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中,十幾輛東風大卡和七八輛廂車在104國道上行駛著。
一輛東風大卡的車廂裡,一身藍色廠服的楊鑄身子隨著車輛無序地晃動,盯著前面那一箱箱捆綁死死的貨物發著呆。
“喂,楊鑄,現在長江的洪峰不是都過了麽?怎麽我們還要跑過去支援?而且宜昌的現狀不是更緊急麽?怎麽會讓我們去贛省去?”一旁的萬清猗在小小的興奮後,有些奇怪地問道。
“切~!這才哪到哪啊,你又不是沒看天氣預報和專家預測,未來的一個多月裡,降雨依舊會持續,你以為就只有這麽一波洪峰?”
“至於為啥去贛省,我怎知道?”楊鑄有氣無力地回答,他總不能告訴校花,是因為本著最危險的地方最容易出彩的原因,自己編造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理由才讓李明說服了林廠長跑到九江那邊去的吧?
現在是7月4日,就在前天下午五點,宜昌出現了長江第一次洪峰;在主動問詢了氣象局專家的意見後,一周前就已經趕赴第一線的林廠長和李明等人立即打電話回廠,要求第二批“黨員志願隊”馬上出發,趕赴各地。
所謂的“黨員志願隊”就是當初林廠長跟李明提出的第二個計劃,大意是在獲得上級同意後,召集廠裡所有的黨員和非黨員志願者,組成一支協助抗洪救災的隊伍,在運輸分發物資之余,也承擔著協助維持災區治安、幫助受災群眾解決各種生活困難的職責。
原本這隻隊伍總共也就兩百人不到,但是後來林廠長和張書記不知怎滴就說動了最近關系很好的肉聯廠,那邊竟然也召集了近三百人的志願隊伍合了進來,因此才有了現在這支浩浩蕩蕩的混雜車隊。
聽到楊鑄這麽說,萬清猗臉色有些不自然,時刻關心著洪災的她自然在電視和報道裡知道了第一波洪峰渡過的有多心驚膽戰,而如果後面還有第二波、第三波洪峰的話……
想起電視畫面裡那湍流凶猛的黃色江水,校花同學的手指頭捏的有些發白,心中有些打退堂鼓之際,又想起了十多天前楊鑄的那席話:
“如果你想坐穩秘書處的位置,並且得到林廠長的重用,光靠專業知識和一兩份漂亮的報告是不夠的!”
“林廠長我也側面了解過,在有著領導者必備的果決之余,卻也是個迂腐的、陳舊的、心裡依舊懷揣著不切實際的理想浪漫主義的糟老頭子!”
“因此,在很多事情上,秉持著人定勝天過時想法的他,對於人才的選用,心性的考教遠遠大於能力。”
“所以我建議你無論如何也要參加這次的黨員志願隊,不是黨員的你,有了這份態度,即便是在這次志願活動中表現的並不算出色,也足以讓林廠長對你高看一頭,屆時再配以出色的專業能力,你才能真正在他心裡成為一個可用之才!”
萬清猗歎了口氣,不管楊鑄是不是忽悠自己,但眼下自己除了硬著頭皮上,也的確沒有第二條選擇了。
正自惴惴不安之際,卻聽到楊鑄又開始埋怨司馬青措起來:
“都說了讓你小丫頭別來,小丫頭別來,你非不聽,還偷偷報了志願者。”
“哼,你丫頭現在倒是長本事了啊,連你組長的話都不當回事了!”
海草怪弱弱地說道:
“我看到你和清漪姐都報名了,所以我想著也報一個,這樣大家也好有個照應。”
“而且,你和清漪姐都走了,我一個在廠裡也不知道幹嘛,
而且……有些害怕。” 楊鑄自然知道她怕什麽,不過理解之余卻也有些惱怒,你以為這次過去是在玩過家家啊,電視裡那些凶險畫面你看不到!?
當下拿起拳頭狠狠在她腦袋上錘了錘:“你小丫頭什麽倒霉體質不知道?萬一去了被洪水衝走,我看誰敢救你去!”
………………
泉城看著離贛省很遠,但實際上,在兩名司機輪流換班的情況下,即便是東風大卡的車速放在那,一天半的時間也就到了。
7月6日下午,車隊穿過了已經明顯積水的江州鎮,來到了到處是武警的大壩上,此時雨已經暫停,太陽露出了笑臉,一股悶熱的濕氣撲面而來。
跳下了車,乾嘔幾下,楊鑄這才和趕過來指揮卸載物資的李明打了下招呼。
短短一周不見,老李頭憔悴了不少,頭髮亂糟糟的,臉上也還有些泥漬沒有拭去。
“呸~!老李頭,你身上的味道可以當殺蟲劑了!”甫一近身,楊鑄就被這貨身上的味道熏了個踉蹌,那種雨水與汗水混在一起,在衣服上逐漸發酵的味道,委實一言難盡。
李明抬起胳膊嗅了嗅,一臉茫然,有什麽味道麽?我怎沒感覺出來?然後狠狠給了這家夥腦袋上一巴掌:“別扯這麽多,跟我過來,有事問你!”
