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蕊沒錢,表示可以讓玄白出去跟她兩個侄子一起讀書。
三理一開始還無可無不可,聽到後面這句話,明顯有了震動,思考一會兒,道:“玄白從小沒怎麽跟外人打過交道,希望王妃娘娘能保證他的安全。”
“這是自然的”。
為防有心人利用小孩子生事,遊蕊還讓宿岩在魯夫子那家宅前後放了幾個暗衛,三個孩子的安全還是沒問題的。
於是遊蕊出門的時候,就帶著個小尾巴,把他送到魯宅,又交了份束脩,她才回婦幼院。
水泥已經有了燒製的方法,很快的,宿岩就把水泥廠坊的建造投入進行中,如果順利的話,半月後便能組織民夫服今年的徭役--修路。
前幾天才開了兩個代賑的工程,按說這徭役不好征,但是今年發的徭役不用帶吃的,每天還有六文錢拿,官府提前發出告示,未到發徭役的日期,天天過去催的就有成千上百。
徭役是每年成丁的百姓必服的,現今可以輸銀代役,過得去的人家都會交錢出來代役,這需要繳的銀錢,在碼頭上乾兩個月的活兒也掙出來了,還會有些盈余,所以能得過去就很少人去服徭役。
除非官府強調必須出人的,一般的徭役都是收些錢就過去了。
但是今年這第一個徭役不同,管吃,還給錢,比去碼頭乾活兒掙代役錢劃算,許多家裡都打算出一個人去服徭役。
這天傍晚遊蕊去杏花街接孩子們時,已經能十分清晰地感覺到街頭上的湧動,時不時就會走過去一波穿著簡單的農家漢子,他們都是去縣衙報名的。
京畿有幾十個村子,都在永寧、安泰治下。
離開魯宅,遊蕊一手牽一個,旁邊還跟著一個,上了停在不遠處的馬車。
車上,一向不怎麽愛說話的衛不恕主動跟玄白坐在一起,問道:“你說你小時候被家人扔了,他們沒找過你嗎?”
玄白心裡奇怪這個弟弟怎麽回事,打從前天王妃把他帶到魯宅,介紹給他們認識後,他就一直在問自己的爹娘,還問自己記不記得家裡人,想不想家裡人。
他都告訴他自己很小便被家人扔了,是師父撿到他才活下來的,怎麽還問。
玄白道:“他們既然扔了我,為什麽要找我?”
“萬一是不得以呢”,衛不恕說道,“如果你爹娘又找你,你會原諒他們嗎?”
玄白笑道:“怎麽可能?”
往小黑蛋的方向坐了坐,這個衛不恕說話太難聽,如果不是王妃娘娘的侄子,他昨天就動手了。
小黑蛋倒是沒關心他們在說什麽,而是趴在窗邊,看街上的人來人往,看到什麽稀奇的都要跟他姑姑說一句。
遊蕊正聽小恕在那兒唧唧歪歪,說實話她聽著也想給這孩子一巴掌,昨兒個接他們時,好像就聽他說什麽爹娘之類的。
回去得說說他,別挺懂事的孩子成了熊孩子。
這時小黑蛋突然拉拉她的衣袖,小聲道:“姑姑,你看,陳二叔。”
小家夥一隻手還抓著車窗上垂下來的亮色翠綠紗布,遊蕊順著向外看了一眼,走向另一個方向的果然是陳宏,他身邊還跟著一個戴著大大紗製帷帽的人,看身形是個女子。
話說回來,這種足以罩住大半個身體的帷帽,男人也不戴。
昨天還聽宿岩說恩科鄉試的榜要出了,陳宏這是著急回來看榜?他身邊的女子是遊歡意?還是尋找遊歡意的這段時間新結識的?
不起眼的馬車一路不停,走到北城攝政王府寬大的府門口,然後直接進入府門,到主殿紫極殿才停下來。
遊蕊先讓三個小家夥下來,小黑蛋剛一沾地,就喊著要去看大白、小白和小黑、小灰。
小黑、小灰也來了,昨天中午大哥趕著車到京城送貨,順帶接大嫂,車後面就跟著兩隻狗子。
本來是讓它們倆跟遊家看家的,但這倆太聰明了,一個看不住就跑到山上遊蕊他們家,家裡沒人,它倆就在家裡叫,還跑到過山裡幾趟。
鬧騰得不行,遊母不耐煩,讓遊大哥把這兩隻狗拴在車後面,給帶到京城來。
小黑蛋跟遊大哥遊大嫂睡了一晚,今天早上看到爹娘都要走時哭了兩聲,很快就被衛不恕給哄好。
可能小家夥還是想家吧,這一回來就嚷著去看大白他們。
宿岩從殿內走出來,伸手圈住遊蕊的腰,問道:“累不累?”
遊蕊搖頭,“你呢?”
