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代雲午已死。
一代天選之子,神代家族中寄予厚望的天才陰陽師,就這麽隕落在了表世界。
他心口上插著的那張撲克上,被鮮血染紅的Joker還在無聲的嘲笑。
可是,他的死亡,不如那一句“跪下”來的震撼。
傳承了上千年的陰陽師,是神代家族祭祀的權柄。
每到春季,神社裡的陰陽師大祭酒會在櫻花之下,以式神起舞的方式來祭祀神明。
陰陽師在過去一段時間裡,雖然很少參與聯邦內的戰爭,但誰都知道陰陽師的強大,他們是神代家族的根源所在。
然而,就是這支神秘且古老的傳承。
就是那些隱秘而又強大的式神。
竟然在一個凡人的“跪下”中,真的以“土下座”的參拜大禮跪下了。
卑微。
恭敬。
不遠處,神代雲覺呆呆的怔立當場,此時他內心中的驚駭,甚至比剛剛被人以手指彈斷刀身更甚。
他隻覺得自己內心裡有黑色的潮,在不停的拍打著心臟,而心臟如礁石般僵硬。
神代雲夜也出神的看著,連那條被撲克牌切割成兩條的手臂,都不覺得疼了。
他隻覺得心裡某個東西正在崩塌,不再那麽神聖。
某些神聖的東西,隨著這一跪,也跪下了。
這世上,怎麽會有天生便克制式神的存在?!
樓頂天台之上,神代空嶼喃喃道:“雲羅哥哥,這是怎麽回事?”
神代雲羅靜靜的俯瞰著下方的人間:“神代雲一傳回來消息說,有人能夠震懾式神,我先前還在想,會不會是他戰敗的借口,沒想到是真的。這樣的人,決不能留在世上,他會摧毀陰陽師的根基,那是名為‘源’的東西。”
神代空嶼面色堅定:“雲羅哥哥,讓我出手吧。”
神代雲羅搖搖頭:“放心,會有人出手的。。不過不是現在,這柄刀還有用。”
……
……
事實上,慶塵所做的這一切也十分極限。
神宮寺真紀的血液震懾范圍只有十米,而他在蜃氣樓的影響下,根本看不見神代雲午和式神到底在哪裡。
只能用聽覺。
所以他一往無前的發起衝鋒,完全是以玩命的態度衝過了彼此之間的上百米,然後直到十米之內才說出“跪下”二字。
這一切天衣無縫,所有人都以為是跪下二字讓式神跪下的,其實不是。
讓它們跪下的,終究還是小真紀的血。
不過,慶塵讓所有人都以為是他那一聲敕令的作用,目的便已經達到了。
從此以後,他將是神代家族的眼中釘、肉中刺,神宮寺真紀則可以繼續安穩的生活。
足夠了。
這就是師父的作用啊。
然而就在此時,異變突然發生。
當神代雲午死亡之後,那三名無主的式神像是嗅到了什麽似的,紛紛化作一縷紅色的煙塵進入慶塵手腕。
慶塵手腕處,那沒人看見的一抹殷紅,對式神來說有著無與倫比的誘惑力。
它們順著那手腕上的血跡進入慶塵身體,一路奔向慶塵的腦海,尋找著應該存在的神橋。
真正的神橋。
看到這一幕。
蒼穹之上的神代雲羅也皺起眉頭,不再像先前那般平靜。
他緊緊盯著慶塵:“尋常人腦海裡沒有歸宿之地,根本承受不住式神的反噬!強行收納式神,結果只會是死亡!”
三位式神在進入慶塵腦海之後,卻發現這裡根本沒有它們需要的地方!
這裡沒有歸宿之地!
蜃氣樓的樓船開始震動顫抖,影女在慶塵腦海裡發出淒厲的哀嚎,雪女揮手間,想要將這裡的所有意識都冰封起來。
式神皆為生靈死後的精神意志幻化,而這三位式神均是怨靈。
當它們開始失去理智時,那一切怨念幾乎要毀天滅地。
慶塵隻感覺腦子裡無比混亂,連身體都失去了平衡,半跪在地上。
長街的霓虹光影之下,神代雲覺敏銳的察覺到了異樣:“動手!”
他身軀彎垂下去,合刀入鞘。
那仿佛是一尊雕塑,一身的勁力與精氣神都隨著斷刀一起,收斂進了刀鞘之中。
拔刀斬,養神!
“殺!”神代雲覺怒吼一聲,他整個人如炮彈般轟向慶塵,那緊握的刀柄從刀鞘處彈起,一條銀色匹練由鞘中迸發傾瀉著。
待到太刀抽出,斷刃之處卻不知何時被銀色的光輝續上了刀刃!
