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勢利,一個大男人,你還要臉嗎?”遊蕊芸罵道。
“那也比你強,瞅你那臉,都黑幾個色了,”遊松的話簡直是直接往遊蕊芸心上戳,“我看不是因為那個妹妹用的洗臉水好,而是人家的魂魄乾淨,把你的臉也給洗乾淨了。”
遊蕊芸這幾天苦惱的,還有這個,她回來將近半個月,臉卻變得一日比一日糙,她問大嫂以前“自己”是怎麽變白的,大嫂跟她說用淘米水洗臉。
於是她便直接用淘米水洗澡,然而這張臉的變化,還是朝著以前那模樣的趨勢走。
昨天出門,村裡一個大娘看見她,驚訝地說了句,“蕊,你是不是生病了?眼睛怎麽也沒精打采的?”
一句話直接戳得遊蕊芸心發慌發疼,跑到家裡捧著鏡子看了半天,直到下午才進京。沒想到又聽到二哥這麽說。
遊蕊芸一腳踩在遊松腳上,問道:“你還是我二哥嗎?”
遊松不耐煩地跺掉腳上的土,道:“你可以去跟家裡脫離關系,以後我絕不管你。”
“二叔。”
“二伯。”
兩個小孩從大人們的腿中間擠出來,後面還跟著一個婆子。
遊蕊芸倒是認出了侄子小黑蛋,只是根本沒心情理會他。
小黑蛋看了看二叔身邊的女人,有點像姑姑,但是又很陌生,他便站到二叔另一邊,時不時小心地看遊蕊芸一眼。
衛不恕也看了遊蕊芸幾眼,然後站在小黑蛋旁邊。
遊松問他們:“怎麽不在那邊看?”
他是一大早就帶著兩個小家夥來了的,在另一邊找了視野不錯的位置,看到遊蕊芸,他交代婆子看好兩個小的,就擠了過去。
小黑蛋突然說道:“二叔,我剛才看到那院子裡,有姑姑。”
“你看錯了。”
遊松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遊蕊芸就瞪著小黑蛋,問道:“哪個是你姑姑,你看不出來嗎?”
遊松終於不忍了,目光狠狠地看著這個妹妹,“你想死,盡管衝出去,別弄得好像一家人都欠你。”
小黑蛋眼珠烏溜溜的,在遊蕊芸臉上看了好一會兒,才轉過頭低聲跟小夥伴道:“以前的姑姑,真的是仙女吧。”
衛不恕問道:“你還記得你姑姑以前的樣子嗎?”
小黑蛋今年才五歲半,對於姑姑的記憶,以前的幾乎都模糊了,半天搖搖頭,說道:“我隻記得姑姑帶我去山裡玩。”
衛不恕便提醒他:“我看姑姑生病了,以後你不要往她跟前湊,會影響她養病的。”
小黑蛋遲疑了一會兒,主要是他一點都不喜歡現在的這個姑姑,便點了點頭。
一直到中午,金鵝廬外面這幾條路,過來看王爺大婚的人,隻多不少,甚至很大一部分人是帶著乾糧的。
連覽霧山莊的客人,也有很大一部分到外面看去了。
紅姨安排好今天的事宜,坐在當初王爺王妃來的那個閣樓上,聽著外面隱約傳來的樂聲,忍不住歎息一聲。
當日,就是在這裡,她跟那位王妃娘娘解釋,讓她不要聽錢家大少夫人的話,卻沒想到王妃娘娘,還是經歷了這一遭。
那個女子,她覺得挺合眼緣的,那麽好一個姑娘,王爺怎麽不知道珍惜呢?
為了討好新歡,還編出那麽離譜的話來。
也不知道此時此刻,前王妃,該是怎樣的傷心難過。
紅姨又歎了口氣,幾個姑娘的喊聲在下面響起:“紅姨,聽說王爺迎親的場面很大,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紅姨來到外面,扶著樓欄,說道:“你們去吧,帶幾個打手。”
姑娘們答應一聲,便笑鬧著相互推搡著走了。
紅姨心想,要是當初她沒有幫王爺說話,就好了。
與此同時,一條紅紗遮蓋到鳳冠上,遊蕊向前一傾身,扶著宿岩的肩膀,把自己整個人的重量都放在他背上。
宿岩站起來,顛了下背上的人,走出房間。
外面的人看到這一幕,都有些呆。
新王妃沒有兄弟,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怎麽也沒想到,王爺會親自把人背出來。
禮部官員愣了一下子,才大聲喊道:“奏樂。撒喜。”
於是包著彩紙的糖塊下雨一般撒過來,喜慶的樂聲一起響起,傳出老遠。
遊蕊趴在宿岩肩頭,看著他走過去那條灑滿了糖的路上,心裡好像也有了一條糖塊路。
撒喜的人在前面不斷,到外面的大轎上,遊蕊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坐在位置上之後,才發現外襟領子裡有好幾塊糖。
丫鬟扶著她坐好就下去了,片刻後宿岩上來。
遊蕊問道:“你怎麽上來了?”
