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四毛等來到河邊時,正好看到“韓先生”的背影。
他們原本做好了心理準備,要在河邊找一會兒。
沒想到一來就看見了。
一時之間,他們也不知是自己運氣好,正好找到了“韓先生”所在的河段;還是說“韓先生”預判到他們從這個方向來,故意在此處等待。
“韓先生”不知從哪變出的一根魚竿,在那垂釣。
“來了。”聽到幾個孩子的腳步聲時,夏詠初沒有轉頭,只是語氣淡淡地招呼一聲。
他早就知道,他們已經通過最初的考驗了。
如果他們對別的小乞丐推心置腹,或者為了講義氣而留下,那就不合格。
一個不珍惜機會的人,是不會被機會青睞的。
如果他們對別的小乞丐不聞不問,直接離去,那也是不合格。
夏詠初認為,太過涼薄的人,很難培養出親密度。
雖然夏詠初不擔心被反噬。
但是親密度不達標,不能給自己提供反饋,這樣的義子,收來何用?
四毛的做法,夏詠初還是比較欣賞的。
能夠做合格的工具人。
是的,夏詠初這一輪收義子義女,定位就是“工具人”。
不像文武英雄、蘭芷那樣,是從小養大的,感情自然不會那麽深厚。
但提升親密度,不見得非要很深厚的感情——這是最近幾年他的領悟。
“父親……”看到夏詠初露出不悅之色,四毛知道火候不到,機智地改了稱呼,“韓先生,事情已經辦妥,謝謝你等我們這麽久。從今往後,我們幾個就跟著你了。”
四毛雖然聰明,但畢竟沒讀過書,說話滿是市井味道。
不過夏詠初並不介意。
養移體,居移氣,這些都可以改的。
而且——工具人,要什麽優雅貴氣?
只要能把親密度堆上去,源源不斷地給自己提供積分,替自己兌換丹藥、物品、奇遇、修仙技藝熟練度、戰鬥熟練度……那就是好工具人。
此時天色尚早,夏詠初提起魚竿,將咬餌的魚丟回河裡,將這曾屬於孟襄子的法器級魚竿收入納物囊中。
“這附近哪個幫派最強?”
夏詠初沒有直接問這些孩子,關於這世界的歷史,地理,人文信息。
雖然他很想知道。
但用這些問題去問小乞丐,等於問道於盲。
小乞丐們每天光是活著就已經用盡全力了,哪有空去學習這些閑雜的無用知識?
當然,這個“無用”,是對小乞丐們而言。
對他們來說,最有用的東西是“五谷雜糧”,能幫他們活命。
而社會地位到了一定的層次,歷史、地理、人文知識就無比重要了,這些知識,都屬於統治階級治理國家的基礎。
而詢問“哪個幫派最強”,自然不是因為夏詠初想要去做一筆無本的買賣,而是想“中隱隱於市”。
至於“大隱隱於朝”,他有過這想法,但是打消了。
一來操作不易,耗時太長。
而且不知這個世界的官方是否與修仙者有聯系,他不想輕舉妄動。
作為從“下界”傳送過來的修士,夏詠初不知道這方世界的修行者對於“下界”是什麽看法,采取什麽措施。
他也不確定這方世界,是否是孟襄子口中的“上界”。
所以他不敢暴露身份。
萬一這世界的修士對下界不太友好,暴露之後,被全世界追殺怎麽辦?
所以他決定先找個幫派暫時安身,打探消息,再決定今後的行止。
除了要找到回去的方法,夏詠初還想弄些自己需要的罡煞氣。
在下界的時候,他尋覓了好些年,一些他需要的罡煞氣根本聞所未聞,或許是下界的修煉資源比較貧瘠吧。
他甚至有考慮要不要將就一下,不以九罡十八煞突破算了。
而這次既然有機會來到新的世界,自然是要碰碰運氣了。
至於為什麽要找幫派棲身?
因為有活力的社會組織,與三教九流都有聯系,是消息最為靈通的組織……
對“韓先生”的問題,四毛不敢輕忽。
他與小夥伴們嘀咕了幾句,才道:“韓先生,我們所知整個臨瓊府最強的幫派,是在府城的瓊明幫。韓先生,這瓊明幫有什麽不對麽?”