而此時,慶塵的意識仍舊被三名式神糾纏著。
聽到風聲,他下意識躲避,可腦海裡的昏沉讓他根本沒法盡全力。
這神代雲覺的第一刀,硬生生在他胸口又留下了一條綿密的血印,劇烈的疼痛讓他下意識向後退出幾步,可失去平衡的身體卻踉蹌的半跪在地上。
但刀勢未止。
拔刀、居合、切舍禦免,這本就是一套連殺之技。
尋常島國劍道中,居合便是拔刀,可在神代家的劍道裡,居合卻是收刀。
拔刀講究的是快準狠,以出鞘的無匹氣勢來斬斷仇敵。
居合講究的是收刀時的決絕,刀入鞘,人必死。
此時,雪亮的太刀已經砍了回來,可慶塵還沒清醒。
這樣下去,他會死。
慶塵感受著腦海裡式神們暴躁的元氣。
他還不能死。
沒人知道一名騎士會為了自己的徒弟,決心付出多大的代價!
慶塵不僅要幫神宮寺真紀洗脫嫌疑。
不僅要殺神代收利息。
還要活著回去。
那個小女孩在摩天輪上,站在煙花的背影裡淚眼摩挲的說,奶奶告訴她,她的人生裡一定還有值得期待的事情。
小女孩從那時就開始盼,她趴在冬季的窗戶上,隔著厚重且遙遠的積雪,想看看那個期待的事情何時會來。
如今她終於等來了自己人生裡值得期待的事情,這盼了九年的美好,不能那麽短暫。
千鈞一發之際,那腦海中響起慶塵宏亮的怒吼聲:“夠了!都給我滾進去!”
影女正淒厲哀嚎著,卻突然發現一座宏偉的宮殿鎮壓而來。
那宮殿驟然敞開三扇大門,黑洞洞的門裡,有著無匹的吸力將三名式神全都拉扯進去。
轟隆。
三扇門重新關閉,慶塵的腦海也重新歸於平靜。
那三名式神,竟是真的就這麽被記憶宮殿給鎮壓了!
太刀已至。
神代雲覺人在近處揮刀,可一瞬間,卻發現那原本昏昏沉沉半跪在地上的凶徒,不知道何時拿出了一支黑色長狙。
暴躁!
轟鳴!
12.7口徑的子彈在槍膛中旋轉,精密的螺紋膛線讓它徹底瘋狂!
那位本以為能夠撿到便宜的神代雲覺,竟是在這麽近的距離被轟碎了心臟。
以他的速度,如果不是這全力拔刀斬,完全有機會躲避彈道。
他沒想到慶塵會隨身拿出狙擊槍,也沒想到慶塵會把這超遠距離的反器材狙擊槍,當做近距離火炮來用!
今晚原本是一場獵殺,結果卻以三名天選之子兩死一傷收場。
……
……
不。
還沒有收場。
真正的獵人,總是最有耐心的。
隨著神代雲覺死亡,那借刀的人,要毀刀了。
就是神代雲覺身死之際,半跪的慶塵背後有刀光迸現!
這一刀的刀勢長如星河倒垂,天上的銀河河床決堤,有一條瀑布奔騰而下。
切舍禦免!
可迎著那銀色瀑布而去的,不是慶塵的身軀,而是地面驟然沙化後卷起的數丈土牆!
刀光!
煙塵!
混雜在一起碰撞的是殺機。
天選之子神代雲秀的十多米銀芒刀勢如秋日之驚鴻一瞥,生生倒掛下來將土牆劈開。
劈在了慶塵身上。
好在那土牆堅實,刀勢只是將慶塵震出一丈有余,並沒有摧毀他的生機。
慶塵一抬頭,赫然看見土牆上有字。
“投名狀,+1!”
一時間,慶塵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這Zard倒是什麽時候都能如此的不正經。
思索間,土牆再次生長,將身穿黑色西裝、身材魁梧的神代雲秀給牢牢鎖在其中。
慶塵轉身就跑,這一次是真的要走了。
雖然他成功鎮壓了式神,可剛剛那三名式神暴走時所帶來的影響,也讓他有些昏沉。
此時的他,已經不再是全盛的狀態了,胸口長達二十厘米的外傷也開始疼痛。
“就這麽讓他走了嗎?”
這一次,神代空嶼看著慶塵快速逃逸的背影,有些無法鎮定了。
如果算上神代雲一的紅葉狩、狐火、山童, 再加上此時的影女、雪女、蜃氣樓,陰陽師傳承便有六位式神失蹤。
這是陰陽師無法承受的損失,因為式神的數量,在千年前就沒再增加過了!
神代空嶼看了神代雲羅一眼:“雲羅哥哥,怎麽辦?”
神代雲羅說道:“我親自出手,我來攔住那個覺醒者,雲秀就能騰出手來殺這位白晝之主。”
今夜的所有計劃,都如期進行,可現在,意外出現了。
他想借刀殺人,刀卻傷到了自己。
馬面羅刹、骨女已經在他背後具現,可就在神代雲羅要派出兩名式神時,卻突然看向隔壁天台,那本是他要襲殺斯年華的位置。
夜幕蒼穹下的天台上,一位身穿灰色西裝的年輕人,手裡拄著黑色的權杖,正笑眯眯的看向神代雲羅與神代空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