“騎馬太累,”宿岩往她身上一靠,“我跟你一起坐轎回去。”
好吧,反正就是個儀式。
遊蕊剝了一塊糖塞到宿岩嘴裡。
不過他們兩個都沒想到,從今天開始,大周的婚禮風俗悄然發生了一些變化,比如八抬大轎都換成了車馬轎,比如新娘不需要家裡兄弟背出去,而是由新郎親自背。
此時遊蕊對接下來的婚禮是抱著擔心的心態的,覺得必定會很麻煩,但是沒想到很簡單,拜過天地之後,夫妻互拜,然後她就和宿岩回了紫極殿。
到了熟悉的地方,遊蕊也放松下來,自己找出來一身衣服換上,就讓丫鬟先去廚房給她和宿岩端些吃的來。
宿岩倒是著急另一件事,把她帶到內殿,唇對唇地親了好一會兒,才笑道:“你跟我提過的,禮儀結束後,新郎需要吻一吻新娘。”
剛才還莫名其妙的遊蕊忍不住笑起來,勾住他的脖子,又貼住他的嘴唇親了好幾下。
沒多久,丫鬟就把吃的端了進來,遊蕊和宿岩坐在外殿一起吃,直到吃完了,外面才有禮部的官員提醒,王爺需要出去待客。
宿岩今天高興,決定出去待待客,對遊蕊道:“我很快就回來。”
遊蕊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來,不用擔心我。”
宿岩出來之後,卻是讓人把跟在轎子後面,一同來了王府的白虎帶來。
禮部官員抽了抽嘴角,很想提醒一句,今天來的客人中,有不少宗婦、命婦都想趁此機會,跟王妃娘娘熟悉一下呢。
您放兩隻大老虎,誰還敢來?
宿岩就是希望遊蕊能清淨一下,他又不需要自己的媳婦去討好誰家的媳婦,給他開展什麽夫人外交。
不過還是有人大著膽子來了,她們是好幾個婦人結伴,請求外面的婆子通秉一聲。
遊蕊反正沒事,便讓人都進來了。
這些人見過禮,一個個地開始自我介紹起來,其中好幾個,遊蕊有印象,是去年她到王府初一那天,過來見過的。
還有個熟人,便是站在眾人後面的柳若芬。
她本來看向遊蕊的目光,是帶著敵意的,但等一看到她的臉,對上她的目光那股敵意立刻就變成了疑惑。
遊蕊對她點了點頭,笑道:“給眾位夫人看座。”
“我一看您就是個神仙妃子,”一個穿著褐紅色織花比甲的婦人,坐下來就這麽道:“以前那個王妃,我見過,跟您比起來,簡直差了太多。”
遊蕊:hello?你沒覺得我和原來的我其實挺像的嗎?再說,我自己的氣質還帶變化的?
“你是?”
婦人笑道:“我乃是鹹平郡王的母親,有二品誥命的封號。”
言語間很是矜傲高貴的樣子。
遊蕊不知道該接什麽了,順著奉承?感覺不太會。
這時候一個年輕些的婦人輕笑道:“六嫂,聽說我那侄子,現在又開始懷念起他的亡妻了?現在那蘇氏,臉上的傷怎麽樣?疤真去不掉了嗎?”
