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準備去找侄子嘴裡那大個頭的家長談一談,那邊倒是找了過來。
這孩子姓魯,也住在杏花街,是魯夫子本家的侄子,所以在私塾一向橫行霸道,他娘仗著教書的是孩子的親大伯,一點委屈都不吃。
當遊蕊看到被一個腰身粗壯的婦人扯過來的那孩子身上也沾著很多泥痕時,笑了,看來他們三個沒吃大虧。
也是,畢竟三個打一個。
“你是怎麽教孩子的,三個打我們一個?”婦人看了遊蕊一眼,臉色猙獰地指向她旁邊的三個小孩。
遊蕊把孩子們擋在身後,說道:“小孩子這個年紀總避免不了打架,我家雖然是三個,但你家的孩子可比他們大好幾歲呢。他們今天打架,說不定明天又玩到一起去了,我們打人還是不要參與的好。”
婦人噴道:“你們家孩子沒吃虧,你當然這麽說。”
遊蕊讓出來後面小黑蛋的腦袋,“我侄子嘴角都青了,這還是沒吃虧?明眼人都知道我們家的孩子吃虧了。”
說著她看一眼那個站在婦人身邊的男孩子,那孩子低著頭,看著很覺得丟人的樣子。
婦人卻很不樂意,上前就搡了遊蕊一把,“你們三個打我們一個,還想讓我們賠錢?”
遊蕊身後是三個孩子,便往旁邊側了側身,冷著臉對婦人道:“你想跟我也打一架?本來不是什麽事的事,咱們要是一動手,孩子們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為朋友。”
婦人呸道:“不知哪裡來的商戶人家,跟你們孩子做朋友,我還跌我兒子的份兒呢。”
遊蕊搖搖頭,有這樣的娘,可以想見她家的孩子以後會長成怎樣。
不過到底兩個家長沒打起來,有孩子去私塾喊了魯夫子出來,他倒是知道這個三弟妹的性子,冷著臉把人趕走了。
“溪夫人,您別介意”,趕走三弟妹,魯夫子就向遊蕊合拳禮了下。
遊蕊說道:“沒關系,只是還請夫子注意一下,以後別讓他們幾個再有什麽爭執。”
魯夫子點頭:“這是自然的。”
在這兒一耽誤,遊蕊和三個孩子坐著馬車剛出杏花街,就和提早出來接她的宿岩遇上了。
如此他們便沒有再去王府,而是直接去了距離比較近的杏花街,玄白則由暗衛送到王府。
入夜之後,將停的春雨又密了起來,敲著屋頂的青瓦,細碎的聲音讓人有種特別愜意的感覺,遊蕊安排兩個孩子睡下之後,回來就鑽到被窩裡。
空氣微涼不凍人,躺在溫暖的被窩裡別提多舒服了,遊蕊忍不住歎道:“下雨天睡覺天。”
宿岩隨後走進來,解開衣襟,脫個衣服也是大起大落的,遊蕊側過身躺著,看他脫衣服,他現在穿的這款裡衣略短,剛好到手腕處,比起大袖的外衣,更顯得他腿長胳膊長。
遊蕊還沒看夠,人就掀開被子一角坐了進來,他一隻手撐在枕頭上方,笑著對遊蕊道:“睡覺天,我們今天就好好睡一覺。”
這幾天兩人都忙,小炒之類的親熱沒斷過,卻的確好久沒有上過正式的大餐了,遊蕊什麽都沒說,雙臂掛在他頸後直接便親了上去。
一頓色香味十足的大餐後,遊蕊困得不行也被宿岩拉著運了會兒內功,卻幾乎是還聽著他的指導就睡著了。
宿岩看她睡得和小豬一般,實在忍不住唇角寵溺的笑意,躺下來握著她的手,貼著手心讓溫暖的力量盡量傳到她的身上,不知不覺也沉沉睡去。
遊蕊察覺到自己來到一個陰暗暗的地方時,仰頭就看見一間幾乎把院子都遮蔽的大槐樹,這時候是秋天,很多槐樹的葉子都黃了。
她正奇怪這是什麽地方,就看見屋中的窗子裡趴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孩,瘦巴巴的,眼睛又黑有大,正忽靈靈地看著她。
遊蕊看見這小孩,心頭就好像被一隻大手捏了一把,又酸又疼,抬步走到屋裡,那小孩也順勢坐好,問她說:“你是誰?”
