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驚一場? 真的是虛驚一場?
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迎面吹拂的風兒還是暖洋洋的,先前彌漫在心頭的不安像是被風吹散的雲彩,不知所蹤。
沈燕西苦笑了一聲。
保險起見,他並沒有放開握著劍柄的手,也沒有讓手下放松警惕。
然後,他瞧見了那群人。
那群人正從大街的那頭向這邊行來,他們騎著高頭大馬,一個個高昂著頭顱,左顧右盼,目光居高臨下,神情很是驕傲。
他們穿著黑色的衣褲,披著黑色的披風,戴著著黑色的頭冠,腳下套著的皮靴也是黑色的,並非那種死氣沉沉的黑色,而是那種極其炫目的黑色,黑得發亮,在春日陽光的照射下,每個人都像自帶光環發光一般。
街上人來人往,洶湧如潮,這麽多人中,吸引人們第一眼目光的絕對會是他們。
黑衣衛?
他們怎麽來了?
黑衣衛乃是清安郡郡守董西陵的親信衛隊,人數不多,進進出出,常年保持在三十來人。要想成為黑衣衛,除了對董西陵要忠心之外,還有一個先決條件,武者的修為必須在洗髓境或以上方可。
條件如此嚴苛,能夠加入的人自然少之又少。
偌大一個清安郡,黑衣衛能夠保持在三十來人的程度已然很是了不起了。
有記憶以來,沈燕西一直隨著嶽山河流浪,一直到十歲的時候才隨著嶽山河在清安郡郡城安定了下來,從此不再顛沛流離,對於郡城的印象自然深刻無比。他對黑衣衛也就非常熟悉,熟悉他們的裝扮、熟悉他們的做派,有段時間,也和別的那些少年們一般熟讀黑衣衛的英雄譜,夢想有一日能夠加入其中。
十幾年來,董西陵在郡守這個位置能夠坐得穩當,甚至隱隱壓了當地豪族以及那些武林幫派一頭,豪族也好,幫派也好,不得不向他妥協,這其中,黑衣衛出了不少的力氣。
如今,黑衣衛已然成了董西陵的戰略威懾力量,他們一向在郡城廝混,姓董的耶很少將他們派到外地、
居然能在橫山鎮見到這些人,沈燕西自然感到詫異。
“好威風啊……大丈夫當如是!”
嶽禪在沈燕西身後發出一聲長歎。
“會有機會的!”
沈燕西回過頭,似笑非笑地瞧著他,應了一句。
嶽禪嘿嘿笑著,表情憨厚地摸了摸腦袋。
“驚馬了!”
突然間,有人在街上大聲吼叫,聲音中夾雜著深深的驚恐從人群上空飛起,在兩邊的房簷上打著轉兒,向天空深處飛去。
沈燕西猛地扭過頭。
大街上,人們爭先恐後地朝街兩邊飛奔而去,相互推搡,相互擠壓,相互謾罵,擺放在街邊的攤子紛紛被擊倒,上面的物事灑落一地,無數雙大腳踩了上去,攤子的主人在高聲大罵,卻也身不由己往後退去,一直退到屋簷下,緊貼著牆壁,方才停了下來,卻因為被眾人擠壓,呻吟不止。
好一陣雞飛狗跳。
嗆啷!
逆水劍派的弟子們紛紛拔出刀劍,在沈燕西的指揮下,他們退到了大街的右側,瞧著他們這副凶神惡煞的樣子,沒人敢靠近。於是,他們面前空空蕩蕩,可以清楚地瞧見大街上的情況。
一匹黑色的駿馬高昂著頭,打著響鼻,雙目赤紅,青石板上,馬蹄聲急促得就像鼓點一般。
黑馬的速度煞是驚人,沈燕西等人剛剛退到街邊,它便已經衝了過來。
遠處,傳來了一聲怒吼。
“豹子,站住!”
吼聲像是夏日的悶雷在大街上回蕩,說是震耳欲聾並無半點誇張,有的人甚至俯下身捂著了耳朵。聲音的主人一個身著黑衣手持斬馬刀的巨漢正從街那邊疾奔而來,他的速度同樣驚人,和黑馬相比不遑多讓。
這是一個內功極其深厚的高手,看他的裝扮,應該是黑衣衛的一份子。
“小妹!”
一個女聲淒厲的響起,那聲音壓倒了嘈雜的人聲,聲音中的絕望震撼了幾乎所有人,那一刻,鴉雀無聲。
一個四五歲的小丫頭梳著兩個羊角辮坐在大街中間,她轉著腦袋,目光茫然地掃向四周,哭喊著,叫著媽媽。
“快救人!”