一通話把鹹平郡王府的老封君噎得說不出話來,那婦人才向遊蕊道:“王妃娘娘,我是靖平郡王的發妻,我們家王爺整日不著調,就知道鬥雞走狗的。不過他通大事,今兒個您和王爺大婚,他一早上起來便要拉著我過來。”
說完拿帕子壓著唇角,咯咯笑起來。
遊蕊覺得這個靖平郡王妃,簡直就是個高情商的社交達人,幾句話看似什麽重要的話都沒有,但卻什麽態度都表明了。
通大事,就是以後不會跟王爺作對;急忙過來捧場,就是很尊重王爺的地位。
皇位空懸著已經好些天了,遊蕊知道這事兒,因為不止一次看到宿岩的案頭上有催著再立新君的折子,還有更大一部分人,暗示宿岩直接登基。
有個官員更有意思,表示一定會把勢造好,讓王爺留在史書上的名聲是好的。
遊蕊想到那些,笑了下。
靖平郡王妃心裡一喜,不管外面的人怎麽傳的,能跟攝政王妃打好關系,總歸是很不錯的。
但對於遊蕊來說,她和這些貴婦們還是沒有多少共同話題,說了會兒話便端起茶杯,然後這些人很識趣,當即起身表示告辭。
柳若芬在最後,遊蕊看她有話想說的樣子,開口道:“張夫人是不是還有什麽事?”
正在猶豫要不要轉身把心裡的話說出來,聽到這麽句話,柳若芬立刻停住腳步,轉身向遊蕊拜了一禮。
“你可知道前面的王妃娘娘?”她問道。
知道這句話可能會得罪這位新人,柳若芬說出來心裡就一直提著。
遊蕊笑了笑,說道:“有所耳聞。你沒聽說民間的傳說嗎?”
“聽說了,但神仙之事,虛無縹緲,不敢相信。”說完,柳若芬看向遊蕊。
“信不信,你心裡應該已經有答案了,”遊蕊說道,“不要替前面的那位王妃擔心,她很好。”
柳若芬今天能過來,已經是冒著全家都被她牽連的風險了,靜默一陣,便轉身離開。出來大殿,被冷風一吹,才覺整個後背都已經透濕。
她來到女客宴席的地方,隨便找一個沒有坐滿的席位坐了下來,放眼一看,殿內、外面的廊下,所有過來的人都滿臉笑意。
似乎沒人想過,曾經有個女人以王妃之尊的身份,在王府內住過一年。
柳若芬心裡的傷感剛起,又想起如今那個王妃娘娘說的話,還有她給人的熟悉感覺,那種獨特的溫和感,只在王妃娘娘身上出現過。
董勤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這桌上,懷裡還抱著個穿得厚厚的小男孩,拉了柳若芬一下,低聲道:“這位王妃和以前的,真的很像嗎?”
柳若芬在婦幼院見過她幾面,聞言點點頭,“感覺很像。那傳說,你相信?”
“我一開始是不信的,”董勤看著面前的碗碟,“但是聽說王妃被休之後,我去過婦幼院,問了問娘娘家的所在,去看過。”
“怎麽樣?”柳若芬需要照顧兩個兒子,也想過去看看,不過還沒有騰出時間來。
董勤說道:“我覺得,我根本不認識那個人。但我問了村裡的人,他們都說她一直是那樣的,嫁人之後變好一些,被休了才又變成老樣子的。”
柳若芬無言一陣,卻沒有再就這個話題說什麽。
“我們干涉不了王府的事,想管也沒有能力,”董勤說道,“本來,我想著好歹讓娘娘能生活無虞,現在我卻覺得沒有那個必要。”
“表妹,”陳若蘭笑著走過來,在柳若芬另一邊坐下來,“你們說什麽呢,看起來怎麽心情不好的樣子?”
柳若芬笑道:“表姐,你哪隻眼看見我們心情不好了?倒是表姐, 馬上就十九了,還沒定個人家,能笑得這麽開心也是心大。”
陳若蘭的表情一變,馬上反擊道:“聽說妹夫的一個妾室,似乎是有喜了?”
“是啊,你也知道我們家那個,現在後院的事都聽我的,那妾室的一應安排,都交給了我。”柳若芬說道:“表姐,我們家老太太也很喜歡你,你要實在找不到人家,可以到我家去。妹妹管著家,絕對不會讓你挨餓的。”
陳若蘭徹底被氣到了,手指都把手裡的帕子拽出聲音來,她是很想嫁給張冀,但不是嫁給他做妾,在柳若芬手裡討飯吃。
如果必須做妾才能嫁到好人家,白放著攝政王府這樣的好地方不去,去給一個四品官做妾,她腦子有問題嗎?
深深吸了一口氣,陳若蘭道:“表妹,聽說剛才王妃單獨留你說話了?王妃娘娘初到王府,沒有可用之人,不想從外面找幾個心腹嗎?”
柳若芬面上的驚訝遮都遮不住,看著陳若蘭,說道:“表姐還真是志向遠大,王妃娘娘就算要找心腹,也不會用你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