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那自稱“韓立”的陌生人說完,四毛心中浮現淡淡的同情。
主要是這個“韓立”相貌太好看,文文弱弱的樣子,笑起來也很溫和,總覺得這是個溫柔善良的人,四毛幾乎立刻就心生好感,很想做點什麽,讓這個“韓立”也同樣對他懷有好感。
他舉起那一小塊肉晃了晃,差點脫口而出“我這有豬肉你吃不吃”。
但四毛終究是個聰明的孩子,而且雖然年紀小,卻在江湖上摸爬滾打了很久,見多識廣。
他很快就心中一悸:那些黑衣人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這說明什麽?
說明“韓立”帶給他們威脅感了。
所以這“韓立”的武功絕對不弱!
一個武功不弱的人,說被劫道的小賊給打劫了,怎麽可能!絕對是胡說八道。
再想想,這破廟裡好幾十具屍體,如果這“韓立”真的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文弱,早就嚇得連滾帶爬地出去了吧?
還有,外面下著雨呢,這“韓立”身上的衣服卻一點都沒有打濕。
也沒看見他撐傘。
這說明什麽?
四毛不太懂,但總覺得這似乎是很厲害、很神奇的事情。
四毛不懂,那些黑衣人也似懂非懂。
頭領模樣的黑衣人沉聲問:“開脈高手?”
“開脈?”自稱韓立的,自然是夏詠初了,他溫和地笑了笑,“不懂,在下不懂武功,只是過來借個火,再借點狗肉,有勞了!”
說著,他對那些屍體視若無睹,慢悠悠地向火堆走去。
“閣下受了傷?”黑衣人頭領皺了皺眉。
“一點小傷,被劫道的蟊賊打傷了,很悲催啊!”夏詠初來到了火堆旁,黑衣人齊刷刷地後退幾步,擺出對峙的姿態。
夏詠初似乎不知道自己嚇著人家了,笑著對四毛招招手,“小朋友,看你也哆嗦的厲害,是不是冷?也過來烤烤火啊。”
四毛愣了愣,“我不是小朋友,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老兄你應該叫我小兄弟。”
夏詠初啼笑皆非,“小兄弟?你才幾歲,當我兒子還差不多。”
四毛在江湖上漂泊許久,自然也遇到過有別的老乞丐佔他便宜,戲謔地叫他兒子。
四毛嘴上從不吃虧,每次都會懟回去。
這次他正要懟回去,忽然福至心靈:這是一個讓那些黑衣人都忌憚不已的高手!
這是一個在雨中走來身上都不會打濕的高手!
自己如果不想死,不想被黑衣人帶回去給邪派仙師做練功材料,這正是抱大腿的機會!
一個吃不飽飯的人,別指望他有什麽廉恥。
如果跪下磕頭喊爺爺能騙來一頓白米飯,四毛願意跪下磕100個頭,喊100聲爺爺。
所以此時他毫不猶豫,笑嘻嘻地直接跪下,一頭磕到地:“父親大人在上,請受孩兒一拜!”
夏詠初瞪大了眼珠子,有點瞠目結舌,實在是沒想到這滑不溜秋的孩子會打蛇隨棍上,佔自己的便宜。
而系統面板也適時出現了提示:
“四毛願意成為你的義子,是否接受?”
“四毛:年齡11歲。”
“體質:★
靈韻:★★★
仙資:★★☆
悟性:★★★☆”
這是系統更新後出現的功能吧?
以前收義子時,在沒有正式建立父子/父女關系時,不會顯示孩子的數據。
這孩子的數據,馬馬虎虎。
說實話,不是絕世天才,很難打動夏詠初。
但關鍵是,這孩子看著機靈,而且現在夏詠初確實很急需收幾個義子義女。
夏詠初正在沉吟,那黑衣人頭領開口打岔:“閣下,
你雖是開脈高手,可與我們井水不犯河水,除非閣下是那種心系蒼生的正義使者,非要替天行道什麽的。”夏詠初看著他笑道:“你這是覺得自己不是好人?不過無需這麽如臨大敵,我不懂武功的。”
四毛跪在那裡,頭磕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下決心,為了活命,為了小夥伴們的命,哪怕死皮賴臉,死纏爛打也要拜這韓立為父,韓立不答應他就不起來!
