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來,是原來的醫術,外公已經學到盡頭了吧,你帶來的書,給他指出了一條全新的在醫學上的道路。”
宿岩低頭親了親遊蕊的額頭,“蕊兒,有你真好。”
遊蕊圈住他的腰,笑道:“我也是這麽覺得,有你真好。”
馬車駛進城門口的時候,京城的道路上正是車馬人繁忙的時刻,一群群小孩子挎著布包,穿過寬闊整潔的水泥路,笑鬧著往家裡跑去。
聽到小孩子們的聲音,遊蕊也才想起來,今天是京城十八所小學一同開學的日子。
取締私塾開辦小學的事,幾個月前宿岩就已經讓禮部的官員著手辦了,年前的時候差不多完成了小學老師的招教工作,至於學校,更是簡單,隨便租用幾個道館廟宇就有了。
禮部擬定的小學共有四個年級,一年級啟蒙,後面三個年級就是強力學習知識的階段,考慮到實用人才的缺少,宿岩同意了這個設置。
而且入學年齡也沒有嚴格的規定,小至三四歲,大至十二三,都可以入學。
至於小學課本,遊蕊也提過建議,不過主體部分還是禮部和吏部的官員共同制定的,王府的程先生和周先生都參與了編寫。
這一天小學開學,除了遊蕊和宿岩因為事情太多忘了,很多人都在關注著,想要知道這些全新的教學方式,會帶來什麽樣的效果。
王府大門口,程英已在這附近轉了好幾圈,看門的侍衛提醒道:“程先生,您可以先回去歇著,待會兒玄白少爺下學後,小人轉告他一聲。”
程英向外指了指,道:“反正回去沒事,我在這邊看會兒晚霞。”
幾個侍衛齊齊看了看西方天空只剩一縷煙的晚霞,正在這時,馬車駛了過來,侍衛們趕緊站好。
程英退到一邊,不想馬車竟在進門不久後停下來了,一對年輕人走下來,正是王爺王妃夫妻。
“先生在等人嗎?”遊蕊問道。
程英有些尷尬,但還是說了,“這不是三個學生都在外面上學去了,我和老周都閑下來了。”
侍衛們:您這老先生怎麽這麽敢說呢?
程英也覺得自己這話有些埋怨王爺王妃不用人才的意思。
宿岩說道:“先生若想去外面的學校教書,自然可去。”
程英心想你不發話,我們可不敢提,當下就表現得很激動,“真能出去教學?”
“自然,”宿岩很少對外人有多少耐心,“您二位還能繼續領著王府的供奉。”
“那不行,我們不在王府待就不要王府的供奉,”程英很有原則,“我不知道周兄是否也願意出去教學,回去我問問他,明天再給王爺答覆,可否。”
“可,”宿岩給了個肯定的回答。
不多會兒,背著個小書包的玄白從外面回來了,他是自己跑回來的,手裡還拿著一個陀螺。
遊蕊向他點了點頭,便和宿岩一起回去了。
玄白看著這位新王妃的背影,有些相信師父的話了,現在這個王妃和以前那個是同一人。
程英帶著玄白走去長明宮,一路上也把學校的情況問了問,越聽,越想把家裡的孫子們都帶過來,入讀京城的小學。
他的孫子們都是庸才,學那些四書五經,只會學成一個五谷不分滿口知乎者也的憨貨,但是京城這些小學卻不一樣,他們用的那些書本,是能把一個人教得能養活自己的。
京城才開始施行這樣的教學體制,以後也不知到什麽才能普及到他那家鄉。
看著玄白進了長明宮,程英才回到住處,對門,周懷民正在挑燈看書。
程英走進去看了看,只見桌子上攤著的是一本全是奇怪符號的書,好像是前幾天王爺那邊著人給他們二人送來的書中一本。
“老周,咱們的學生都不回來,最後一個也跑到外面上小學去了,咱們去外面的學校怎麽樣?”
周懷民從一個定理中抬起頭,問道:“你想去那些學校中教書?你不是不樂意教庸才嗎?”
