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臨。
這話是誰說的?劉語貞絞盡腦汁地回憶。
對了,是三爺說的。
用在此處,或許不妥。
不過她真的很意外。
她定了定神,目光落在跪著的那人身上。
那人風塵仆仆,表情激動,“郡主!”
“郡主什麽的,再也休提,”劉語貞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靜,“亡國之人,說這些徒惹人笑罷了。”
那人眼神黯淡了一下,“郡……哎!”
“你可以叫我劉姑娘。”
那人當然不敢這麽稱呼,他忐忑地抬頭看了看劉語貞,“三殿下若是知道您還活著,一定欣喜萬分。屬下一直在這邊活動,為三殿下的大業籌措財物,還沒來得及向三殿下匯報。您願意去見見三殿下麽?”
猶豫了片刻,劉語貞輕輕點了點頭。
她沒問三哥在做什麽。
想來,也不過是忙些“復國”之類的。
她並不想去勸說什麽。
盡管在她看來,“復國”只是鏡花水月夢一場。
不過,人總得有些美夢,才能支撐著活下去吧。
不能強求所有人都活得那麽通達透徹。
這是近些年來,劉語貞的領悟。
當然,她也不可能將自己的大好時光,投入到“復國”大業裡去。
盡管她是練氣境的修士,如果真的去為三哥效力,相當於三哥的陣營裡多了十幾個宗師高手,對三哥的大業一定有幫助。
但,那是三哥的大業,不是她的。
現在,她隻想安靜地修行。
“事不宜遲,早點啟程吧。我也想念三哥了。”
那人大喜。
劉語貞沒說出口的是,早去早回。
和三哥見一面,了卻一樁心事,就可以回來繼續修行了。
“三爺已在萬裡之外,那劉姑娘也已被引走。今晚,就是發動之時。”水面輕晃,蒙面人看似平靜,但傳來的聲音隱隱透著難以壓抑的激動。
“其實我一直好奇,”夏其雄笑道,“你和我父親有何冤仇?你有這份能力,用在別的事情上,用在你自己的修行上,你說不定都能到罡煞境了。”
蒙面人笑道:“誰說我和三爺有仇怨呢?我只是覺得三爺擁有太多資源,想要分一杯羹,不行麽。法寶,罡煞氣,靈脈,還有那些靈丹……等雄少爺你接手了三爺的資源後,從指縫裡漏一點給我,都能讓我一夜暴富呢。”
夏其雄撇撇嘴,“說這些有意思麽,你知道我不會信。”
“不管我說什麽,你都不會信。所以,我說什麽,有區別麽。”
夏其雄轉移了話題,“既然都要發動了,你總該告訴我一些你的計劃了吧。如果你再藏著,什麽都不說,那我就會懷疑,你其實根本沒有完全的準備。那就對不起,這樣兒戲的事,我不會參與。”
蒙面人笑道:“到了這時候,將計劃說與你聽也無妨。”
“我聯絡了一些散修,將在今晚攻打夏府。到時候,一片混亂,你趁機制住夏其烈和夏其熙,交給我帶走。我會向三爺勒索,讓他交出一些靈石、丹藥,然後將夏其烈、夏其熙帶到遠方,送他們一場凡間富貴,不會害他們性命。”
“至於你,就可以留在夏府,博取三爺的歡心,成為他的繼承人。”
“到了罡煞境,修士已經很難誕下後裔,所以你不用擔心他會再生出後裔,來威脅你的地位。這計劃,完美麽?”
夏其雄冷笑:“你當我是白癡麽?”
“在夏府,還有山中別院,都有父親安排的修士客卿。還有宗師高手。”
“來幾個散修就想製造混亂?練氣境的散修,
哪怕來了幾個,也不過是送菜。除非,你收買了幾個客卿。”“而且,小武和阿芷也是實力高強。阿英也不弱——等等,讓我猜猜,阿英已經被你說服了吧?”
“是,”蒙面人道,“所以你不用擔心,夏其武有夏其英對付。至於夏其芷,由我親自出手。你要做的,就是在混亂中,拿下夏其烈和夏其熙。你能做到嗎?我會讓人再送幾張珍貴的符籙給你,都是困人的功能,正好用來困住夏其烈和夏其熙。”
夏其雄沉默一會,才問:“幾時發動?”
“子時!”
“我需要你的保證,只求財,不傷人!”
蒙面人語氣誠懇:“我保證,只求財,盡量不傷人!”
子時。
喊殺聲響起。
但是夏府之人,雖驚,卻不慌,幾位護衛隊的小隊長沉著指揮,四處火把亮起。
很快,喊殺聲就漸漸削弱,慘叫聲此起彼伏。
夏府的防衛力量,哪怕是楚國的皇宮大內,也不見得比得上。
哪怕是江湖一流大派來攻打,也不見得能撼動。
所以這並不出夏其雄的意料。
他知道,接下來還有。
不一會兒,夏府裡又傳來別的動靜,有人大聲狂笑,有人桀桀怪笑。
有夏府的護衛恐懼地喊道:“妖人!會法術的妖人!”
