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嶺是那種很真誠爽朗的北方漢子,跟著到了一個潔淨整齊的房間,又有些局促起來,不過看到起身倒了杯茶給放到桌子上的遊蕊,他馬上放松地笑起來。
“遊大夫,你們這裡弄得這麽好,怪不得那麽多人來這裡生孩子呢。”胡嶺誇讚說道,“我們那兒要是也有這樣的好地方就好了。”
遊蕊笑著請他坐下,道:“慢慢都會有的,我們婦幼院正在邀請穩婆過來學習,你回去了可以說一說。”
以目前的條件,不可能大批生產消炎藥等醫療用品,剖腹產這樣的方式,遊蕊還不打算教給外地的穩婆,免得出現什麽不可控的狀況。
胡嶺聽罷,更是打心底裡佩服,說道:“遊大夫,別看您是個女人,但您比這天下許多大夫都當得起大夫這兩個字。”
旁邊的小護士聽得瞪眼,插話道:“你怎麽說話呢,我們院長是個女人怎麽了?大夫的稱呼好了不起嗎?”
遊蕊笑著看了她一眼,小護士才哼一聲不說話了。
胡嶺哎呀道,“我是個粗人,哪兒說得不恰當,您別跟我計較。”
“我們這裡的護士都被大家寵壞了,您也別計較,”遊蕊說道。
“不計較不計較,”胡嶺忙擺手,“這麽大年紀的小姑娘前前後後幫人伺候婆娘孩子,得敬著。”
遊蕊好笑,這人說話是真直。
“那對夫妻的家人可找到了?”
“找到了,”胡嶺說道,“那兄弟叫韓三富,是京城北小東村人,前天他們夫妻是去回娘家的,半路上那驢子不知道怎麽發了瘋,一下子竄到了栽倒溝裡。老爺子已經讓人報了官府,正查著呢。”
“韓兄弟家的人都挺好說話的,只有他那個老娘,簡直是胡攪蠻纏,正賴著讓我和老爺子都給他們賠錢呢。她那已經死了的兒媳婦,也被她罵得很難聽。”
遊蕊道:“官府還是很公正的,不會讓好人受屈。”
雖然這麽說,但是胡嶺明白,他管這閑事沒有遇上麻煩,還是人家那老爺子大夫在上面能找到人。
要不然,就算不是他的原因,這種情況下為了安撫韓家人,官府也會讓他象征性出點銀子的。
其實管了這閑事往京城走的那一路上,他就在後悔,既後悔自己不該管閑事,也後悔自己走那條路。
但是現在,胡嶺心中倒有些慶幸。
要不是這樣,他現在還在排隊等著跟人家玻璃廠拿貨呢,哪像現在,連人家最新出的玻璃瓶子都給拿了一百隻,還是最低的價格。
“總之,還是要謝謝您,”胡嶺說道,“我那兩筐桔子您一定要收下。”
遊蕊點頭道:“那就多謝了。”
胡嶺左右看了看,便起身道:“我去給您卸下來,就不耽誤您的時間了。”
說著便往門口走,外面也正好有個肚子凸起的婦人看著兩邊的門牌走來,胡嶺嚇得趕緊一躲,就怕蹭倒了人。這地方都是雙身子的人,他連下樓時的腳步都輕輕的。
卸下兩筐桔子,跟在小護士身後送到了後院兒,胡嶺說道:“煩請轉告遊大夫一聲,我這就走了,下次再來京城進貨的時候,給你們帶我家那邊的特產梨。”
小護士道:“你不用再帶東西了,我們院長肯定不收的。”
“怎能不收呢,不值錢的東西。”
小護士隻好把人送著出了大門,看他趕著車離開,才要轉回身,又一個聲音叫住了她。
“護士,快來幫幫忙,”蘇雅抱著裹得嚴嚴實實的一個胖小子急急跑過來,“我兒子發燒兩天了,讓你們的大夫給看看。”
小護士是這個月才從王府報名來的,因為在王府就是個小丫鬟,什麽活兒都能做,對婦幼院的節奏適應的也很快。
但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自來熟的人,不過王妃說了對病人要像對家人一樣,趕緊就迎了上去,伸手一碰那小孩子的額頭,臉色都有些變,對這婦人道:“你是怎麽當娘的,孩子燒這個樣子才來找大夫?”
看這護士竟然訓自己跟訓孫子似的,蘇雅立刻瞪起眼來,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反駁,那小護士已經抱著孩子轉身跑到裡面,喊道:“花兒姐,快,這孩子燒得厲害,快看看。”
馮花現在都能獨立給人接生了,也跟著學過一些處理小兒發燒、咳嗽的知識,聞言放下手裡的藥稱,趕緊跑過來接住。
馮花是認識蘇雅母子的,當初蘇雅在住院的時候就不管孩子是出了名的,她看了眼一臉氣憤地跟進來的蘇雅,轉身就抱著那孩子往樓上跑。
“以後不要再做活兒了,你這是先兆性流產,得臥床休養,不過還不算嚴重,不用開藥,多多休息、”遊蕊正在跟剛才找過來的那個孕婦交代醫囑,馮花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夫人,您來看看,”馮花站在幾步外,面色焦急。
遊蕊起身過去一看,低聲道:“這是小兒驚風,幸虧不是急性的,不然、把他帶到最東邊的那個空病房。”
正說著,蘇雅也跟了過來,看見遊蕊,她還是滿眼的看不慣,問道:“怎麽不快給我兒子開藥?”