有人在高呼,然而,或許是來不及、又或許是害怕,沒有人行動。
馬蹄聲急促。
下一刻,眼看著驚馬便要直直地撞上去。
沈燕西不是一個孤陋寡聞的人,他知道這匹驚馬並非一般的良馬,而是頭上長角身上有鱗的龍馬,所謂龍馬顧名思義乃是有著龍的血統的駿馬,這種說法由來已久,是真是假,那就見仁見智了。不過,這和一般的良馬相比確有許多不同,它更高大、更有力量、速度更快、也更加聰明,當然一旦失控,也會更加暴怒,難以控制。
就算是一個練就鋼筋鐵骨的武者,被高速疾奔而來的龍馬撞上也討不了好,傷筋動骨在所難免,更何況是一個小女孩,被這龍馬一撞,非飛起一丈多高粉身碎骨不可。
沈燕西恰巧站在兩者中間,他距離小女孩有十幾步,距離龍馬同樣有那麽近。
在那一瞬間,他腦海中轉過許多念頭。
就在腦海浮想聯翩之際,他的身子卻動了。
一個箭步竄了出去,與此同時,嗆啷一聲,長劍出鞘,劍光森寒,劃出一道美麗的白虹急速墜下。
那一刻,街中心像是有一輪明月高高升起。
最初,月亮是白色的,隨後,有許多鮮血飛濺而起,一輪血色月亮冉冉落下。
疾奔的戰馬突然向一側倒下,往一旁斜斜飛了過去。
沈燕西腳下一點,疾風一般緊隨而去,他伸出左手,托住了即將倒下的龍馬龐大的身軀,隨後,雙腳在青石板上發出擦擦的聲響,整個人托著倒下的馬軀往後倒退疾奔,一直退到了那個仍然坐在地上茫然哭泣的小女孩身前方才停了下來。
鞋底冒著青煙,那雙鞋算是廢了。
幾顆豆大的汗珠從他額前滑落。
“好!”
“沈少俠,好樣的!”
“逆水劍派,好樣的!”
人群中響起一陣歡呼,沈燕西擦去額前的汗珠,微笑著抱拳做了個羅圈揖。
這時,他心內五味雜陳。
一方面心情舒暢,像是吃了蜜糖一般甜,畢竟是救人一命啊!
另一方面他又感到後怕,龍馬身上披著鱗甲,唯有頸下有空隙,若是一劍刺不中那裡,恐怕救人不成反而賠上了自己。何況,對於橫山鎮的鎮民來說,自己或許是英雄,然而,對龍馬的主人,那些黑衣衛來說,自己恐怕就是他們的仇人了。
當時,沈燕西和那個小女孩距離有些遠,若是轉身前去抱那個小女孩,就算他輕功練得不錯,肯定也是來不及的,要想救人,他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殺了那畜牲。對一個武者來說, 特別是擅長馬上作戰的武者,一匹龍馬可算是無價之寶。就算排除騎士和戰馬的感情因素,單是一匹龍馬的市價,就有數千兩。
自己殺了那匹馬,恐怕將那些黑衣衛得罪得不輕。
為了一個不沾親不帶故的小女孩得罪有可能成為自己助力的黑衣衛,這筆生意是賺是虧,人人心裡都有一筆帳。
沈燕西一向認為自己是一個理性的人,做什麽都是講利益擺在前頭,這會兒,他才發現原來一個人了解別人容易,了解自己卻很難。
“我的豹子啊!”
一個奔雷般的吼聲滾滾而來,與之一起奔到面前還有一個龐然大物。
那人身材極高,身軀壯實,瞧著便像是一座移動的小山,給人的一種非常強大的壓迫感,除此之外,他的長相也很厲害,豹眼環鼻,一張巨大的臉龐下方,亂糟糟的絡腮胡子一根根像鋼針一般伸出。第一次見到,那些膽小一點的人多半不敢在他面前出聲,這般人物,晚上拿來止小孩夜哭恐怕非常適合。
那人疾奔而來,臉上的表情很明顯是生人回避。
那些原本簇擁在沈燕西身邊的人們紛紛閃避,給沈燕西和那人留出了一大塊空地。沈燕西向前一步,他的表情非常陳懇,歉意躍然臉上。他張開嘴,想要說我抱歉,非常不好意思之類的話語。
“雜種,吃俺一刀!”
沒等沈燕西的話出口,那人已然飛躍而起,手中的斬馬刀劃出一道雪亮的刀芒,向著沈燕西的面門直劈而來。
刀風凜然,一片飛沙走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