“晚上再告訴你”,宿岩笑道。
遊蕊捏了他的胳膊一下,讓他不要亂說,還有小孩子在呢。
玄白走過來,行了禮,道:“王爺,王妃娘娘,小子退下了。”
遊蕊看他,“快去吧,想必你師父也擔心你呢。”
三理道長看著不著調的樣子,玄白出去上學的第二天,遊蕊臨時要給一個發動了才去婦幼院的孕婦接生,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黑,還是宿岩出去接的他們。
沒到王府就見三理在王府外來回地走著,看到從馬車上跳下去的玄白才算是露出個放心的笑。
玄白走後,遊蕊跟今日當值的丫鬟說了聲,讓她們送一些甜點和牛奶過去長明宮。
這時候,衛不恕也跟著小黑蛋去了獸園,殿內沒有小孩子的吵鬧聲,有種特別安靜的感覺。
宿岩把桌子上的饅頭酥拿起一塊,喂到遊蕊嘴裡,“廚房那邊新做的,我吃著還不錯。”
王大廚也是個妙人,自從遊蕊和宿岩到大廚房走過那一趟,表達了希望他做些家常菜的想法,這位大廚就推陳出新,做出來好些味道不錯而又不用注重造型的菜品。
小炒、燉菜之類的,前兩天就安排上了。
沒想到點心也能做得這麽接地氣。
這個饅頭酥看著只是一塊塊炸的金黃的小饅頭,但帶著一股淡淡的糯米香,裡面還有流心的餡兒,甜口鹹口的都有,且分毫不膩。
遊蕊一連吃了好幾塊,宿岩見她喜歡,說道:“明天讓廚房多做些,你去婦幼院的時候帶著,半晌吃。”
遊蕊拉過他的手在自己的腹部一放,在他疑惑的眼神中道:“你沒感覺我都胖了嗎?小肚子上長肉了。”
宿岩忍不住噗嗤笑出聲,大手不由地在她軟軟的小肚子上捏了下,笑道:“還好,沒有太多肉。”
遊蕊哼了聲,想起衛不恕這兩天的反常,拉著宿岩說了,“一開始我隻以為他是好奇玄白的身世,今天下午又提起來,總覺得,像是想提醒我們什麽。”
衛不恕懷揣著個大秘密,這是宿岩早就看出來的。不過這小子挺老實,對自家媳婦也沒什麽壞心,宿岩本就不是喜歡管閑事的人,便沒讓人往深裡查衛不恕。
此時聽到遊蕊的話,他說道:“這很簡單,讓人按著三理這根線查一查就是。不過八九歲這個年紀,很難不想到八年前三王之亂,若是被人秘密救出去的某個王爺的後代,也有可能。”
遊蕊道:“那王爺難道一個忠心的人都沒了,怎麽會隻讓一個老道士帶著?”
而且三理道長也不像是多防備他們的樣子。
宿岩想起前段時間處理的浩王的那個郡主,一個女人周圍都能依附那麽多想往上爬的人,更何況是一個“世子”。
但這個年齡確實很敏感。
“不管是不是曾經那三王之一的後代,一個孩子而已,他身邊也沒有聚著一群人,我們就當作不知道吧”,遊蕊對宿岩道。
宿岩笑道:“聽你的。”
吃晚飯的時候,遊蕊才想起來回來時看見陳宏的事,正跟宿岩說著,進來一個相貌普通的小太監,遞上來一個專門放暗衛消息的那種灰樸樸的樹筒。
宿岩打開一看,笑著遞給了遊蕊:“看看,陳宏的消息。”
暗衛並不會關注這個人,但是他一回京城就去見陳太后娘家的人,就很自然地進入了他們的視線。
遊蕊接過來看了看,只見上面寫著:陳大爺私生女回歸,十八年前金水街私娼所生,陳家欲與陳宏連宗,陳宏月牙村人氏。
字不多,寫得也不甚小,看起來並不吃力。
遊蕊看完就放到了一邊,他們的寢殿有個小書房,主要放的就是這些暗衛遞上來的各種條子,因為這個為了方便都寫的很小,宿岩還會趁空在本子上謄抄一下,從未假手過他人。
遊蕊給抄過兩次,然後往前翻了翻,發現那上面一條條的都是京城大大小小各官員家的隱私事。
有這些,宿岩就像個如來佛,那些人怎麽翻都不能翻出他的手心去。
吃過飯,小黑蛋和小恕被婢女帶著去寫課業,遊蕊才問出心裡的疑問:“陳宏跟陳太后家連宗,這是壞處多於好處吧。”
誰都知道,現在的宗室出路很窄,更何況是太后娘家的同宗。
宿岩不知在想什麽,突然笑了聲,道:“我說呢,鎮國公世子妃在宮裡就那麽死了,前天才出殯,今天陳家流落在外的女兒就回來,恐怕這雙方早已認識。”
鎮國公世子妃的死,赤陽衛參與探查了,但無論是鎮國公府還是世子妃的娘家,都頻頻阻撓,最後隻查出來世子妃的死跟世子脫不了關系。
遊蕊一直都知道這些事情的進展,聞言道:“你的意思是,遊歡意先是和鎮國公世子認識,為了她能光明正大地嫁進國公府,鎮國公世子便把妻子害死給她騰位置?然後陳家得知遊歡意的身世,也幫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