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王爺出來,一個個都像是鴕鳥一樣深深埋著腦袋。
“王妃呢?”宿岩問道。
一個侍衛忙回道:“王妃娘娘去後面的林子了。”
“有人跟著嗎?”宿岩又問。
侍衛很有些無語,這在王府裡,娘娘要去哪兒誰敢跟著啊,但看王爺的樣子,小心道:“沒。”
“要你們有什麽用。”宿岩斥責了一句,抬腳快步就走了。
一眾下人們相互看了看,王爺的懼內之症,好像又有些嚴重了。
在紫極殿後面的山林裡沒有找到遊蕊,宿岩心裡就是一陣慌張,好在王府處處都是下人,他隨便又叫住兩個人一問,才知道她是去了庫房。
遊蕊剛把兩盒上好的棒瘡藥交給一個小太監,說了個地址,讓出城給那吳婆子祖孫送過去,就看見慢悠悠走過來的宿岩。
宿岩說道:“用不用派兩個大夫一起去?”
遊蕊諷刺道:“不用了,我這是在無理取鬧,在心軟爛好心呢。”
宿岩摸了摸鼻子,直覺自己現在最好不要說話,遊蕊要走了,他就跟著。
遊蕊轉頭問道:“你幹什麽?”
宿岩道:“今日無事,走走。”
遊蕊還要去婦幼院,也就不理他,沒想到這人直接跟了她一天。
晚上,遊蕊正在梳妝鏡前塗護膚霜。宿岩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醞釀了一會兒,開口道:“蕊兒,今天是我錯了。你還生氣嗎?”
遊蕊透過鏡子看了他一眼,說道:“我不生氣了。”
宿岩心裡一陣放松,眼中也帶了些笑意,讓他俊美的容貌多出一些明朗來,他說道:“那就好,下次再有類似的事情,我就讓人分開打板子。”
本來還有些氣的遊蕊聽到這幾句話,氣都無奈的消了大半,“不是有律法嗎?依照律法那祖孫倆該怎麽就怎麽樣。”
宿岩起身在後面抱住了她,低聲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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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王府後面送去的上好棒瘡藥,以及隨後提著藥箱去吳家看診的太醫,吳婆子堪堪吊住了一口氣,她孫媳婦年輕身體好,倒是養了半個月就能下地了。
當吳婆子從太醫口中知道,他是婦幼院的院長請來的,當時沒敢說什麽,太醫一走就張口罵道:“小毒婦,她是嫌我受的罪還不夠啊。”
對於吳婆子來說,與其這樣慢慢地疼痛折磨,還不如直接一口氣上不來去找閻王爺報道呢。
她孫兒聽到這些話,趕緊從外面跑進來阻止,道:“奶,您別胡說了,真要再傳到那個院長耳中,我們家都得去衙門再領一回板子。”
吳婆子雖然不服,但到底不敢再嚷嚷,小聲說道:“到底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啊,連府衙都給他們打小報告。”
一陣鞭炮聲響起,吳婆子趴在床上也很關心外面的事,喊了孫子兩聲,問道:“怎麽了,誰家生孩子了?”
吳家孫子高壯高壯的,但從來都到處亂跑,正事兒不乾,此時已經聽到鞭炮聲出去了,吳婆子喊一陣子也沒有人應,便又喊孫媳婦。
婦人還拄著棍子,聽到隔壁屋裡一直喊,隻好慢慢挪過來,說道:“夫君出去了,我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
吳婆子看見她又是一陣氣,罵罵咧咧地挑起茬來,正罵得熱鬧,吳家孫子回來了,進門就埋怨:“奶,當初您要是不說念書考個秀才也沒用,我現在也能去衙門做官了。”
吳婆子問道:“怎麽回事?”
“街口那老秀才,考上府衙的文書了,那是跟著知府老爺辦事的啊,”吳家孫子說著,滿臉的羨慕再也壓不住,“一個月一兩六錢銀子,過年過節還有吃的用的發,而且還是朝廷有記錄的官,以後再考還能再升。”
吳婆子好一會兒才道:“真那麽好?”
那老秀才以前只能靠著在街上給人寫書信謀生,一家子都是他媳婦種地、打短工養著的,現在竟然走著黃道了!