“庸才也要看用什麽去教,”程英這般說道。
見他是下定決心了,周懷民道:“也算我一個吧。”
程周二人在宿岩看來,還是有大才的,之前有意把程英調去禮部,周懷民調去工部,但既然他們主動要求去教學,宿岩覺得也是人盡其才,直接把他們任命為外城街巷小學的校長。
別看只是一個小小的校長,但是學校裡他們就能住了,程英一看校長室還不小,再加上王府給的供奉,完全足夠他把家裡幾個孫子帶在身邊照顧。
因此在外面的學校安頓下來的第二天,程英就給家鄉去了一封信,叫兒子把孫子和老婆子送到京城。
在小人物為一天三餐努力打拚的時候,內城的一些大戶人家也不好過。
六部的官員不用說,打從王爺在前天的朝會上說二月二要全朝庭議,推選一個周氏後人為皇帝的時候,大家心裡都在揣摩,王爺到底是真的不在乎周姓人繼續坐江山,還是擔心史書上的名聲不好聽。
至於即將被推選的周氏宗族,尤其是那些近宗的,這時候更加緊張。
鹹平郡王這些天都在對那個和亡妻很像的歌女著迷,現王妃毀容加失寵,每天都以淚洗面,這天傍晚正在悶悶不樂地拿著一個荷包把玩,鹹平郡王的母親進來就向她甩了一巴掌。
方語懵了好一會兒,問道:“母親,我做錯什麽事了?”
“賤人,”這位二品誥命的周夫人當即罵道:“上元節那天,你為什麽要出去追我騏兒?”
鹹平郡王名周騏,但平日裡幾乎沒有人有資格能直呼他的姓名,方語又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這個騏兒指的是誰。
方語無辜道:“我是擔心夫君再招來那個賊人,那賊人似乎是來給我亡姐出氣的。他那天晚上說了,不許夫君再說著念念不忘亡姐而去找新歡。”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麽想的,”周夫人說道,“你不知道小皇帝沒了,下一任皇帝還沒定嗎?你追到大街上,當著那麽多人的面說什麽不是你姐姐,不就是想讓人知道我兒的荒唐?”
要不是她今天跑出去拉攏人,都還不知道外面那些人對她兒子如今是個什麽評價。以前,她兒子是念念不忘亡妻的重情之人,現在卻是一個只看臉的膚淺之人。
甚至有人說,她兒子可能只會對原先那個倒霉兒媳婦那張臉有感覺,所以才一直到現在都只找和原先兒媳婦相像的。
一旦有個不堪一點的傳言,更不堪的就會接踵而來。
周夫人簡直要氣死了,這麽關鍵的時候,她兒子傳出來這樣難聽的名聲,那些大臣怎麽可能會選擇她兒子?
婆媳兩個正吵著,一身酒氣的鹹平郡王走了進來。
“別吵了,”他吼道。
周夫人看見這麽頹廢的兒子,心疼得不行,忙扶住他給他順氣,安慰道:“不吵了,我兒別生氣,這個皇位,娘一定幫你爭來。”
有點腦子的人都看得出來,攝政王是絕沒有可能去登上那個位置的,如此說來,只要是坐在皇位上的人老實,像以前小皇帝那樣的體面,是會有的。
更有甚者,以後他們的子子孫孫,都能傳承這個帝位。
“一個空名頭的傀儡罷了,要那那個位置有什麽用?”鹹平郡王發火,“我現在只有一個心願,就是抓到當晚那個黑衣人。”
然後把此人千刀萬剮,把他那東西切下來喂狗才解恨。
看他咬牙切齒的樣子根本不像是,正在為一個相似姐姐的人著迷的狀態,方語心裡一咯噔。
她突然想起來,自從那晚上,郡王便再也沒有讓她和他躺在一張床上過,她隻以為,是她這張臉讓他看了倒胃口。
但如果是別的原因呢。
方語打了個冷顫,要是他真的不能人道了,以後自己頂著一張毀容的臉,在這日益沒落的郡王府該怎麽過日子?