黑衣人根本沒關注四毛的舉動,凝重地看著夏詠初,“閣下非要與我們過不去?”
夏詠初哭笑不得,“我說了我不懂武功,也不想插手你們的事,分我一點狗肉吃就行,你們的理解能力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說著,也不管黑衣人了,在火堆旁坐下,撕了一條狗後腿,揚了揚,“多謝!這狗烤得很香,你們手藝不錯。”
這是挑釁吧?絕對是挑釁。四毛心中一動,有點為“韓立”擔心,不知黑衣人會不會動手。
讓他有點意外的是,黑衣人忍住了,不停地在交換眼神,似乎也拿不定主意該怎麽做。
總之,此時的氣氛有些詭異。
卻見那“韓立”撕了幾條狗肉下來,很斯文地吃著,然後道:“那幾個孩子,在地上躺著冷,還是起來烤火吧。”
說著,只見他屈指連彈幾下,然後豆子、小米和二牛相繼發出動靜,揉揉眼睛,懵逼地坐起來。
“你們……”小米最先發現不對,剛開口,就看到四毛對她狂使眼色,便住了嘴。
周圍的屍體很多,讓她有些害怕,但她也不是沒見過屍體,雖然有些瑟瑟發抖,卻沒有尖叫。
二牛和豆子也都發覺情況不對,豆子低頭找磚頭,二牛將小米擋在身後。
“閣下好俊的隔空解穴功夫!”黑衣人頭領眯了眯眼,神色更加凝重,“不知是閣下是何門何派?”
夏詠初搖頭:“我這可不是什麽武功,也不是隔空解穴。”
黑衣人頭領神色越來越凝重,但還是沒有爆發出來,對夏詠初的忌憚,讓他一忍再忍,只是語氣中多少體現了一些不滿的情緒,“閣下,你是非要與我們五獄教為敵?閣下可想清楚了,我們五獄教也不乏開脈高手,乃至入微的高人,還供奉著仙師。閣下雖然身手高絕,可一旦與我們敵對,也只能被追殺至死。”
“我都沒聽過什麽五獄派,放心吧,我沒想與你們為敵,”對他發出的威脅,夏詠初絲毫沒有放在心上,斯文地吃了幾口狗肉,招呼說,“你們也吃啊,搞得我好像是惡客一樣,還搶你們的東西吃。”
黑衣人頭領閉口不言。
是不是惡客,你心裡沒數嗎?
四毛的幾個小夥伴這時也都發現了黑衣人對“韓立”的忌憚,仿佛看到了救星。
他們和四毛不停地眼神交流,作為社會底層的小乞丐,他們自有一種底層人士的默契,很快就在眉目交流中統一了意見:要抱緊這條大腿!
當然,這幾個小夥伴並不知道四毛在嘗試叫爸爸,這是很難用表情和肢體語言交流的事情。
如果知道的話……他們此時肯定齊刷刷跪了一排了。
夏詠初吃了幾口狗肉,就停下了嘴。
其實他的納物囊裡有的是辟谷丹。
餓死?
不存在的。
不過是聞著狗肉香,所以過來湊個熱鬧。
吃了幾口,意思一下也就夠了。
他也不需要擦嘴,以他現在的修為,肌膚很快就能自動清潔。
“你剛才一直開脈、開脈的,開脈是什麽?入微又是什麽?”他好奇地問道,他估計,所謂開脈,應該是這個世界對武學境界的描述。但開脈具體對應著什麽,他並不清楚。
眼前這五個黑衣人,在他看來,有四個是頂尖高手,還有一個,可以說是半步宗師了,距離宗師只有一張薄紙的距離。
如果是在下界,這樣五個人,已經足以開宗立派,並且還是一個比較強大的武林門派。
別看他平時來往的都是宗師,收羅的客卿都是宗師。
其實宗師真沒那麽常見。
偌大一個楚國,上億人口,也才寥寥幾十名宗師。
一個半步宗師加上四個頂尖高手,足以支撐起一個接近一流的大派了。
對夏詠初的問題,黑衣人不答。
在他們看來,這顯然是挑釁。
夏詠初很遺憾,但也懶得再問第二遍。
沉默了一會,只有柴火燃燒的嗶剝聲。
這時黑衣人頭領迅速看了一眼那幾個孩子,沉聲道:“閣下如果確定不與我們為難的話,那我們馬上就走。”
“請自便就好,慢走不送。”夏詠初雖然想找他們打聽一下這個世界的一些信息,但也不是非他們不可。
至於地上躺了那麽多屍體,空氣中濃濃的血腥,都昭示著這些人絕非好人。
但夏詠初怎麽會在意這些。
好人?壞人?