吳婆子還不太相信,但是沒一會兒就又聽到家門口來來回回經過的人,都是去給那老秀才家裡送禮的,偶爾還會有一兩句誇讚的話傳進來。
聽得吳婆子又羨慕又不相信。
與此同時,看過名單的騰魚躍垂頭喪氣地回了家,雖然一開始考試的時候,想的是考不考得上都沒什麽,但真正落榜之後還是有些落寞。
騰老太一看兒子這樣子,就知道是沒中,趕緊把先頭買好的一條豬肉放到缸裡,準備等明天找個借口給他們做吃了。
騰魚躍來到老母親跟前,愧疚道:“娘,我沒得中。”
騰老太說道:“這有什麽,不是過兩年還考嗎?再說過兩年還有那舉人考試呢,你到時候一起考,總能考上一門。”
“這吏員考試的題,兒子有許多都不知道,”騰魚躍轉身在一個凳子上坐下來,“竟然還有今年的米價問題,還有天文農時的,我都沒寫。”
其實沒考上也在預料之中,不過騰魚躍沒想到的是,衙門吏員的月薪竟然有一兩六錢銀子,如果他能考上的話,母親和兒子都能過上更好的日子。
騰老太說道:“你看看小蝦的書本,就該知道上面要變了,以後別光死讀書,多去街市上逛一逛。”
騰魚躍看向自己的母親,驀然發覺自己讀了這麽多年書,還不如母親想得遠、想得通透。
吏員成績單發出來這一天,不知道多少讀書人陷入和騰魚躍差不多的思考中。
而上面的那些官員,現在還沒有時間關心這一個小小的吏員考試的結果,他們都在忙著衙門裡的事,指派助手,收拾行李。
攝政王即將南下巡視,六部官員有一半,都在這次的隨行名單中。
據說半年前,王爺就讓人造了一艘大船,整個船能容納一萬余人,最不可置信的是,這艘船還是鋼鐵為主體的。
如今就停在京城西港。
官員們一邊準備,一邊討論的就是那艘能夠載他們南下的大船。
禮部尚書趙明舉也在此次隨行之列,這天他又忙到天色昏黑才到家,同樣在家中打點行李、安排留下跟隨人員的趙夫人聽說老爺回家,趕緊就跑過來見他。
“收拾好了沒有?”趙明舉剛換下衣服,“出發的日子就在三月初十,沒幾天時間了,出門在外,盡量把東西都捎齊全。”
趙夫人說道:“差不多了,明兒個再讓下人去平價藥方買一些成藥帶著。老爺,我要不就別去了,這麽一大家子扔在這兒,我也不放心啊。”
“王妃是要跟王爺一起去的,你不去能行?”趙明舉看了夫人一眼,“家裡就讓張氏管一陣兒,回來這掌家權還是你的。”
趙夫人笑道:“我不是擔心這個,只是家裡老的老小的小,不放心出門而已。”頓了頓,又道:“這王妃娘娘,從不與我們往來的,一路上應該也不用我們陪著。”
別說,先前的王妃就是這樣的性子,現在這個也是這樣,看來之前王爺休妻的事兒,不一定是給京城眾人做了一場什麽戲呢。
“別管用不用你們陪著,你們都得在。”趙明舉這些天也很累,言語間就有些不耐煩,“如果沒什麽事你就去忙吧,我一個人待會兒。”
趙夫人站起身,走到門口才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說道:“星兒這兩天倒是一直纏著我,想跟著一起去,要不把她也帶上?”
趙明舉抬頭問道:“帶她幹什麽?你真當跟隨王爺出門是遊玩去的?再說,王妃也要去,你帶個適婚的女兒去,是什麽意思?”
趙夫人有些心虛道:“瞧瞧老爺您這話,別人還沒怎麽說呢,您先給扣了一盆髒水,女兒不就是想出去玩一玩嘛。”
“想出去玩有的是機會,”趙明舉按了按有著一道川字紋的眉心,“我在外面有多小心謹慎,你應該知道,就別再給我找麻煩了。”
趙夫人忙道:“不去就不去,你這是幹什麽?”
