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隻用了三天,石濟嶺下不足千裡的平原出口上便已倒下了西陸一百多萬魔眾凡人。
地上的血流成了河,是真正意義上的河,以至於後面來的魔眾凡人需要乘木筏劃過血河,繼續往石濟嶺上衝。
劉仲霞、瞿仲安、高仲吳三渠弟子整整殺了三日,從狠下殺手到不忍,從不忍到麻木,從麻木又到心生魔障,而至此刻,他們的道心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了。
“受不了了!渠首,我寧願去和那些魔徒廝殺!我也不想再殺這些毫無法力的凡人了!”
“我實在下不去手了!”
“這是一種煎熬,是一種折磨...”
“我們真的是正義的嗎?”
“天師府真的是正義的嗎?”
“為什麽我們要殺這麽多的凡人?意義何在?”
“我罪孽深重,我愧對四位祖天師!”
整個石濟嶺上充滿了陰鬱、沉悶、質疑的氣氛,但這也怪不了他們,畢竟這些天師府的弟子從未經歷過這樣殘酷的戰鬥。
“鴻清真人!鴻清真人!”一名弟子大聲叫道:“帶我們直接去與外道真魔廝殺吧!”
這名弟子叫完後,所有弟子都齊聲喊了起來。
他們喊的話語無非就兩點,直接去和外道真魔廝殺,或者退回天師府。
他們不想再殺這些手無寸鐵,沒有絲毫法力的凡人了!
但是無論他們怎麽喊,方鑒都沒有絲毫的回應,於是,他們又將目光看向了劉仲霞三人。
一炷香的時間之後,劉仲霞、瞿仲安、高仲吳來到了廬頂之上,躬身朝上方盤坐的方鑒躬身一禮:“拜見鴻清真人。”
方鑒睜開雙目,目光朝下一瞥,發現上一波殘余的數萬魔眾凡人又撐著木筏渡了過來,於是抬手一指,道:“立即鎮殺!”
劉仲霞聞言,立刻說道:“鴻清真人,弟子們的道心已經瀕臨崩潰了,不能再殺了。”
方鑒淡淡地道:“這是生死之戰,容不得任何婦人之仁。”
瞿仲安道:“可是鴻清真人,如此屠戮凡人,真的好嗎?”
劉仲霞道:“是啊鴻清真人,這三日來我們已經殺了近百萬西陸凡人了...”
方鑒微微一歎,道:“他們都是魔眾,難道你們看不出來他們是來衝擊太虛根屏障的嗎?”
高仲吳道:“但是鴻清真人,他們也是受了那些外道真魔的脅迫!”
“呵!”方鑒冷笑一聲,指著下方那些正在渡血河的魔眾凡人道:“你們看他們的表情,像是被脅迫的嗎?”
劉仲霞道:“外道真魔法術詭譎,也許這些凡人都是受了外魔法術蠱惑。”
方鑒聽到這話直接笑了,看著劉仲霞道:“這一切不過都只是你的自作多情罷了。”
說完,方鑒面色一肅,指著下方那些莫眾凡人道:“傳我敕令,但凡敢有西陸生靈靠近石濟嶺,一律誅殺,絕不留情!”
方鑒又補充道:“若是弟子道心難支,可分為數隊,依次出去鎮殺便可,留在石濟嶺中的弟子每日誦讀道經,穩固道心。”
劉仲霞、瞿仲安、高仲吳還欲再說,卻被方鑒抬手一壓道:“不可再言,立即執行!”
三人無奈,隻得躬身拜道:“謹遵法旨。”
然而就在三人拜下的那一刻,突然一片黑風朝著這廬頂之上當頭刮來。
方鑒面色一變,朝著劉仲霞三人一揮袖,只見一道仙光閃過,劉仲霞三人瞬間便被方鑒送回了石濟嶺內。
被送回石濟嶺內的劉仲霞三人立刻抬起頭來,卻發現上方廬頂已經被黑風籠罩。
而被黑風籠罩的方鑒此刻只見眼前一片漆黑,他立刻從太虛蘭茵藤結成的蓮台上站起。
可就在他站起來的一瞬間,他便感覺腳下一空,低頭一看發現太虛根屏障的穹頂和那蓮台都已消失,腳下是一片被黑風充斥的虛空。
“哈哈哈哈!”一陣大笑聲從黑風之中傳來,接著一個空幽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入了方鑒的耳中,“鴻清真人,識我黑羅刹否?”
手持太乙金光劍,頭頂泰皇鍾金光閃閃,周身十丈以內則被玉律玄光護持。
聽到黑羅刹的話,方鑒淡淡地道:“不認識,你顯個身讓我見識一下。”
“...”黑風中頓時陷入一陣沉默,半晌之後黑羅刹的聲音才再次傳了回來,“休想!”
方鑒道:“怎麽?你一個太乙金仙,還怕我一個太乙玄仙嗎?”
“對。”黑羅刹大大方方地道:“你鴻清真人大名,我可是早有耳聞。”
“大明?哪有大明?我又不是朱元璋,哪來的大明?”方鑒詫異地道。
黑羅刹又是一陣沉默,隨後說道:“鴻清真人可真會裝糊塗,伱不妨猜一猜你現在在哪?”
