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司珩看得出來,人家對蘇雅的觀感很不好,其實他現在也漸漸發現了不少蘇雅的缺點,尤其是這次長時間的分別再重新見面之後。
但畢竟是曾經深愛過的女子,他鄭重點頭道:“您放心,我一定會把這些話都轉告薑兄。”
這是知道他去勸說薑夫人不合適,也不知為什麽還這樣積極,像是個知道避嫌的人,怎麽有時候又不避嫌呢。
反正遊蕊覺得他這樣過來關心別人的妻子,如何能順產,十分的不好。
“轉達到就可以”,她只是個醫生,別的也不好多管。
吳萍送著顧司珩下樓之後,就神色懨懨地回到櫃台後面的高凳上坐下來,周小佳還沒有開口,她便歎口氣說:“你覺得,那位公子是不是太關心之前那個夫人了?他們是什麽關系啊。”
周小佳皺眉道:“他們是什麽關系,輪不到我們來問。小萍,我們是遇到了夫人,才有今天不愁吃喝體面面的做事的地方,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吳萍捧著下巴道:“我知道了,我只是”,表情夢幻起來,“沒見過那樣俊雅有禮的公子,特別稀罕你知道嗎?就是想一直看著他。”
周小佳心道,還真是,她們這裡是婦幼院,平日裡來男人的時候很少,有來的,也都是那種妻子要生了急忙巴拉帶著人來的,顧公子那樣沒成家的男人,的確沒有過幾個。
兩人正低聲說著話,門外停下一輛馬車,從上面下來一個身著褐色織錦綢緞衣衫的年輕婦人,看面龐還稚嫩得很,小腹卻有些微突了。
周小佳和吳萍都跟從夫人學了好久,知道女子太年輕時受孕,對母體和孩子都不好,往常看到這樣年輕就懷孕的女子,她們也沒什麽感覺,現今看來卻總覺有些心驚膽戰。
周小佳趕緊迎出來,見婦人只是站在外面仰頭看著那個高懸的匾額,問道:“這位夫人是有什麽懷孕之後的疑問嗎?可以進來坐坐,我們這裡大夫穩婆都有。”
柳若芬便抬腳邁步走了進去,後面跟著的婆子連忙跟上,把周小佳擠到一邊,說:“我們家少夫人性子有些跳脫,你們就別往跟前湊了。”
周小佳看了婆子一樣,她怎麽湊了,人都到門口了,她總不能不問吧。
“你們這裡的大夫呢?”柳若芬轉身問道。
“二樓,我給你們帶路”,周小佳的話剛落,那婆子就又道:“我們少夫人有孕在身,不能爬高下低。”
周小佳都有些煩這個婆子了,也不知怎麽搞的,剛才還好好說話的那少夫人,手腕一轉就甩出來條鞭子,直接抽在這個仆婦身上。
仆婦沒有躲,受了一鞭子,說道:“少夫人,您別生氣,老夫人知道了,又要為您擔心。”
柳若芬撫摸了下手腕上的鞭子,她以前不太會玩這個的,但是打從這年正月十八嫁給張冀,那個她母親眼中年紀輕輕就身擔大理寺少卿之職的青年才俊,她把鞭子玩得熟溜了起來。
在家的時候,母親經常教育她要跟表姐若蘭學著些,也罷了,她知道母親是為她好,出嫁了,這張冀口中也常是她表姐如何柔順,讓她學個一二分便好雲雲。
一次兩次不在意,他說得次數多了,那真成了一種特別諷刺的話,搞得她現在看見表姐就煩,看見張冀更煩。
柳若芬拿著鞭子指向婆子,道:“少在那兒教我做事,別忘了上個婆子是怎麽被我打走的。”
婆子歎了口氣,“您要是太固執,連老夫人的面子都不給,老奴一個下人也沒有辦法。”
周小佳心道,這個下人就是在倚老賣老,要她也會忍不住動鞭子,上前一步道:“你們誤會了,我們家婦幼院有個人力梯,不用上樓就能上去。”
柳若芬跟著走了過去,婆子看到那東西太驚訝,一時間倒也安靜,其余的兩個丫鬟婆子沒跟上,就都在下面大堂守著。
沒人來的時候,遊蕊會看看從宿岩那書架上找到的一些遊記書本,因為她辦公這間屋子裡的門敞開著,外面一有腳步聲就聽得清清楚楚。
她放好書的時候,周小佳正好帶著人進來,不想這位孕婦剛一看見遊蕊,就驚訝道:“是你?”
又趕緊說道:“不是,臣婦失禮了---”
趕在這女子把話說出來之前,遊蕊笑道:“進來坐,夫人認識我?”
