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廳裡,覃鑫的表情有些為難:
“不過……你這生產線畢竟算不得什麽先進的貨色,價格很透明,浪費我們寶貴的關系和運力去接這種沒多少油水可圖的單子,我怕我的合作夥伴們不高興啊。”
“嗯,不怕你笑話,雖然我整天在網上風花雪月的,但骨子裡是個商人,商人逐利的道理你懂吧?”
楊鑄點點頭,事實上看著覃鑫的一系列動作和態度他就知道這貨肯定是想待價而沽,不過對泉城汽水廠來說,時間才是他們最重要的,如果真的能在一兩個月內開工生產,就算價格貴上一半,也不是不能接受。
“哈哈,覃總多慮了,在商言商嘛,大家都懂的,只不過我想知道具體的價格,還有多久能拿到貨?”楊鑄一副國企員工慣有的表情,似乎對價格這東西並不在意。
“哈哈,小楊你果然是個直爽的人;這樣吧,衝著咱兩的交情,這條生產線我給你找個價格,不過你要的這麽急,我肯定沒法給你新貨,但我保證不會低於八成新,而且運轉沒問題!”
“當然,然後事後自然少不了你的辛苦費,這個數怎麽樣?”覃鑫拿手比了兩個數字。
楊鑄有些訝異地看著他,這貨給的數字大約也就比新的生產線貴上個20%左右,你要知道,現在中國可還沒加入WTO,西方對華夏各種封鎖,就算是二手貨,這個價格給的也非常良心了。
“那什麽時候能交貨呢?”楊鑄最關心的是這個。
“嗯,如果這一兩天就交定金的話,最快也要1個月才能交貨,速度是慢了點,但沒辦法,該走的流程還得走。”覃鑫嘴巴上很自謙,但臉上卻免不了帶上一絲得色。
楊鑄暗地裡抽了口冷氣,這種生產線一般都來自歐美,地域跨越半個地球,而在這種大環境下,算上船隻航行必須的時間和海關的各種程序,對方竟然能夠在1個月內交貨,這能量不可謂不大。
“不過……中間有幾件事得說清楚。”覃鑫的表情微微有些嚴肅。
“什麽事?”楊鑄狂喜之余,隱隱覺得有些不對頭。
“既然是第一次合作,為了讓你安心;訂金和貨款都可以以承兌匯票的形式給出來,到貨了再變現。”
“貨,可以在1個月之內到港口,但是後面的運輸環節你們得自己負責,實在不行,你們多支付一筆運費,我們給你拉過來也可以;”
“而且這批貨拉到你們廠裡,如果萬一真發現問題,我這邊該退貨的退貨,該上門維修的,這邊也絕對不會含糊。”
“但是,我們只有一個要求——無論你們拿到什麽樣的提貨單,都絕對不要聲張;而且……絕對不允許在碼頭驗貨!”覃鑫的語氣有些嚴厲。
走私!!
楊鑄腦子裡忽然蹦出了這兩個字。
我是說這貨嘴巴裡怎麽什麽生產線都能弄到呢,搞半天是在網上拉業務下訂單啊!
按理說就算是走私進來的貨,既然不是什麽國內違禁物品,泉城汽水廠大可以盡數吞下,反正上面大概率不會因為一條生產線來為難他們的。
只不過不知道為何,楊鑄隱隱覺得心裡的不安越發嚴重。
“你們的交貨港口在哪兒?”楊鑄問道。
“稍微有點遠,在廈門。”覃鑫眼睛不自覺往下瞟。
楊鑄的後背忽然有些涼:“你們月輝國際商貿是獨立運作的,還是分銷承接?”
覃鑫有些訝異地看了表情嚴肅的楊鑄一眼,
猶豫了一下:“看來小楊很謹慎啊,也不瞞你,我們是分銷承接。” 楊鑄感覺自己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所謂獨立運作就是自己從國外找貨、運輸、過關,所有活都有自己的團隊,形成一個產業閉環;而分銷承接則是指把過關之後的貨物消化給各個買家,跟分銷商差不多。
按理來講,如果怕被牽扯,商家會盡量減少與獨立運作的走私團夥的直接接觸,而更願意跟那些負責分銷承接的家夥接觸。
但是,如果楊鑄心裡的那個猜測是真的話……
緩緩吸了一口氣,不死心的楊鑄沉聲問道:“你們月輝國際貿易掛的是哪家的幌?”
所謂“掛幌”或者“掛旗”就是指報家門的意思,楊鑄在問覃鑫上家的明細。
有些訝異楊鑄忽然蹦出來的黑話,覃鑫略一猶豫,便緩緩搖頭拒絕:“大家第一次見面,不適合掛幌。”
楊鑄點點頭:“那我換個說法,你的上家是不是咱們華夏的控水?”
所謂“控水”,指的是走私行業裡的大哥大,有著絕對壓倒優勢的那種。
覃鑫略一思考,覺得雙方既然要合作,這種不指名道姓的信息也不是不能透漏,於是點點頭。
楊鑄的心頓時沉到谷底,自己最擔心的事情還是出現了。
懷著最後一絲希望,楊鑄有些艱難地開口:“那你,我說的是你,覃總,你是二家麽?”
在走私行業,許多公司除了表面主事人之外都有幕後掌控的真正老板,表面的主事人就被叫做二家,類似於總經理。
覃鑫看著楊鑄越來越陰沉的表情,心中隱隱覺得不妙,但還是搖了搖頭:“這家公司就是我的。”
楊鑄徹底絕望,既然對方連二家都不是,那麽連讓對方以個人的名義掛私單的路子也走不通了。
“告辭, 打擾了!”
楊鑄立即起身告辭,生怕多待一會就回被對方牽連似的。
看著任憑自己呼喊,卻連頭也不回的楊鑄,覃鑫的臉色陰沉的可怕。
這倒不是說是因為這筆單子黃了的原因,覃鑫這麽多年來沒談成的單子多了去了,自然不會因為這種事惱火。
而是……他分明從楊鑄的系列行為中,嗅到了一種極為不妙的味道。
別怪覃鑫過分敏感,要知道,拋開楊鑄在網上表現出來的各種野路見識不說,單憑對方的國企員工身份,而且是能夠替一家國企直接決定是否購買生產線的身份,他也決計不敢小瞧。
畢竟,泉城汽水廠現在很是有一些名氣,這種名字都寫在紅名單上面的國企,萬一真的從哪裡聽到一些風聲呢?
………………
坐在出租車上,楊鑄深深地吐了一口胸中的鬱氣。
你妹的,是不是跟司馬青措那小丫頭呆在一起太久,沾染上霉氣了?
自己滿懷期望地跑到帝都來,結果卻遇到一個乾走私的家夥。
走私就走私,你說你爭點氣做個全套業務也成,偏偏這貨是做分銷承接的;
分銷就分銷,你說你哪怕是吃些邊角料也好,可偏偏這貨還是某個姓“籟”大佬的下遊組織。
想起某所黑樓和明年就會發生的那場建國以來最大的走私案,楊鑄覺得自己現在屁股下的座位都是著火了的。
NND,回去後就把這貨拉黑,可千萬不能被這貨牽扯進去了。
某個明哲保身的家夥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