與他何乾。
他只在意,一個人對他是否有用。
黑衣人頭領道:“那個孩子,或許與閣下有緣,我們就成人之美。但其他幾個孩子,我們得帶走。”
夏詠初還沒說話,四毛就急了:“父親,這些都是孩兒的手足兄弟,摯愛親朋啊!”
夏詠初神色古怪。
你是不是想要加錢?
還好,四毛接下來的話倒是讓他高看了一眼:“父親,孩兒與他們誓要同生共死,請父親成全!”
夏詠初笑道:“誰讓你叫我父親的?我同意了嗎?還沒同意吧。”
四毛大著膽子說:“父親雖然沒同意,但想必只是對孩兒存了些考驗的心思。父親盡管考驗,孩兒一片誠心,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倒是會說話,還會用典故了。”夏詠初還是笑。
四毛打蛇隨棍上,“孩兒自幼好學,只是沒有機會,如果父親願意成全,孩兒今後一定發奮讀書,以後去考個狀元孝敬父親!”
夏詠初不與他瞎扯,語氣淡淡地對黑衣人頭領說,“這就不好意思了,這幾個孩子,看著還挺順眼,似乎也與我有緣。幾位如果想要走,就自便,這幾個孩子,就不隨你們走了。”
黑衣人頭領猶豫片刻,指著小米,“其他的孩子也就罷了,這個女孩,我們要定了。不是我要,是我們五獄教的尊者要她。消息已經發了出去,教中很快就能得到消息。閣下,我們已經做出了最大的讓步,閣下如果不同意,那就只能魚死網破了。”
夏詠初笑道:“魚死網破?魚會死,網未必破。”
而四毛已經瘋狂地向小米使眼色,小米會意,而且她也沒什麽心理障礙,馬上跪下喊道:“父親大人在上,請受孩兒一拜!”
然後一頭磕到地上,響梆梆的。
二牛和豆子也緊隨其後,跪下磕頭:“父親在上,請受孩兒一拜!”
“我們四人早已結拜為異性兄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四個小孩,夏詠初看了他們的資料,最大的才11歲,最小的豆子才9歲。
說些江湖人的話,實在令人發噱。
但是想想他們的處境,又讓夏詠初有些感慨。
他們的感情,應該是真摯的。
在這樣險惡的環境下,他們如果不抱團,怎麽可能活到現在。
“先起來吧。”夏詠初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語氣淡淡的。
四毛沒說什麽“父親不答應我就不起來”這種綁架的話,而是嬉皮笑臉:“孩兒想要多跪一會,表達對父親的敬愛。”
“你這皮猴!”夏詠初有些樂了。
看到他的態度,黑衣人頭領知道,此事已無法善了。
因此也不廢話,只是對其余幾人使了個眼色,其余四個黑衣人突然同時出手,一人使刀,兩人出拳,還有一個使一件似鋸又似刀的奇形兵刃,一齊向夏詠初攻來。
而黑衣人頭領自己則飛快地掠向小米,打算擄了小米就跑。
五獄教規矩森嚴,如果他們不帶小米回去,就是戴罪之身,罪名可大可小。
如果碰到尊上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們想死都難,會只求速死。
所以不如在這裡搏一次。
黑衣人頭領雖然判斷這“韓立”肯定是開脈境,但“韓立”始終沒有真正出手。
僥幸一點的話,其實未必就是開脈高層次,說不定己方有一拚之力呢。
然而如果他背後長了眼睛,他就會知道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在他背後,那“韓立”輕飄飄地出掌,看著動作很慢,似乎很容易躲開,但不知為何,他的四個手下就像是主動將胸口送到“韓立”的手掌前,然後骨折之聲似乎同一時間響起。
黑衣人頭領還沒來到小米跟前,四個手下就一齊倒飛,然後他頭頂一陣劇痛傳來,世界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