“我是遊蕊”,遊蕊說道,“你又是誰?怎麽在這裡?”
小孩子更加目光炯炯地看著她,一隻手臂在後面藏了藏,乖巧說道:“我叫宿岩。”
宿岩這兩個字像是巨石砸在心頭,遊蕊一下子想起來自己的丈夫,想起那次外公告訴過她的宿岩小時候在他家受到的虐待,眼淚像決堤的水瞬間就下來了。
三兩步走過去,遊蕊把瘦成一把骨頭的小孩抱在懷裡,看到他右手腕上掛著的一隻鐵鎖環,一字一字像是小石子般蹦出來:“誰這麽狠心!”
小小的宿岩鎖在她懷裡,聞著溫溫的香香的味道,竟覺前所未有的安心,手腕上的鐵鏈子也不那麽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壞小孩了。
“他們說我不聽話,總愛亂跑”,宿岩微微笑著,眼睛彎彎的看著遊蕊,“一開始他們用麻繩拴著我,拴不住,就打個鐵的,讓我安靜點。其實我一點都不搗蛋,只是那次突然跑出來,嚇到五夫人了。”
“我知道”,遊蕊抱著他的腦袋,忍下哽咽的聲音,“我們岩岩是最聽話的乖孩子。”
鐵鏈嘩啦一聲,原來是小宿岩伸手在她背後輕輕拍著,安慰她。
遊蕊放開小小的宿岩,想找個什麽東西把宿岩手上的鏈子劈開,但是她找遍了整個屋子,連隻剪刀都沒有。
怎麽這樣狠心地對一個孩子,看他礙眼,把他丟給外公不成嗎?
突然遊蕊眼睛一亮,牆角有個斧頭,她趕緊跑過去拿起來,也沒疑惑那麽大一個牆角,也沒有什麽東西遮擋,怎麽剛才沒看見。
她拿著斧頭,轉身快步來到宿岩身邊,怕砰砰砰劈鐵鏈嚇到他,就蹲下來剁地上那一截,剁了記下,聽到小孩灰心喪氣的聲音:“剁不開的,這個鏈子可結實了,我想很多辦法都弄不開。”
遊蕊看他一眼,笑道:“這又不是多厲害的鋼鐵,怎麽會剁不開。”低頭往下一瞧,那鐵鏈竟然紋絲不動。
“不對,這個斧頭一定能剁開這條鏈子的”,遊蕊又用力劈了幾下,還是連個縫隙都沒有,她放下斧頭,默默思考。
小宿岩道:“你走吧,我一個人不害怕的。”
遊蕊看向他,一個靈光突然閃現在腦海中,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不,或者說是進了宿岩的夢。
與此同時她也想到初一時和宿岩的神遊,更堅定了剛才的想法。
鐵鏈子之所以劈不斷,會不會是在宿岩心裡這個在他童年時期困住過他的鏈子,堅硬不可摧毀。
遊蕊再次拿起斧頭,對小宿岩道:“姐姐是仙女,這個斧頭已經被姐姐施了仙法,你相信嗎?姐姐運用起仙力,一下子就能把它劈斷。”
小宿岩仰著頭,黑亮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她,聽到她又問了一句“你相信嗎?”他點頭,道:“相信你。”
然後就聽“叮”“嘩啦”一聲,鐵鏈從斧頭著的那一點斷開。
遊蕊醒來了,立刻看向旁邊的宿岩,見他唇角微微翹著,像是做了什麽美夢的樣子,回想起之前的夢境,悄悄地靠在他胸前。
這時,宿岩的眉頭又微微皺起,從喉嚨裡喊出一聲蕊兒,隨即睜開了眼睛,垂眼趴在他胸膛上的那個人對上了雙眸。
他鼻端哼出一聲笑意,抬手揉揉她披著順滑頭髮的小腦袋,笑道:“怎麽了,一大早這麽黏人?”
