鬼符,微笑道:“不過,還是感謝王居士的提醒。”
“越王知道了?那就好。”
王博繁松了口氣,“太原府百萬百姓,保守鼠疫之摧殘,還要受奸邪小人之挑撥。
全仰仗於越王、李觀察的臨危救難,才不至於墜落於深淵絕境...”
王博繁引經據典,討好了一番,這才留下疫鬼符,告辭離開太守府。
“...”
李惠看了眼這位未來王氏族長的背影,又看了眼桌上的疫鬼符,眉頭緊鎖。
如果不是王氏的手筆,又會是誰在暗中搗鬼?
————
圍繞虞國上層的勾心鬥角,太原府的百姓並不知曉,
他們只能看見身邊發生的事,和報紙上告訴他們的事情。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每天不定時出現在街頭巷尾的傳單,徹底消失了。
賣紙賣筆的店鋪全都關停,
還在營業的店鋪的牆上,貼著“莫談閑事”的標語,
每到夜晚,都有數量更多的衙役、士卒,打著燈籠在街上巡邏。抓捕違反宵禁規定者。
然而這些舉措,並不能阻止各種各樣流言蜚語的傳播。
什麽李小郎君長久沒露面,也許已經離開了河東道;
什麽實際的鼠疫病例遠多於報紙公開的數量,虞國已經放棄了太原府,準備任由城裡百姓等死,只要鼠疫不擴散到河東道其他地方即可;
而在所有流言之中,傳播最廣最迅速的,則是疫鬼符。
這種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簡陋的符籙,只需在紙上潦草劃幾筆,形成粗略人形,就能畫成。
將其貼在其他人家的家門口,就能將鼠疫風險,轉嫁給他人。
而如果自己家門有疫鬼符,不選擇畫同樣的符籙轉遞給他人,那麽這份詛咒就會降臨在自己,乃至自己家人頭上。
沒人願意冒這個風險,
因此,幾乎所有百姓,在看到自己家門上被人貼了疫鬼符之後,選擇的都不是向官府報官,
而是自己也偷偷畫張同類型的符紙,貼在懷疑對象,或者仇家的家門上。
此類行為層出不窮,屢禁不絕,
哪怕太原府衙門,嚴懲私自貼符者,也無法阻攔民間大規模的效仿。
其結果就是,民間的衝突爭端不斷,百姓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或是畫符詛咒仇人,或是向官府舉報仇人畫符。
太原府衙門的衙役疲於奔命,總不可能將所有人統統關進監牢。
更糟糕的是,隨著時間推移,疫鬼符的效果也逐漸顯現出來——這東西似乎真的有用,
被貼了疫鬼符且沒有選擇轉嫁詛咒者,罹患鼠疫與其他疾病的概率,就是要比其他人高一些。
這則消息衙門沒有泄露出去,早已停發的傳單,也不可能傳揚消息。
是民間靠著口口相傳,靠著閑談、流言,將消息一步步散播到城裡每個角落。
對此,太原官府只能想辦法補救,在報刊上說明,
疫鬼符表現出來的,是附和理學規則的概率學事件。
家門被貼了疫鬼符而不信者,大多是城中配合官府行動的衙役、士卒、醫護人員。
這些人頻繁出入於疫區,患病風險自然要比普通人更高一些。
疫鬼符本身,經過學宮的檢驗,仍然是沒有效力的。
但這樣的解釋,還是無法取信於民間。
對疫鬼符的狂熱崇拜,仍在進行中。
隨著時間一天天推移,剛有所好轉的城中情況,再一次惡化,
小規模的瘟疫,以各坊市為中心爆發,向周圍蔓延擴散。
在太原官府工作的好些個人,都感染瘟疫,病倒下去,
這些人的病倒,也影響了遏製鼠疫的進程,導致民間瘟疫進一步失控。很快就超過了當初制定的封城時限。
隨著封城時限的超出,即便沒有了煽動民心的傳單,百姓淤積的情緒也逐漸到達了頂點。
————
“小小一張疫鬼符,竟然就能令一州官府失能。”
王府別院中,王氏族老們再次聚首,商討著下一步的動作。
“呵呵,報紙上還在說,疫鬼符沒有用處。自欺欺人。”
一位族老笑呵呵地合上今日份的報紙,對其他族老說道:“現在可以肯定,長安朝廷不會再向太原府輸送人力了。
城中鼠疫快要控制不住,再送一兩千士卒進來鎮壓情況,根本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他們只會守好城門,防止平民百姓逃出來。”
“疫鬼符當然有用。我們王氏終於不用再每天死人。也沒有百姓敢將符籙,貼在時刻有人看守的王氏家門上。”
另一位族老笑著說道:“越王殿下呢?還沒有走麽?”
“沒,不過也快了。”
有人得意道:“據王氏在長安朝堂上安插的人回報,長安朝會的議題,已經從河東道鼠疫,轉移到南線與周國的戰事。
陛下本身,也不想為了一個州府,為了毫無意義的名聲,犧牲掉自己最寵愛的兒子和女兒。
越王與光華公主,估計今天就會被帶離。太原府又會是我們的了。”
對於世家而言,重新掌握所棲息的州府,簡直如同魚兒入水般愜意舒適。
疫鬼符作用下,王氏不用再死人,不用再急著想盡辦法逃離州府,
甚至於,城裡死人越多,對王氏越有利——他們可以借機買入地產房屋,進一步掌控這座城市。
哪怕城中百姓死傷再慘重一些,對王氏的負面影響也很有限——死傷越慘重,鼠疫就越早結束,
而虞國從來不缺人,人少了,自然會有河東道其他地方的人,流入到太原府中。
“誰說鼠疫都是壞事?現在看來,有了疫鬼符的鼠疫,竟然變成了一樁好事。
可以定向打擊仇家,還不傷害自身。”
有族老感慨道:“蠱師真是最強的道途,論起破壞力,遠要在符術劍念體之上。”
“說是最強,倒也未必。”
另一位族老搖頭道:“蠱術依賴於蠱師本體,蠱師身死,則蠱術後繼乏力,很快就會自行消散。
並且如果蠱術影響范圍太大,蠱師本人也備受重壓。
這意味著人造蠱術,最多最多影響一州范圍。席卷不了一國之境。
所以歷史上,才會是更強的符術劍念體佔據主流,蠱術算旁門左道。
最恐怖也最無解的瘟疫,只能是天道自然演化而成的。
蠱師可以利用,可以推波助瀾,哪怕殺了蠱師,也無法終結瘟疫本身。”
“比如之前的蘇州水毒,比如這次的河東道鼠疫。”
白發族老頓了一下,問道:“太守府裡怎麽樣了,那個李昂,研究出藥物了麽?”
王氏借助疫鬼符,成功保全了自身,擊退了來自長安的壓迫。
現在越王和光華公主都要撤離, 太原府重新回到掌握。王氏再一次大獲全勝。
“若李昂能研究出藥物,那就最好,鼠疫有了解決辦法,大家相安無事。
若他研究不出藥物,那也能接受。有疫鬼符在,王氏安然無恙。”
白發族老絮絮叨叨道:“不管是哪種結局,到時候把越王、光華公主,還有李昂,禮送出城。王氏還是王氏。
對於這次暗中幫了我們這麽多的崔氏、盧氏、鄭氏他們也有個交代...”
“抱歉了三叔,”
王博繁的聲音打斷了白發族老的話語,他手中拿著一個竹筒,“這一次,不能讓李昂把藥物製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