方鑒目光朝四周一看,入眼卻是茫茫無際的黑風,“看不清楚,把黑風收了。”
“好。”這一次黑羅刹卻是十分乾脆,立刻便將黑風收去。
接著方鑒便看清了自己所處的地方,這裡是一片巨石陣,足有數百裡地域的巨大石陣。
方鑒神念放出,但卻被一道極為強悍的力量給擋住了,方鑒知道這是黑羅刹的力量。
黑羅刹身為一名太乙金仙,無論是道行、法力都比他強太多了,唯一弱於他的只有法寶和神通。
所以方鑒剛剛將神念放出,便被黑羅刹的神念給擋了回來。
黑羅刹的神念對於方鑒的神念來說,就如同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銅牆鐵壁。
故而,方鑒隻得飛上雲霄,想要從高處俯瞰這片巨石陣。
可是當他飛入高空達到萬丈的那一刻,方鑒隻覺眼前一陣恍惚,接著物換景移,再看時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原處。
方鑒雙目一凝,立刻發現這片巨石陣的作用所在,這是一座大陣!
方鑒目光朝四方掃去,只見到一條條高逾萬丈的黑色石柱立在大地上,呈現出曲折蜿蜒、雜亂無章卻又有著一種詭異規律的排列直插雲霄。
“這裡是西陸北境困仙陣,乃是當年唐毅神王所設,想要用此地作為囚禁叛逆仙人所用。後來經過波旬魔主改造之後,威力更上一層樓,就連太乙金仙進了此陣,若不
脫層皮也休想逃脫。鴻清真人,我看這裡風景也不錯,在你的有生之年,請慢慢欣賞吧。”黑羅刹的聲音傳入了困仙陣內。
下一刻,那些黑色石柱陡然亮起了眩目魔光,隨後千百道魔光直衝天際,困仙陣的力量徹底被激活、釋放了出來。
...
就在方鑒被黑羅刹用移空之法偷襲送入困仙陣後,石濟嶺下再一次匯聚了數萬魔眾凡人。
隨著領頭的真仙魔徒揮動令旗,那數萬魔眾凡人立刻泅渡血河衝向了石濟嶺下。
而此刻石濟嶺內,天師府眾人正在為方鑒的消失而焦慮不安。
尤其是這些弟子道心已經接近崩潰,此刻方鑒莫名其妙消失,更是讓整個石濟嶺上的氣氛無比的躁鬱不安。
“他們又來了。”這時,一名巡視的弟子指著石濟嶺下方喊道。
劉仲霞、瞿仲安、高仲吳三人立刻飛到了屏障邊緣,目光朝下方看去,果然看到又有數萬名魔眾凡人衝了上來。
“誰率人出去將其鎮殺?”瞿仲安立刻開口問道。
而他這話在出口的那一瞬間,頓時感到周圍的空氣陷入了一片死寂。
他扭頭看去,只見所有天師府弟子都盤坐在那裡,對於他的話無動於衷。
這時一名弟子說道:“渠首,不能再殺了,再殺大家的道心直接就崩潰了。”
“是啊,渠首!”
“渠首,真的不能再殺了,況且鴻清真人不知去了何處,我等隻應堅守石濟嶺,絕不能擅自出戰啊!”
“三位渠首,就算放那些凡人到屏障之下又如何,他們是不可能破開太虛根屏護的。”
“是啊是啊,這三日來我們已經殺了一百多萬凡人,手上鮮血、身上業力已經無比沉重,不能再殺了。”
“不能再殺了!”
所有弟子都朝劉仲霞三人說道。
這一刻,劉仲霞和高仲吳猶豫了,他們也不想再殺了,但鴻清真人敕令,豈能違背?
而瞿仲安則決定再做最後一次努力,只見他說道:“這些凡人都是外道真魔的爪牙,鴻清真人敕令,所有西陸生靈,但敢靠近屏護,當立即誅殺。”
“再說,就算我們不殺,他們來到這屏護之下也會死於外道真魔符咒之下的。”瞿仲安說道。
可他剛剛說完,那些弟子們便道:“只要不是我們殺的, 隨他們怎樣罷!”
“不是我們不遵鴻清真人敕令,而是我們如今道心散亂,魔障叢生,再殺下去,只怕全都要墮入魔道了。”另一名弟子說道。
就連前幾日剛立了一功,被方鑒詔令嘉獎的王致嶽此刻也臉色蒼白地道:“如此殺戮凡人,有傷天和,我等畢竟是四位祖天師的弟子...不能再殺了!”
王致嶽的話一下子就獲得了所有弟子的認同,就連劉仲霞、高仲吳、瞿仲安也被王致嶽說服了。
是啊,他們是四位祖天師的弟子,四位祖天師慈悲為懷,普渡眾生,他們若是繼續對西陸凡人大興殺戮,今後道心崩潰墮入魔道不說,又如何在祭拜大典之上面對四位祖天師?
“好吧!”瞿仲安點頭道:“我等隻堅守石濟嶺,等鴻清真人回來。”
於是,劉仲霞、瞿仲安、高仲吳三人帶著三渠弟子盤坐在石濟嶺上誦念道經,對外面喊聲如潮、炸聲如雷、血肉模糊的情形不管不顧,任由那些魔眾凡人點燃符咒,殉亡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