這一刻,她也有些後悔,上元節那天,不該故意追出去攔住郡王爺。
他不是對姐姐念念不忘,只是在用這個表象,想要釣出那晚的黑衣人而已。
鹹平郡王府一團亂糟糟,靖平郡王府卻是一片和樂,燭光穩定地照亮室內,靖平郡王妃給對面的中年男人倒了一杯茶,笑道:“再過幾天就能出結果了,我覺得咱們家很有可能被選上。”
靖平郡王卻不在乎這個,“選不選得上,都是一樣過日子。依我看,咱們這些宗室的日子會越來越不好過,真到那個位置上,會更艱難。”
靖平郡王妃笑道:“當了皇帝也跟現在一樣,把自己當做個閑散宗室,逍遙王,別的不說,吃穿住行卻要比現在都好很多。你知道嗎?攝政王府人口少,各地隻按太、祖年間的例進貢,他們都吃不完,時令果蔬、珍異靈禽,還有各類上等的布料、藥材、玩器,現在有一多半都是分給那些六部大臣家中了。”
“以後你要是被選上,怎麽也要勻出來一二分給我們吧。”
看到妻子因為這個而高興的模樣,靖平郡王心裡湧起一陣悲哀,以前他們周家人是主人,以後卻是需要看大臣臉色的仆人。
真仔細計較,那些進貢本就給周家的。
子孫無能,也不知道打下這片江山的先祖在地下,會氣成什麽樣。
“攝政王殺人誅心。”一個燈光昏暗的房間內,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人子跳腳罵道,“他現在這行為,就是在侮辱我們周氏。他怎麽不直接登基去?周朝早在那三個叔伯為爭皇位打起來的時候,就已經名存實亡了。”
“現在,還要被人寫成戲侮辱,我們周家先祖平定天下,一代又一代的治理,就半點功勞也沒有嗎?”
在門外看守的老仆聽到這些話,更加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心裡卻不由地歎口氣,太、祖太宗的文治武功,誰都會肯定,就攝政王不會。
因為他要讓人覺得皇帝都是自私自大的人,才能更襯托出架空皇帝、攝政王掌政的好處。
可憐自家小主子,身為太、祖皇帝的嫡系血脈,現在卻要眼睜睜看著皇室沒落到這種地步。
這一晚,各府上的動靜,都經由一陣陣無形的電波傳到了王府。
一處隱蔽窄小卻色色齊全的房間裡,雷震按照上面發下來的冊子擺弄好那個奇怪的方盒子,起身到旁邊倒了一杯葡萄酒。
看著外面的燈火輝煌,雷震很想看看以後會怎麽樣,說不定他們這些暗衛,以後也能像普通人一樣生活呢。
二月二這天,遊蕊照常去上班。
大廚房做了不少春餅,搭配著地三鮮,美味的蔬菜粥,一下子把春天給帶到了餐桌上。
宿岩跟她說,這是咬春,去年這個時候遊蕊只顧著剛開張的婦幼院了,對於二月二的早餐根本沒有記憶。
此時聽來,倒是頗有些感覺到古人這種閑適而又重時令的生活樂趣,她自己一個人就吃了五六張春餅,雖然春餅個頭不大,但是裹上各色菜,和一個小包子也差不多了。
宿岩被她帶的胃口也不錯,吃了十幾張。
早飯後,遊蕊去大廚房把師傅們做出來春餅都裝在一個小籃子裡,又帶了幾碟菜,拿到婦幼院給小護士們分著吃。
這一天對於大部分京都人士來說,都是很平常很普通的一天,但對宮殿重重的皇宮來說,這一天卻是非同尋常的。
身為臣子的那些官員,即便是出仕就是效忠攝政王的,這時候也給予了周氏皇族一定的同情,盡量擇選周家近宗的一些人員,然後交由攝政王定奪。
宿岩看了看最終遞上來的三個名額,最後看似隨便指了其中的一個。
大臣們選出來的這三個人表面都是平庸老實的,但宿岩卻清楚哪個是真老實,哪個是忍辱負重假裝平庸。
他自然不可能給自己找麻煩, 最好是再選出來的這個,能在皇位上老實地傳遞個一二百年。
當聽到上面太監念出來的名字時,靖平郡王身子一顫,而後在眾人的注目下,從宗室子弟坐的那一排座位上站了起來。
太監引著他在龍椅上坐下,而後又拿出來一個卷軸。
這次宣讀的,則是以後皇帝的職責。
總之,以前皇帝的一切特權,在以後都沒有了,他就是一個國家的名譽象征,只需要做好每年的祭祀、督耕等等一些以前皇帝有空的時候才會去做的那些事。
政府班子如何運行,跟皇帝再也沒有半分錢的關系,一國的主要行政指揮,是攝政王。
聽到這些明確的規定,靖平郡王緩緩地松了口氣,這樣把他的職責明確限制起來最好,因為他擔心自己以後會即便知道不敵攝政王,也會忍不住想要收回權力。
這天下,畢竟是他的祖宗們流血打下來的家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