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誰是朝鮮領議政?”
康熙一開口,那個因為入錯了“儒”的許積就知道不對了,不過他還是得硬著頭皮爬出來,爬到康熙皇帝跟前,磕了個頭,用漢話道:“臣是朝鮮國領議政許積......”
康熙哼了一聲,麻臉鐵青,“許積,你知道朕為什麽要大老遠的來朝鮮國嗎?”
“陛,陛下......”許積那真是汗出如漿啊!
這該怎麽回答?
能說因為朝鮮國王造反,所以麻煩大皇帝遠來平亂嗎?
這麽一說,朝鮮藩國還不得給康熙撤了?那些江華島來的李朝子弟不得統統殺頭?這幫李朝罪宗也真是倒霉,好日子沒過過,殺頭倒是趕上了。
“鄧光明!”康熙又喊了一嗓子,“鄧光明,你說說,朕為什麽來朝鮮國?”
鄧光明連忙起身出列,一路小跑到了康熙跟前,然後又跪了下去,“回皇上的話,您是因為朝鮮國王李焞大逆不道,勾結偽明,圖謀造反,才不得不領兵入朝平叛的!”
康熙又是一聲冷哼:“朝鮮自天聰年間開始就是我大清藩國,蒙我大清恩養庇護五十余年,我大清待爾朝鮮如何?爾朝鮮可有絲毫感恩?爾國非但不感天朝之恩,還私下勾結偽明余孽,密謀北伐,妄圖趁我大清國中有亂之時,圖謀我大清江山......如此亂臣賊子,留之何用?來人呐,傳朕旨意,自即日起,撤朝鮮藩國,設高麗行省!”
康熙這番話一出,不僅是許積和跟著許積一起過來的朝鮮官員傻眼了, 連大清駐朝鮮的一票官員也大吃了一驚。
現在朱和墭很有可能已經抵達牙山了!
而朝鮮國中的親明勢力本就強大, 朝鮮朝廷的官員幾乎都留在了漢城, 只有極少數因為入了儒宗,並且在過去兩三年中給大清當狗撈了許多的官員,不得已才跑到海州投靠大清......朝鮮的人心如此, 大清哪怕使勁兒收買也不見得能挽回多少,現在居然還撤藩國、行郡縣, 這是要把朝鮮人都往偽明那邊推嗎?
朝鮮人如果都投了大明, 朝鮮之戰還能打下去嗎?
不過康熙朝撤朝鮮藩國的意志卻非常堅定, 不容動搖!
因為他得給底下的大清天兵創造搶劫的借口啊!
如果康熙不撤藩國、行郡縣,而是扶植一個傀儡國王, 那大清天兵是搶還是不搶呢?
要不搶,底下人辛辛苦苦來一趟不是虧了?
現在的大清可沒有財力給多達三十萬的軍隊發足額的軍餉......雖然分了土地,但是現在大清國中人口太少, 分了土地也沒有足夠的勞動力可以幫著種, 所以新舊八旗兵丁們在這兩年中過得都比較拮據。
這次康熙大點兵下面的人肯屁顛屁顛的跑來, 還不是因為想要搶一點?
而康熙又是個比較要臉的皇上......他從小就是皇上, 一直被人捧著,只是被鼇拜稍微欺負了一下, 而且很快就把場子尋回來了。
所以康熙實在乾不出縱兵在自己的地盤上放搶的事兒,因此他得想辦法逼一逼朝鮮人。
現在先撤了朝鮮國,改設高麗省。
如果大清治下的平安、鹹鏡、黃海反了也就算了。如果他們不反, 那就來個剃發易服,再不反就得派達魯花赤下去搞初夜權了!
拿定了主意, 康熙冷哼一聲:“南書房大臣......擬旨,明發上諭, 昭告天下......朝鮮國,現在沒了!”
......