遊蕊沒搭理她,轉身進去拿聽診器、金針,孕婦也轉頭向門口看了眼,問遊蕊:“大夫,我這真不用吃藥?”
遊蕊說道:“不用,回家靜養就可以了。”然後就轉身離開。
婦人坐在那兒,捏著衣角,這時候又一個小護士進來,她便起身離開了,到一樓後,走過去,跟藥櫃邊的吳萍道:“我要拿藥。”
吳萍也關心著樓上那小兒驚風的孩子呢,在她印象中,這樣的病很難治,那孩子的娘又本來就對她們婦幼院不滿,萬一沒治好,豈不是給了她找事的借口。
聞言才收回目光,道:“拿什麽藥?”
婦人想了好一陣兒,才道:“保,保胎藥。”
吳萍都已經把包藥的草紙放好了,聽到這話才察覺不對勁,“藥方呢?”
“那大夫著急給小孩子看病,沒寫,隻說讓我來拿保胎藥。”婦人的話說得有些磕巴。
吳萍皺眉道:“我們這裡沒有其他藥堂中那些保胎丸之類的成劑,都是大夫針對你個人情況開的藥方子。如果大夫沒開藥,你就再等會兒。”
婦人答應道:“那,那好。”
吳萍雖然心裡覺得不對勁,但也沒有一直盯著這婦人,再想起婦人來的時候,人已經不見了。
她跑到門口,拉住一個從外面買了吃食回來的婆子問道:“剛才有沒有看見一個穿土色衣服的婦人,臉色黃黃的,看起來不大有精神的樣子。”
婆子點頭,“往東邊去了,一手抱著肚子,一手抹著淚,我還以為是她家出了什麽事兒呢。”
確定對方是走了,吳萍便也不再管她。
遊蕊給薑家小兒下好針開好藥,已經是兩刻鍾之後的事情了。
蘇雅就在旁邊看著,此時才問道:“我兒子是生了什麽病?”
遊蕊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看向她,“你沒帶他去醫館看嗎?”
“醫館的大夫說只是受涼了,給開了兩包藥,”蘇雅不自然地說道。
“所以你這是等孩子吃完藥沒起色才來的我們這邊?”遊蕊冷冷道:“你在我們婦幼院住過一個多月,該知道孩子生病最明顯的表征就是發燒吧?燒了兩天都不退,你竟然還能在家裡待得住?”
蘇雅的臉色也難看下來,反駁道:“孩子是我的,我願意怎麽養就怎麽養,你別以你那高高在上的態度教訓我。”
“我不跟你計較是我不想計較,不是我脾氣好,”遊蕊也不打算忍她,道:“再有下次,別送到我這裡來。”
蘇雅不滿道:“有你這樣當大夫的嗎?你的門開一天,我送生病的孩子過來你就得治。”
拿著單子走過來的馬圓道:“我們這裡不是你胡攪蠻纏的地方,去樓下交一下醫藥費。”
說著把手裡的單子遞到蘇雅面前,蘇雅接過一看,不敢相信道:“怎麽這麽貴?”
之前她在這裡住一個多月才花費五兩銀子,現在這一下就要八兩。
蘇雅猛地上前一步,拉住正要離開的遊蕊,“你跟我過不去,也不能這樣欺負人?就讓你扎了幾針,怎麽能要這麽多錢?”
相比生氣,遊蕊更多的是驚訝,看她身上的衣著,也不像是缺八兩銀子的人,至於這麽計較嗎?再說她又沒有故意開高價。
“下面就是藥方子,你能看清楚再問嗎?”遊蕊撥開她的手,說道:“都是好藥,只收八兩銀子,已經是很便宜的價格了。”
蘇雅的面色再三變幻, 到底是什麽都沒再說,捏著單子下去交錢了。
馮花小聲道:“她家的孩子也太胖了,這對孩子是很不好的,這位薑夫人到底有沒有管過孩子啊?”
遊蕊其實同樣想提醒,但是對於願意聽大夫話的人才管用,否則說了只會讓她當作是故意找茬。
“看看她孩子出院的時候薑少爺會不會來吧,他要是來了,你們提醒一下。”
馮花和馬圓都應是。
再回辦公室,遊蕊沒看診兩位就已經到了中午,她便準時下班,到家,宿岩都讓人傳好了膳,正在桌子邊忙著什麽。
一轉身看到遊蕊回來了,他趕緊整好桌角的用黑布搭著的什麽東西,笑道:“給你的驚喜來了,先閉上眼睛。”
遊蕊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來到身邊的人蓋住了眼睛。
“什麽好東西?”她問道,不太好的心情立即都被快樂給充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