遊蕊說道:“做了個奇怪的夢。”
宿岩把她抱在臂彎裡,笑道:“真巧,我也做個夢,還夢見你了。”
兩人靠在一起嘰嘰咕咕了一早上,外面傳來衛不恕和小黑蛋的聲音,他們才起床。
遊氏婦幼院用一種剖腹取子的方法,把一個難產的婦人和孩子都救回來的事情,第二天就在市井間傳開了,遊蕊去上班的路上,也聽到好幾波人在說這話。
大多是讚揚、不可思議的聲音,批評的聲音出現在兩天后的大朝會上。
好幾個上奏彈劾遊氏婦幼院罔顧人命的,也有人反駁這些人,但那些反對者的立場卻是不能開這個先河。
一人聲音鏗鏘道:“民眾多是愚夫愚婦,如若知道剖腹能讓孩子平安,以後再遇難產,恐怕會有人為了孩子而殺妻。”
這人的看法得到許多人的點頭認同。
關於這個問題,朝堂上那些終日找不到事的官員已經討論了有兩刻鍾,宿岩只是淡淡地聽著,此時卻露出一抹笑,問道:“本王卻是不知,在婦幼院成功地用剖腹救回來母與子之前,民間就在婦人難產時沒有保小舍大的情況?”
剛才說話那人道:“那只是無奈之下的選擇,不會引動人的惡心。”
宿岩這邊的官員立刻也有人反問:“穩婆用來保小舍大的手段,才是惡意昭彰罔顧人命,沒有剖腹保證母子安全的手段,那才是真正的害人性命。”
“要是有人因為這剖腹可取子的話,殺了難產的妻子,你們該當如何?”
宿岩冷笑:“難道穩婆保小舍大,便不是殺人?若是明知一個地方可以救治難產,卻要自己動手取子,只能說明這個人本身就有殺人之心,依律處置了就是。”
一些人不知道婦幼院是攝政王妃開的,都在心裡奇怪攝政王今天怎麽回事,這般替一個民間醫館說話。
一直強力反駁的那人還想說什麽,被旁邊的同僚拉了下,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收回話頭。
晚上,遊蕊就從宿岩口中得知了朝堂上那些人的質疑,好笑的不行, 說這話的人怕不是不知道現在的穩婆跑出來問生孩子的人家保大保小意味著什麽吧。
保小就是完全不顧忌母體的撕裂,怎麽都要把難下的孩子給取出來,而保大,便是把小孩子折胳膊折腿的給弄出來。
遊蕊在現代的時候也不提倡剖腹產,因為自然生產對母體和孩子都是最好的,受罪只是那一會兒,但世上的人千千萬,每個人的情況不同,到不能順產的時候,剖腹產就是讓婦人和嬰兒順利活下來的最好的辦法。
如此能救人的好辦法,竟然有人擔心起為孩子而殺妻來?
在此之前就沒有難產的婦人在保小中被殺嗎?那時候怎麽不說殺妻?
宿岩抱著遊蕊,笑道:“不至於為那些故意找事的人生氣。”
遊蕊一直就不明白,為什麽到了現代,產婦難產的時候也要問家屬的意見是保大還是保小,雖然一個孩子也是條生命,但這個孕育出一條生命的女人,怎麽到這時候反而也要被放在天平上?
盡管很少有母親會選擇自己活,可遊蕊還是覺得從一開始就該規定,婦人在生產中若是遇到難產,首先當保母親,而不是跑出去問家屬。
有的家屬接受不了鬧怎麽辦?鬧也不行,就是這麽規定的,必須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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