他是看到了韓先生神色變得古怪起來。
夏詠初當然不會說自己想起了某本口味特殊的小說,“沒什麽,只是覺得這名字,挺怪的。如果是門派,叫瓊明派還行。可是一個幫會,叫瓊明幫,實在……怪異。”
“怪異麽?那確實怪異。”四毛絕對有舔狗潛質,“韓先生,你是打算去打死瓊明幫的幫主,自己去做幫主麽?”
“小小年紀,為什麽滿腦袋的打打殺殺?”夏詠初也不嫌這小乞丐頭髮髒,揉了揉他的腦袋,反正自己修為夠高,皮膚很快就會自動清潔,“府城在哪個方向?”
“我聽人說過,好像是在北邊吧?”四毛指著一個方向。
豆子和小米也點頭,“我也聽說過,是在北邊沒錯。”
夏詠初眼神有些怪異,“那你指著南邊幹嘛?”
“……”
夏詠初沒有多說。
這些小乞丐,點的技能樹全是關乎生存的,別的方面差一點,無可厚非。
“我們先去縣城,找個地方給你們洗浴,換一身乾淨的衣服。”
兩個時辰後,幾個孩子都已煥然一新。
人靠衣裝,他們雖然因為常年營養不良而瘦瘦小小,面色蠟黃,但看起來多多少少有幾分清俊、討喜。
不像是之前那樣,蓬頭垢面,別人看到他們靠近就要捂鼻。
“我感覺自己從來沒這麽乾淨過。跳蚤一隻都找不到了。”小米小聲對四毛說。
“我也是,這是我記事以來,第一次穿新衣服,感覺就……挺好的。小米,我們一定要努力,爭取讓韓先生收我們為義子義女。我看韓先生其實也挺中意我們的,我們機會很大!”
雖然他們壓低了聲音說話,但怎麽可能瞞得過夏詠初。
不過夏詠初根本不在意。
他帶著幾個小不點,施施然來到一家最熱鬧的酒樓,在二樓臨窗位置坐下,點了一大桌子菜。
酒樓的跑堂夥計見他衣服料子極好,氣質又殊為出眾,顯得貴氣十足,出手也闊卓,便殷勤招待。
夏詠初看似隨意地問了些問題,這酒樓跑堂知道的小道消息極多,倒是給夏詠初提供了一些參考。
等飯菜上來,幾個孩子大快朵頤,夏詠初隻略微吃了幾筷子嘗嘗味道,便端起酒杯慢慢啜飲,看似百無聊賴,實則在聽著整間酒樓裡客人們的談話。
一頓飯吃完,夏詠初對這個世界的很多事物都有了些基本的了解。
甚至還聽到了一些談論瓊明幫的。
這小地方的人,也沒什麽見識,對於在府城稱霸的瓊明幫,都認為是天下第一幫派,高手如雲。
夏詠初聽到好幾桌客人說起瓊明幫如何手眼通天,黑白通吃;說瓊明幫的五大護法,新秀八駿,還有神神秘秘的供奉。
這些消息,未必準確,不過可以幫助夏詠初做出初步判斷。
看來,這瓊明幫裡,應該是沒有供奉著修行者的。
而這個世界,對於修行者的見聞,較為常見。
似乎修行者們並不太避諱出現在普通人面前,只不過平時看不上普通人,懶得打交道,也不會刻意回避。
而不像是下界那樣,普通人對於修行者,感覺都是傳說,修行者大多隱世不出,即使出現在世俗界,也會想辦法遮掩身份,只有一些宗師高手,和朝堂裡的高官,能隱隱約約接觸到一些關於修行者的信息。
夏詠初在酒樓得到了足夠的消息,而孩子們得到了一個圓滾滾的肚皮。
當夜,他們在縣城住宿一晚,次日就租了輛馬車,前往府城。
如果想要快速趕路,夏詠初帶著他們跑都比租馬車快。
不過他正好也是一路見識一下此地的風土人情,了解一些基本情況,免得到了府城,兩眼一抹黑。
到府城後,夏詠初輕松打聽到瓊明幫幾個重要人物的住處——雖然對普通人來說,這都是難以觸及的機密。
但夏詠初只需使用幾個小法術就好。
他雖然受傷嚴重,實力十不存一,倒不至於施展不了法術。
打聽清楚後,他找了家客棧,安置好幾個小孩。
到了深夜,他才悄然離開客棧。
項浦摟著新納的小妾,睡得正香,忽然一陣警兆讓他驚醒。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飛快地伸手去拿床邊的寶劍——作為武人,他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覺,這直覺救過他無數次。