很快,劇烈的法力波動傳來,應該是負責夏府安全的修士客卿出手了。
不過平時坐鎮在夏府這邊的修士,級別都不高,要等到山中別府的客卿趕來,才可能控制局面。
夏其雄望向窗外,“先是一群普通的蟊賊,然後散修趁亂衝進來?還有人埋伏在半路,圍點打援?不對,應該還有別的後手。如果僅僅是這樣,那不過就是個笑話而已。父親算無遺策,他的布置,絕不可能被這點小伎倆破壞。”
他低頭看著腳尖,有些苦笑。
記當年……他尚年幼。
被夏詠初收為義子,一朝命運改變,他的生活從此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錦衣玉食,變得唾手可得。
手握大權,笑傲公卿,似乎也不是難事。
他的心中,充滿對未來美好的幻想,同時野心也在滋長。
他不甘於繼續當一個無關緊要的義子,他想要脫穎而出,偌大的夏府,他全部想要!他更想獨得父親夏詠初的寵愛!
可惜,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真是很傻很天真。
可惜,一步錯,步步錯。
如果當初就知道,父親是修士,他還有什麽好爭的?
不見就連皇親國戚,如果有修行的機會和天賦,大部分都會放棄世俗的榮華富貴,去爭取那一線機緣麽?
哎……事到如今,再難回頭了。
哪怕他並不看好今晚的行動。
可是他卻知道,不發動不行了。
他太清楚父親的為人。
疑心病極重。
自己當年做過的事,說過的話,真的被父親知道的話,今後一定會被邊緣化。
雖然他不忍心對夏其烈、夏其熙動手……但更不願意自己失去父親的信任!
想到這些年,兄弟姐妹相處的融洽,夏其雄不免有些傷感。
“至少,為兄還有底線。哪怕事敗,為兄也一定保護你們的安全,絕不害你們的性命!”
亂起時,夏其英正拿著酒壺,對著壺嘴大口大口地灌酒。
他看了看那忽然衝天而起的火光,抬起衣袖擦了擦嘴,沉默著出門。
“三爺應該早有安排吧。他一向謀定後動,既然我給他傳遞了那條信息,他都敢放心地跑到萬裡之外,說明他肯定是有把握的。”
“那麽……我也該動了。”
“告知他有人在暗中策劃謀害他,是報他的養育之恩。”
“可我親生父母的生育之恩,也不能不報。”
“總感覺這樣好傻,這樣我是自投羅網吧。”
“不過,我也傻了不止一次了。到現在,已經沒法回頭了。就讓我再做最後一回傻事吧。”
夏其英腳步越來越快,突然一躍而起,到了高點,他反手拔出自己腰間的法器寶劍,重重落下。
煙塵漸漸散開,露出他的身形,夏其英嘴角噙著微笑,將法器寶劍架在肩上,看著目露警惕的夏其武,“小武,我們很久沒切磋了吧, 來,較量較量。”
“你背叛了家族。”夏其武的聲音低沉,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
夏其英哈哈大笑:“看你話說的,我從來都不是夏家的人,算得上是背叛家族麽?”
“那你是哪家的人,本名叫什麽。”
“……”夏其英一時語塞。
臥槽!話說我本名叫什麽來著?
這一刻,夏其英好混亂,感覺自己活成了笑話。
他臉一沉:“廢話少說,來,讓為兄掂量掂量你的斤兩。”
說著,寶劍遙指。
夏其武索性不再開口。
今天說了兩句話,已經把他一個星期的份額用完了,感覺血槽都要空了。
接下來,還是用刀劍說話吧。
夏其武不慌不忙,摘下腰間的那套法器飛刀。
戰鬥一觸即發。
聽到動靜,夏其芷霍地站起,柳眉倒豎,“好大的膽子,敢跑到夏府來放肆!”
她正要出門,身後傳來動靜,侍女雪初有些驚惶地跑來,“姑娘,有賊人殺進府裡了,聽說逢人就殺!”
夏其芷點點頭:“你自己躲好,我出去看看。”
“別啊!”雪初急了,一把拉住夏其芷的長袖,“姑娘,外面那麽亂,你身驕肉貴的,怎可輕易犯險?快隨我躲起來吧!”
夏其芷心裡有點暖意。
剛要開口,忽然身體劇烈一顫,將雪初抖開,眸子也變得幽暗起來,“你不是雪初,你是誰?”
雪初嫣然一笑:“姑娘說笑了,我一直都是雪初。”
夏其芷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她感到手臂上的麻木,正在迅速擴張到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