被扯到一邊,李明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小子,當初你可是說九江這邊可能災情最嚴重,我費了老鼻子勁才說服林廠長放棄了宜昌,大老遠的跑這來。”
“可是我們都來這一周了,或許這邊城裡面被淹的有些厲害,可是第一波洪峰有驚無險地過去了,人人都說九江大壩固若金湯,壓根底就不會有什麽問題,反而是下遊的宜昌武漢等地才是最危險的地方。”
“所以……老實交代,是不是你小子貪生怕死,故意避開真正需要支援的危險地段?”
楊鑄翻了個白眼,你這貨說的那麽冠冕堂皇,說到底還不是怕事後在另外幾個救援大隊的負責人面前沒面子?
嗯,事實上,這隻由泉城汽水廠和肉聯廠組成的黨員志願隊除去司機需要日夜不停地運輸汽水和各種食物、物資外,剩下的人被分成了好幾個小組,分別在黑龍江、湖南、湖北、以及江西各地的國家重點預防地段開展工作。
不過眼瞅著一個星期過去,宜昌、武漢等地時不時地出現點險情,江西九江這邊卻只能算有驚無險地看著江水發呆,難怪李明心裡有怨氣。
楊鑄笑了笑:“你放心,九江這邊臨近鄱陽湖……”
話還沒說完,李明就不耐煩地揮手打斷了他:“去去去!少給我在這瞎忽悠,九江臨近鄱陽湖,湖北沙市還靠近鄱陽湖;宜昌還承接了了清江水系、洞庭湖水系和澧水水系等五大水系的洪流呢!”
楊鑄有些訝異地看了看他,沒想到啊,這才一個星期沒見,這貨的地理知識水平大漲啊!
想了想,既然都到這份上了,有些事情也沒必要瞞著,於是指了指壩提:“咱們走走去,那就有你要的答案。”
在李明一臉的莫名其妙下,楊鑄按著記憶來到了4號閘跟5號閘之間的那段地方:“喏,仔細研究研究,這塊的壩提有什麽問題沒?”
李明看了看完好無損的壩體,又敲了敲水泥,聽聽聲音:“沒什麽問題啊!”
楊鑄歎了口氣:“給你兩個選擇,要麽你冒點險,我拿繩子系著你,你去測測下面被水淹過一周的壩體;要麽就花上個兩三天做做實驗, 只要你不間斷地往上面澆水,應該能看出點端倪。”
李明抽了口冷氣:“你是說??”
楊鑄點點頭,沉默不語。
李明笑的有些難看,眼裡卻很嚴肅:“你小子該不會又是哪聽來的胡言亂語吧,這種事可不能瞎說。”
楊鑄神情有些廖寂,聲音低沉了許多:“先別管我從哪知道的,瞎沒瞎說,你下去探探不就知道了?”
李明胸口有些起伏不定,死死盯著楊鑄好一會,扭身就走。
不一會,李明就帶著幾個汽水廠的職工過來了,身邊還跟著林廠長。
謝絕了幾個職工的情願,李明套上了橘紅色的救生衣,又用繩子死死綁住了腰身,然後小心翼翼地順著壩體爬了下去,被湍急的水流打了幾個踉蹌後,李明深深望了楊鑄一眼,然後推下從電焊工人那要來的護目鏡,一個吸氣,沉入了水下。
“喂!那邊的同志,你們幹嘛的!?”這邊的動靜引起了武警93師253團武警的主意,兩個一身泥漿的武警走了過來。
林雄上前一步,把兩名武警拉到一邊嘀嘀咕咕了起來,然後在兩名武警驚疑不定的眼神下,足足5分鍾,潛了七八次水的李明才拉動繩子,讓壩上的人把他拉了上來。
也不等稍作休息,一臉陰沉的李明連繩子也不解,就這麽徑直走到林雄面前:“最下面是土基,明顯清基不徹底,而且上面破損的水泥堤裡,沒發現鋼筋結構!”
然後伸出手,幾塊指頭大小,一看就知道是剛掰下來的的水泥塊靜悄悄地躺在手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