哪怕他迷迷糊糊地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本能地遇到警兆就馬上找武器、提聚真氣,只有這樣才有可能完成自救。
不過這一伸手,卻摸了個空。
項浦立刻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冰冷的空氣刺激著皮膚,加上那種驚悚感,讓他迅速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嬌美的小妾好夢正酣,不滿地哼唧了一聲,轉身繼續睡。
項浦卻如同被一桶冰水從頭淋到腳,迅速清醒過來。
他一動也不敢動,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只見一個黑影,在距離他五步左右,借著微光,正在欣賞他的寶劍。
那寶劍哪怕在黑暗中,也散發著灩瀲的光芒,乃是不可多得的神兵,削鐵如泥,對於真氣有極好的傳導。
這樣的寶劍,自然價格高昂,花費了他千金。
項浦心臟撲通撲通亂跳。
生死關頭,他才發現,原來自己老了,已經不再習慣刀頭舔血的日子。
此時看到突兀出現在他房間裡的神秘人,他首先想的不是拚死一搏,而是如何穩住對方,如何妥協……
項浦定了定神,小聲道:“寶劍贈英雄,閣下若是喜歡,這柄價值千金的寶劍,就是閣下的了。”
神秘人笑了笑,“君子不奪人所好。”
聲音聽著很是年輕。
項浦有些震撼。
如此年輕的聲音……竟然已是開脈高手?之所以項浦確定這個年輕人是一位開脈以上的高手,因為他自己就是江湖中難得的開脈境高手。
這人能悄無聲息摸到他跟前,甚至摘掉他的腦袋他也發現不了,必然是開脈以上的高手無疑!
甚至有可能已經是入微!
那人走近了兩步,隨手一扔,寶劍飛到項浦面前,倒轉劍柄,項浦伸手正好握住,心中稍安。
“不知朋友深夜至此,有何貴乾?若是朋友有什麽需要,盡管開口,我項某對待江湖朋友,向來爽快大方。”
項浦悄然改變稱呼。
此時他已能看到來者的臉,雖然大半藏在陰影中, 但可以看到的部分,確實皮膚細膩光滑,劍眉星目,是一位年輕俊傑。
如此年輕,就有這般功夫,天知道背後有什麽勢力?
說不定就是某個老怪物培養出來的,或者是某個大勢力派出來的。
所以哪怕神兵在手,心裡有了底氣,項浦也不想動手。
何況,此人的功力,說不定遠遠高於自己?他甚至難以鎖定對方的氣機!
項浦又補充道:“若朋友只是路過,請務必告知住所,天亮以後,項某必定帶著禮物登門拜訪。”
來者自然是夏詠初。
他見火候已經差不多了,沒必要再營造緊張氣氛,免得弄成仇人,便笑了笑,“在下確實只是路過,聽說項幫主義薄雲天,武功高強,特來拜訪。今夜一見,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項幫主果然氣度非凡。”
“此時夜已深,在下不願唐突。等到天亮,在下再堂堂正正,登門求見。”
項浦馬上又換了稱呼,笑道:“求什麽求,賢弟想要來見愚兄,那是愚兄的榮幸。天亮以後,愚兄在光明堂恭候大駕!”
“那就再回了。”夏詠初一個閃身,消失不見。
項浦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反手一摸,背上已滿是冰涼的汗珠。
他一時有些驚怒和羞惱,想著早上要不要集中幫裡的好手,圍剿此人。
但是只是這麽一想,他又打消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對方既然示好,又何必把對方逼到敵對?
雖然對此人的下馬威,有些不爽,但項浦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這種事只要不傳出去鬧得自己失了面子,就不要深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