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又過了兩刻鍾,錢大老爺回來了,男人不宜進產房,他只是站在外面安慰了幾句,一會兒大夫人同樣急匆匆走來,他才大步走過來,讓妻子進去看看。
錢大夫人聽著裡面的喊叫,拿帕子掩了掩唇,道:“老爺,我又不會接生,進去只怕也不頂用。況且,三姨娘不是一向怕我嗎?我進去恐怕她沒法專心生孩子。”
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錢大老爺臉上有些掛不住。正在這時,裡面的慘叫聲又淒厲幾分。
錢大老爺皺了下眉,似是沒想到往日溫柔小意的妾室在生產的時候能喊出這麽難聽的聲音。
夫妻倆在外間的兩排椅子上坐下,聽著裡面一聲高過一聲的嘶喊,一個保持著慈悲的笑臉沒什麽多余的表情,一個時不時端起茶喝一口頗有些不耐。
時間慢慢流過,突然雙手沾著血水的產婆跑出來,著急的說道:“姨娘體力消耗過快,沒力氣生了,不知府上可有人參?讓姨娘含著也好增加元氣。”
錢大老爺趕緊站起身,向外喊著讓人去取人參來。
這一生,便是一個下午,華燈初上時,一個虛弱的嬰孩被抱出來。
“兒子女兒?”錢大夫人積極伸手去接,一臉慈祥的笑意。
大伯娘遺憾道:“是個兒子,只是姨娘初始浪費太多體力,後面即使含上參片,到底還是力氣不足。這孩子憋得有會兒時間,只怕對腦子不好。”
“這是何依據?”錢大老爺臉上的笑意迅速褪去。
大伯娘心裡有些害怕,還是強撐著鎮定的語氣,道:“我們家有從事接生的老人,這都是以前見過的。”
錢大夫人明顯舒展開眉眼,滿意地對大伯娘道:“這也不怪你,勞累一下午,請去好好休息吧。”
安靜沒一會兒的側間又響起嘈亂的聲音,有人驚恐喊道:“不好,是大出血。”
錢府又亂起來,錢大老爺趕緊衝進去,錢大夫人催著人去請大夫,兩位產婆反而成了最閑的那個。
大出血,這完全不在她們產婆的職責范圍內,該是大夫的事了。
一片亂嚷嚷中,陳大娘也沒忘了她們,嚴肅著臉走過來,叫一個小丫鬟帶她們去之前住的院子。
婆媳倆在丫鬟的引領下,回到院子裡沒過多會兒,那小丫鬟就一臉八卦之色中夾帶著些許震驚之色地跑過來,告訴她們那三姨娘已經救治不及而亡了。
大伯娘婆媳到底心虛,臉色白了白,問道:“大夫就沒有辦法嗎?”
小丫鬟搖搖頭,“大夫還沒到呢。”
遊梁媳婦看起來有些難受,“哎,她要是聽我婆婆的話就好了。如果不是一開始浪費那麽多力氣,說不定就會沒事。”
小丫鬟道:“誰說不是呢,三姨娘就是太嬌氣,往常也是,一點兒不如意的,連夫人的面子都不給,不停跟老爺鬧。現在這樣,也是她的命吧。”
“哎”,大伯娘也歎氣,“咱們女人不容易,生個孩子就是走一趟鬼門關,都是命啊。”
小丫鬟又跟她們說會兒話便走了。
大伯娘和遊梁媳婦都有些惴惴的,唯恐那大老爺因愛妾死亡而把怒氣轉嫁到她們身上,她們坐也坐不住,等啊等,一炷香的時間像是過了很久。
終於,那位陳大娘踩著夜色走了進來,遞給她們一包銀子,“辛苦你們了,只是家裡現在忙不過來,就不能送你們出府了。”
大伯娘還以為這位婆子是來敲打她們的,沒想到什麽話都沒說。
仔細想想也是,人家就是請她們來接生,是那三姨娘命不好,生個孩子丟了命,她們有什麽需要敲打的。
至於自家,更不怕別人說什麽,她一沒動手腳二沒故意不接生,中間還特地跑出去要參片呢。
一直到走出錢府,轉身看向錢府高懸的大紅燈籠,大伯娘和遊梁媳婦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摸了摸懷中,大伯娘欣喜不已。
就這麽容易,便得了幾十兩的辛苦費!
錢,原來也可以賺得這麽容易。
大伯娘沒有立刻離開縣城,而是去還未關閉的鋪子中賣了許多養身體的東西,帶著大兒媳婦去住在東城邊的大女兒家。
第二天也沒聽說錢家要查什麽,三姨娘娘家的人也被叫過去給了喪葬銀子,讓他們把女兒領回去安葬,大伯娘和遊梁媳婦這才出城回家。
她們租了一輛車,車出城門,大伯娘滿臉意氣風發,覺得終於找到一門發家致富的方法,以後她得主動到高門走一走。
反正那些人家有錢,糟心的姨娘又多,如此一來豈不是能發更多的財?