柳若芬佩服地看著她,施了一禮才走進來,道:“有緣見過您一次,沒想到您開了一家醫館,您還能開醫館。那個,您的夫君同意嗎?不會覺得您太沒有主母風范了。”
聽著這個大約只有十六七左右的女子一口一個您,一句一個問題,遊蕊有些好笑,把椅子往旁邊拉了下,讓她坐下。
那仆婦又道:“少夫人,您出來的時間不短了,老夫人和太太只怕等得急了。”
遊蕊看她一眼,道:“既然都到了醫館,也不差那一兩刻鍾的時間。小佳,請這位嬤嬤到樓下大廳坐。”
仆婦還想反駁,周小佳已經拉著她的手請了出去。
屋裡沒人了,柳若芬才正式見了一禮,道:“見過王妃娘娘。”
遊蕊讓她坐下,問道:“你什麽時候見過我的?”
柳若芬道:“就是年前,我娘帶著我去相親,正好瞧見您和王爺在路上趕著車。印象深刻,到現在也不曾忘一點半點。”
遊蕊這才把目光落在她腹部,一邊示意她伸出手,一邊問道:“你這胎有四個月了吧?”
就是說她相親成功後,立刻便成親了。
柳若芬笑道:“您看得還真準,算算時間,也就是四個月的樣子。”
遊蕊沒在說話,給她把了會兒脈,笑道:“不錯,你身體底子好,孕期好好養,定能平安產子。不過你懷的是雙胎,之後可能會覺得身子比較重。”
柳若芬的臉色一白,道:“雙胎?真的嗎?”
一胎她都害怕,更別說雙胎了。
遊蕊說道:“你的胎相很好,不必擔心,要實在不放心,可以每個月都過來一次,我給你定期孕檢。”
柳若芬疑問:“孕檢?”
“孕期檢查”,遊蕊把一張婦幼院可以做的項目單交給她。
柳若芬接過來看了看,道“生孩子這麽可怕的事,您還能研究的這麽透徹。”
遊蕊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生孩子其實也不可怕,你既然已經懷孕,就不要抵觸。”
“我也不是抵觸”,柳若芬絞著手指,“就是怕,我表姐的母親,我姨媽,就是生她弟弟的時候一屍兩命的。我表姐,她那樣穩重的人,也是談到生孩子就害怕。”
遊蕊說道:“怎麽說呢,你用積極的心態對待這件事,加以適量運動,生孩子可以容易到前腳生完後腳就下地活動。”
大自然賦予一個生命一種機能,那它就不會是危害到這個生命的存在,懷著孕還乾重活兒的女人比比皆是。
柳若芬顯然沒把這句話放在心裡,又問道:“我聽說,你們這裡曾經給一個婦人剖腹取子,最後母子均安。”
遊蕊點頭,“是的,她才出院沒多久,怎麽,你想試這個?”
柳若芬迫不及待點點頭,“我就是為這個來的,我怕生孩子,怕死在一床血褥上”,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臉色幾乎成了慘白。
看來,難產是她的心病,她又沒見過難產為什麽會怕成這樣?
遊蕊想了想,道:“其實剖腹產對母體的損害比自然分娩要大,且會在腹部留下一道疤痕,保守兩年內都不能再要孩子。”
柳若芬的眼睛卻是一亮,能堂堂正正不生孩子,實在太好了,她說道:“我就要剖腹產,你們這裡是不是能提前住進來,我六個月的時候就來。”
遊蕊心裡不太舒服,不想生,和生育一樣,都是女人的權利,但是在這個時代,不想生,就是原罪。
“這樣吧,你定期來,我們兩套方案備著”,遊蕊也不能保證她的雙胞胎之後會不會移了胎位,再加上雙胎難產的比例更大,剖腹產是該備著。
柳若芬很相信她,乾脆道:“行,只要別讓我難產憋死,我都聽你的。”
看著她還帶著幾分孩子氣的臉,遊蕊笑道:“你也一定打聽過,那個順利生子的難產婦人,來的時候已經在危險邊緣,我都能把她救回來,你這麽早就讓我接手,自然不在話下。”
柳若芬明顯放輕松下來,走的時候,給遊蕊放下一錠金子, 卻還是覺得冒犯了王妃,畢竟這點錢,王妃恐怕看都懶得看。
直說過幾天親手做些糕點送來。
王府什麽好東西沒有,她還是隻表表心意吧。
遊蕊晃了晃那個小金錠,道:“我在這裡就只是個大夫,你的這錠金子,足夠到生產的時候了,其余的都不必費心,有什麽問題,隨時來。”
柳若芬再一次覺得,這樣好的女子,嫁給攝政王有些可惜了。
離開遊氏婦幼院,柳若芬以前所未有的心態回了家,他們夫妻的院子裡靜悄悄的,進門卻看到表姐正坐在她設在窗邊的椅子上看書。
那是婚後她讓張冀弄的,窗外是一片花園,他們倆剛成親那會兒,經常在這邊一起說話,也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他們的爭吵越來越多,因為她懷孕的早,他們現在連一個屋都不住。
之前,柳若芬沒覺得有什麽,今天看到表姐坐在對她來說很特殊的椅子上,再想到張冀說過的那些讓她學著表姐的溫柔穩重的話,心裡十分不舒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