牙山, 十月二十五日。。
鑼聲響亮,馬蹄得得。隨著朝鮮話的肅靜回避聲音四下響起,權知朝鮮國事李溫姬的車馬隊伍,浩浩蕩蕩的在牙山谷地中穿過。官道兩邊跪滿了戴著鬥笠,穿著白衣的朝鮮百姓——他們都是在牙山谷地裡面替明軍搞基建的,聽說他們的權知國事來了,都跑來恭迎。
官道兩邊還有不少穿著嶄新的藍色軍服的士兵, 全都扛著上了刺刀的燧發槍,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地站立警戒,動也不動一下。
權知朝鮮國事李溫姬正坐在一輛特別寬大的兩輪馬車之中......這輛馬車是朝鮮國王的專車,她上回乘坐還是和她父親顯宗大王一塊兒,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記憶都有點模糊了。
而現在,她居然成了這輛車的主人......不過她也知道自己在這輛車裡面坐不了太久,因為她是個女子。
李溫姬雖然年幼少知,但她母親王大妃金氏、祖母慈懿大王大妃趙氏都還健在。她們當然會告訴她這個權知朝鮮國事的前途是相當堪憂的。
朝鮮和高麗的歷史上都沒有出現過女王,更早的新羅倒是出了三個女王。
但是這三個女王都終身未婚,沒有機會留下子嗣,無法享受天倫之樂。
而李溫姬知道自己很可能連這三位新羅女王都比不了,因為李氏王朝子裔眾多,只是散落各地不在漢城而已。
一旦形勢穩定,她這個權知國事也就當到頭了......而且因為她當過朝鮮國名義上的“一姐”,所以她以後也不可能嫁人,最好的前途也就是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可是李溫姬怎麽肯接受這樣的命運?
而她自己又沒有可以逆天改命的實力,於是就想抱上全天下最粗的那條大腿......可是當她離那條大腿越來越近的時候,她的心臟卻不知怎的越跳越快,仿佛胸腔裡面有隻小鹿在撲騰似的。
各種各樣古怪的念頭都湧上了心頭,很有一點心煩意亂。
正在煩亂的時候,她乘坐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然後又聽見樂器的吹吹打打聲傳來,同時還有幾聲號炮震響。入耳之處,就是嘹亮的漢話呼喊:“權知朝鮮國事明安翁主到......”
接著又是一聲發喊:“有請權知朝鮮國事明安翁主入宮!”
然後李溫姬乘坐的馬車的簾子就被人掀開了,迎面就是一陣冷風,有點走神的李溫姬就是一哆嗦,馬上回過神來朝馬車外面一看,入眼的就是一堵草袋壘成的矮牆和一道木柵欄,接著她就看到了兩扇敞開的大門。門口還站著吹吹打打的樂隊,還有幾個穿戴著紫色、紅色和藍色,但是沒有縫上補子的官服,頭戴烏紗帽的新明朝的官員。
領議政宋時烈和左議政尹鑴這時湊了上來,宋時烈對馬車裡面的李溫姬道:“權知國事殿下,您的馬車太大,入不了牙山宮。”
尹鑴之前來過這座趕工建成的簡易棱堡, 知道裡面的空間不是很大,就對李溫姬道:“殿下,牙山宮內並不是很大,入了宮牆大門,就是一座茅屋大殿,大明監國就住在那裡。”
“啊,大明的監國住在茅草屋裡面?”李溫姬顯得有點吃驚。
“這就是創業之君啊!”宋時烈則有些感慨,“殿下,我們快些前往拜見吧!”
“好!”李溫姬點了點頭,然後鑽出了馬車。
就在這個時候,被稱為牙山宮的這座簡易棱堡的城牆上,朱和墭正和胡德帝一塊兒,注視著從馬車裡面出來的李溫姬。
看見一身素縞的李溫姬下了馬車,然後在一群朝鮮官員的簇擁下,一臉憂傷地走進了牙山宮的大門,朱和墭低聲道:“她真的願意自請撤藩國?”
胡德帝笑道:“是,她願意的!她對大王,對大明......一片赤誠!”
朱和墭點了點頭,“還真是意外之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