遊渠媳婦的目光在婆母手上一直提著的包袱上打個轉,心裡很想要,但到底知道不能直接開口要。
昨天她也看了,那銀子足有五十多兩,婆母再小氣,也能分給她一二兩吧。
車子到棋盤鎮上便不繼續往前走了,大伯娘和遊梁媳婦只能下來,揣著銀子,大伯娘底氣很足,一步步走得生風。
這時候還不到正午,街上肉鋪裡還有小半扇排骨,豬腿肉、五花肉、豬板油,各種分好的肉放在案板上。
經過時,大伯娘看了一眼,她因為跟著婆子過,有婆子接生賺來的錢補貼著,花錢向來比較大手大腳,再加上小兒子正是要好好補身體養傷的時候。
大伯娘隻略一猶豫,便走過去,直接稱了五斤的主板肉,三斤的排骨。
遊梁媳婦趕緊過去主動拎肉,雖然家裡的日子還不錯,但也好長時間沒吃肉了,這兩天在錢家吃的,讓她都不想回家吃自家的飯。
“娘,你看前面,那是不是二松和蕊?”
走出鎮子北門,遊梁媳婦指著前面遠處的一輛驢車滿臉欣喜。
大伯娘看了會兒,笑道:“可不是,走快點,搭他們的車回去。”
“咱們都在錢府待了三四天,他們怎麽也才回去”,遊梁媳婦一邊跟婆婆小跑起來一邊說道,“說是蕊要去京城,她怎麽經常去京城?”
大伯娘不忿道:“你忘了,人家男人在京城的鏢局上工呢。”
一聲歎息響起,遊梁媳婦道:“沒想到她還是個有後福的。”
這兩人邊追車邊說話,不一會兒就氣喘籲籲的。
遊松把車停在路邊,看著大伯娘和大堂嫂有些吃力的往車上爬,他沒有伸手摻一把的意思,大伯娘又不是自家娘,用不著事事妥帖,至於大堂嫂,就更不合適了不是。
“梁大嫂”,遊松突然皺眉,看著從車後爬到車上的大堂嫂一屁股坐下去,把自家三妹擠得直接往前面側了好幾寸,“您注意著點兒,沒看著擠到我三妹了?”
農村的這種板車就是單純的板車,只有短短一點的左右相對的擋板,差不多剛好夠兩個人平坐。
如果一個人帶著衝力猛地坐過來,另一人措手不及下定然會被擠出去。
遊梁媳婦看了遊蕊一眼,覺得這個堂妹還是那麽會矯情,不滿道:“我又沒有多大力氣,怎麽就擠到蕊了?”
遊松很想問問她是不是眼瞎,但到底嫂子,那麽說話不合適,他便道:“三妹,你坐前面來。”
遊蕊也不想跟大堂嫂坐一起,自從她跟著奶奶去學接生,她就很清晰地感覺到大堂嫂對自己的不滿與日俱增。
連一開始對她沒什麽意見的二堂嫂,現在似乎也有些不滿。
包袱拿到手邊,遊蕊坐到了前面。
梁大嫂剛才就注意到遊蕊手裡這個看著像是綢布的包袱了,笑道:“這擋板窄,坐兩個人可有些擠,你坐前正好。”
遊蕊笑了笑,往家走的方向正好迎著北風,遊松便讓她靠著點自己背對坐著。
察覺到大堂嫂的視線,把包袱往身後挪了下。
梁大嫂笑道:“蕊兒,你這是帶的什麽好東西?”
遊蕊道:“一些吃的用的。”
“給嫂子看看”,梁大嫂很隨意地說道,“嫂子還沒見過京城裡的好東西呢。”
大伯娘只是滿臉帶笑地坐在一旁, 並不阻止。
遊松回頭看了眼,甩一下鞭子,嗤的笑一聲:“東西都是妹夫買給妹妹的,我這個親哥都沒問呢。”
這無疑是直接說你一個堂嫂憑什麽要求看?
梁大嫂的臉色難看一瞬,看向自家婆母。
大伯娘雖然不滿意兒媳婦,在外面還是護著的,就岔開話題道:“別說你們大嫂好奇,我也好奇。對了,溪田在外面忙不忙?”
遊蕊回了幾句,就聽大伯娘十分得意地顯擺起來。
這是幾斤排骨那是幾斤五花肉,還有這是什麽糕點,這個芝麻糕純黑芝麻的,十五文一盒。
只是解開她手裡的包袱,給遊蕊看一看。
當然遊蕊也不想吃大伯娘家的東西。
遊松笑著大聲道:“大伯娘,您這是發大財了呀。”
大伯娘的得意立刻削減,抬手攏了攏頭髮,“什麽發大財,咱們這樣的人家有什麽大財可發的?還不是你菜兒姐給的。”
之後的一段路程她再也不提買的什麽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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