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洞裡看到那人時,阮書樓忍不住嘀咕。
這個雖然五官端正,但是看上去潦倒苦悶、滿臉胡渣的落拓中年,和那位豐神俊朗的韓真人究竟是什麽關系?
此人的武學修為,若在凡俗中,倒也是不錯,稱得上一聲“宗師”。
不過卻沒有絲毫仙道修為在身。
阮書樓身為神通境修士,自然不可能被一個凡人看破行藏。
他躲在暗中觀察良久,見那落拓中年慢悠悠地練了一陣凡俗武功,然後不急不慢地生起一堆火,從納物囊裡揪出半隻鵝,不慌不忙地刷上油、各種調料,悠然自得地烤了起來。
阮書樓就算沒得到韓真人的叮囑,也知道此人來歷不凡。
否則,一個凡人武者,憑什麽能有納物囊這種造價不菲的仙家寶物?
而那半隻鵝,也並非是普通的鵝,而是某種妖獸,雖不是血源境,肉身也不算很強,但神通強大,不是凡俗武者能對付的。
思忖片刻,阮書樓才現身,彬彬有禮地說:“這位道友,請了。”
那落拓中年一點都不吃驚,眼皮子都懶得抬起,只是微微點了點下巴,“鵝肉快好了,想吃就坐下來。不必互通姓名,我懶得知道你是誰,也不想讓你知道我的身份。如果你是來打劫的,別的東西可以都給你,不過調料給我留一份。如果是來尋仇的,那也等一等,讓我吃完這頓再死。”
阮書樓一肚子的話被憋了回去,心想這人看上去似乎有很多故事,歷經了滄桑,倒不像是他們這些金丹種子修士,雖然年齡不小,其實大半時間都在山門中修行。
落拓中年自然是夏其熙。
他停頓了片刻,語氣有種心灰意冷的平靜,“既然不是來打劫也不是來尋仇的,那就坐下來等吧。”
阮書樓默然坐下。
他打量著山洞裡的環境,種種細節表明,落拓中年在這裡生活了至少有一年半載了。
很快,那半隻烤鵝就已經香氣撲鼻。
阮書樓早已到了辟谷境界,只是偶爾還是會吃些美食。
他來到西荒已有半年,半年未食人間煙火,此時聞到香味,不由得有些食指大動。
等到鵝肉烤好,夏其熙撕下一條腿丟給阮書樓,自己則撕了一片鵝胸肉,又從納物囊中取出一葫蘆果汁。
阮書樓看他吃得細嚼慢咽,斯斯文文,吃一口肉喝一口果汁,倒是有幾分富貴驕矜之氣。
阮書樓卻沒顧忌形象,大快朵頤了一番,隨手施展了一道小法術,將自己身上清理乾淨。
夏其熙目光一閃,能將法術控制得如此精細入微,此人頗有金丹之姿。
“多謝道友的烤鵝,十分美味。不知道友如何稱呼?”阮書樓試探著問。
夏其熙語氣淡淡:“早說了,你別問我姓名,我也沒興趣知道你的名字。你與我相遇,該不是偶遇吧?是誰讓你來的?讓我猜猜。鎮守真人,那位韓真人?”
阮書樓一時語塞,猜不透這個落拓中年與韓真人的關系。
“看來他要離開西荒了,是麽。他等到天心菊了?”
猶豫了片刻,阮書樓點頭:“是。道友與韓真人是舊識?”
“我和他不熟。”
阮書樓就不知該說什麽了。
夏其熙也沒有閑聊的欲望,在山洞裡坐了坐,便起身離開。
阮書樓遠遠地吊著,發現落拓中年是前往樹屋所在。
但是又沒有靠近,隔著兩裡,遠遠地眺望了一陣,便折返回山洞。
阮書樓自然提前一步回來等待。
等落拓中年回到篝火旁坐下,阮書樓張了張嘴,想起落拓中年的冷淡,想起韓真人的交代“什麽也不需做,只要保護他安全就好”,乾脆不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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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數日過去。
每天,落拓中年——阮書樓至今不知他的名字——都要去樹屋,遠遠地看一陣。
這一日,樹屋已經人去樓空,想必韓真人已經得了奇珍“天心菊”。
夏其熙怔怔地眺望樹屋,半晌問道:“他們離開西荒了嗎?”
阮書樓知道他在問自己,現身出來,“我也不知。韓真人沒有透露他接下來的行程。”
說這話時,他不知為何,竟有一絲歉意。
或許是那落拓中年眼中流露的傷感和寂寞,讓他有所觸動吧。
對這落拓中年和韓真人之間的關系,阮書樓有好幾種猜測,卻覺得每種猜測,都有解釋不通的地方。
只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之間,一定十分熟識。
這一天,落拓中年眺望樹屋良久,終於默默地走上前,躍上樹屋。
阮書樓沒有跟上去,只是遠遠地候著。
過了許久,落拓中年才跳下樹屋,沉默地返回山洞。
阮書樓以為他會離開西荒了,不過出乎意料的,落拓中年沒有動身離開的意思。
依然是每天練功,然後長久地坐著,沉默,只是不再前往樹屋。
數日後,或許是納物囊中的妖獸肉吃完了,落拓中年第一次去打獵。
阮書樓放心不下,跟過去看了。
看完才覺得後悔——真不跟過來看的。
太辣眼睛了!
這天底下,有哪個凡人能如此人一般豪奢,打個獵而已,又是極品法器(而且還是沒有法力就可催動的,極品中極品),又是各種珍貴符籙,看得阮書樓心裡一陣陣滴血。
他作為一個神通境巔峰,有望金丹的修士,平時都不敢這麽大手大腳!
就算是金丹真人的嫡親兒子,也不可能……
等等!
說到金丹真人的嫡親兒子……不太可能吧?這落拓中年看起來比韓真人還大。
可是……韓真人修行有成,駐顏有術,也是正常。
不,還是不可能。
那韓真人乃是駐守真人,十多年前才來到此界。
總不可能……不過也說不好。
說不定韓真人以前就偷偷來過此界呢。
畢竟,那紅衣少女也是韓真人的女兒啊。
不對,還是不對。
如果這落拓中年是韓真人的嫡親兒子,為什麽會沒有絲毫仙道修為?
但那紅衣少女也沒有仙道修為……
阮書樓漸漸凌亂。
總覺得自己不小心窺到了一件大秘密。
韓真人不會滅口吧?
應該不會,畢竟是韓真人讓自己過來的。
產生懷疑後,接下來一個月,阮書樓試探了幾次落拓中年的口風。
不過落拓中年總是冷淡以對。
阮書樓作為神通修士,怎可能沒有傲氣?
因此也就不再問了,每天只是自己打坐修行,練習法術。
反正韓真人的囑托,只是讓他護得此人周全,沒讓他做別的事。
只要這人別到處亂跑,阮書樓還是有信心做到這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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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視線范圍之外,一頭體型花紋斑斕,體型介乎於獵豹和老虎之間的動物,邁著傲嬌的六親不認步,在叢林間緩緩而行。
作為一頭血源境,接近化形的大妖,多多在這西荒之地,處於掠食者頂端的位置,除了少數幾種群居性的妖獸外,別的只要聞到他的氣味,就會落荒而逃。
多多懶洋洋地用爪子抓了抓臉,還要在這保護小主人多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