說著邁過門檻走了。
趙明舉想到王爺這一項項的舉動,就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從京城的西港往南,駛入運河河道之後,一路到最南方,共有大大小小的碼頭港口三百余,每天每個大港的船流量足有上千。
由此也可見,榮國的經濟已經繁榮到了一定的程度。
才剛黃昏,寧州的碼頭上已經亮起一處有一處的火把,需要暫時停泊的船也要重新在寧州碼頭開具證明,每艘船都要進行例行檢查。
嚴新華是個海商,每隔都要出海一次,從南到北的走,搜集很多海外的東西在本朝出售,但是近兩年這生意卻有些不賺錢,他便改為從本朝買東西,到外面的小島上賣東西。
尤其是東南的那一片島,金銀礦還是很多的,別看人家國家小,買東西基本上都是銀子交易。
等自己國家有了好東西之後,嚴新華才發現往外賣東西挺賺錢,只有一點,現在的碼頭管理很嚴,運出去一船東西要交一百多兩的稅。
傍晚才把船停到寧州碼頭,嚴新華準備停一晚上,明天在這裡買一些上好的水泥,雖然這個收稅收得比較重,但是最賺錢。
正當他坐在船頭弄了壺小酒一碟蠶豆,準備享受一會兒初春晚風的時候,前面起了一些小小的騷動。
“怎麽回事啊?又來了這麽多差役。”旁邊一艘小船上,有個扶著槳的老者一邊往前看一看問道。
嚴新華做生意的,最怕麻煩,趕緊叫來副手,讓他去前面打聽一下,而副手離開的一會兒功夫,他也從旁邊了解情況的人閑談中得知了大概的原因。
“攝政王要南下,這些天南北這一條線的運河上都在檢查,”旁邊一個賣領教的十三四歲小孩說道:“這幾天都是這樣,早晚查的最嚴。”
嚴新華笑著問道:“小孩兒,那些兵爺可好說話?”
小孩子看過來,回道:“還挺好說話的,像我們這樣不能藏東西的小船,那些兵都是看一眼就讓過去。”
打量了下嚴新華家的大船,提醒道:“不過你家這樣的船,是要詳細查的。”
另一邊的又一個比較大的船上,站在外面的一個戴著遮身冪籬的女子說道:“真是勞民傷財。”
賣菱角的小孩兒聽見這話,瞬間看過去,想要看看什麽人這麽大膽,不過也有人反駁的,是最外面一艘船上的中年男子,他有些生氣道:“你這女郎,怎麽如此說話?攝政王當政將近十年了,沒有南下過一次,先前那個老皇帝,兩三年往外跑一趟,我們寧州接駕就接了好幾次,每次都是又鋪路又靜街的,那才是勞民傷財。”
女子冪籬下的面容紅潤了幾分,全是氣的,冷笑道:“你一個小民,也敢論天子的長短?”
中年男子半點不怕,說道:“你一個女人,還不是敢論攝政王的長短。”
前面一艘船上,一個坐在船尾看書的書生忍不住也加入這場小小的爭論,說那女子:“都是王爺太仁慈,年前新修整的律法中規定言論自由, 才讓你敢這麽指摘。”
女子沒想到自己只是抱怨一句,竟然引來這麽多人的不滿,連讀書人都為攝政王說話了,不顧旁邊丫鬟的拉扯,說道:“只是一些虛偽的仁慈,竟然讓你一個讀書人連忠君的心都忘了?”
“忠君?”讀書人嗤笑一聲,搖搖頭,合上書本,對女子道:“你以為你是誰啊?口口聲聲談忠君,君在的時候,給了你名還是給了你利?說王爺虛偽,自己身為一個小人物,上面的人仁慈,你不說感恩,竟然還認為虛偽?你這樣的人,就應該活在不拿普通人當人的先帝時代。”
女子面色微變,後面的船艙內走出來一個年紀在四五十左右的男人,他斥責了女子一通,轉而拱拳向那讀書人道歉。
讀書人笑笑,低頭繼續看書。
男子帶著女子進了船艙,到一個小室內,才低聲道:“聖姑剛才衝動了。”
白芳華低頭道:“我也是有些著急,昭先生,您看到了嗎?剛才那個人是讀書人,以前我在京城的時候,都沒有幾個讀書人會說王爺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