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看起來,小圈幫是個很奇怪的組織。
面對外敵,這些人顯得極為團結,在一些堂口面臨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其余堂口甚至好幾次不計代價,遠渡千裡前來拔刀相助;事後拂衣遠去,不求任何報酬。
然而一旦沒有強敵外伺,其名下十幾個互不統屬的堂口,卻往往為了一些諸如為主營業務和地盤歸屬問題鬥的不亦樂乎。
雖然都有一條紅線在那畫著,彼此之間輕易不能見血;但每次衝突之後,各處的診所裡多出來的一大票子鼻青臉腫或者肋骨折斷的傷員卻是不爭的事實。
因此,同為小圈幫幫眾,在面對共同的敵人時,你固然可以放心把後背交給其余堂口的兄弟,但你要說彼此之間的關系有多好嘛……卻也未必!
指不定現在並肩奮戰的兩個人,在三天前還是互相把彼此送上病床的那個仇人呢!
故而,像石建和辛榮華這種明明是分屬於兩個帶有競爭性質的堂口,再見面時卻又如此緊密無間的中層幹部,在小圈幫裡委實罕見的很。
………………
“楊總,這是我的老戰友,辛榮華,接下來的護衛工作主要由他負責!”見到楊鑄和呂思思從麵包車裡出來,石建熱情地向他介紹身邊的中年漢子。
經過之前大半個小時的相處,他跟這位“楊長老”之間的關系熟稔了不少,趁著機會難得,他很想讓自己的老戰友也一並沾沾光——但凡這位楊長老回去後嘴上稍微提上幾句,自己或者自己的這位老戰友難說就會受益匪淺。
楊鑄不動聲色地看了看石建旁邊這位濃眉大眼的國字臉中年人,伸出右手哈哈一笑:“辛香主,久聞大名,幸會幸會!”
辛榮華的表情有些奇怪,先打量了一眼楊鑄那隻一點老繭都沒有的右手,這才不徐不疾地伸出手來握了握,臉上卻略帶調侃地笑了笑:“久仰大名?……楊總,我辛某人無名小卒一個,平素就是站在您面前,您也不會多看我一眼;所以……不知道您對我怎麽個久仰大名法??”
聽到辛榮華如此輕慢的做派,石建頓時急了,狠狠瞪了他一眼後,趕忙解釋:“楊總,我這老戰友就是軸人一個,不會說話,當初就是因為嘴巴太臭,得罪了領導,這才沒能留在部隊的。”
“不過您放心,老辛的業務能力比我強多了,當初在我們連甚至能排在前三;有了他的保護,您這次的安全保障,就絕對沒有任何問題了!”
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楊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看著一臉焦急,不斷軟話硬說地給自己老戰友求情兼抬台階的石建,心中思緒急轉。
看石建這副生怕自己老戰友“錯失貴人”的做派,想必這人大概率是不知情了,否則肉都到了口上,決計不會還為以後的升階事宜這麽在乎。
同樣的,也正是因為石建不知情,辛榮華這夥人才沒有在見到自己的第一時間動手——畢竟石建這邊即便排除閩東南堂口的人手,也足有十六七人之多;雖然雙方人手比例堪堪達到1:3,但是這次出動的都是各個堂口的精英,單純的人數優勢未必能作準,一個不小心的話,指不定鴨子會飛掉。
評估出石建並不知情,楊鑄暗地裡長長舒了口氣……只要這家夥跟辛榮華不是一夥的,自己終究還是尚有一絲生機。
只不過……貌似這絲生機不靠譜的很啊!
所謂人生三大鐵,“一起扛過槍”無疑是男人之間最牢不可破的親密關系之一了。
而從石建剛才第一時間把自己介紹給辛榮華,等到辛榮華出言挑釁之後,這貨又第一時間幫辛榮華說話的表現來看,這兩人的交情遠比一般人想象的更深厚。
不管了,左右都得賭命拚一把,要不然自己今天就真的交代在這裡了。
想到這,楊鑄仿佛毫不在意地瞥了瞥以“換把趁手武器”為名,在那群閩東南堂口成員裡挑來挑去的呂思思一眼,等到她距離某張不起眼的轎車不足6米處,這才笑眯眯地看著辛榮華:“如果放在以前,辛香主的名氣自然少有人知;不過今天以後……情況自然不一樣。”
“所以,那句久仰大名,就算是我未卜先知的賀詞吧!”
石建聞言,以為楊鑄是基於自身當下有求由於人,故而特意給自己的老戰友一個台階下,當下趕緊打了個哈哈,出言圓場:“楊總,不是我吹,老辛的業務能力放眼整個小圈幫,也絕對排的進前十;有了他貼身保護,您今天鐵定能安安穩穩地回家;”
“今天,老辛能護著您這樣的人物周全,傳出去以後,必然聲名大噪;以後任誰見到老辛,可不就得誠心誠意地寒暄一聲【久仰大名】麽?”
聽到這記暗地裡送給楊鑄的馬屁,辛榮華不自覺皺了皺眉,不過看了看石建偷偷猛丟過來的眼色,又想起今天的主要任務,這個濃眉大眼的家夥終究沒再多說什麽,只是微微一側身:“楊總,時間不早了,請吧!”
楊鑄笑著搖了搖頭:“辛香主,你就這麽迫不及待了麽?”
聽到楊鑄話中有話,辛榮華表情略有些不自然:“楊總,事急從權,拉普拉塔十幾個本地幫派正在聞風而動,我們自然是需要動作快一些。”
楊鑄仿佛有些失神地眺望了下遠方,看到某個身影已經消失不見,這才收回視線,一臉調侃地看著他:“十幾個幫派?”
“要我說,某些人的移花接木手段真的粗糙的很,我要真出了什麽事,你以為搞點諸如【十幾個本土幫派中途伏擊,楊鑄被流彈幾種意外身亡】的小把戲,把主要罪名往那些本土幫派上一丟,謝智樂和譚過聰他們就看不出貓膩來了?”
此言一出,不僅辛榮華臉色一變,就連石建也察覺到不對來了:“楊總,你這話什麽意思?老辛他……”
唰!
話還沒說完,察覺楊鑄悄悄向石建身後挪的辛榮華,眼神一冷,腳步微挪,當機立斷地拔出手槍,頂在了楊鑄的腦袋上;幾乎同一時間,石建的腦袋也被辛榮華身後的那名助手隨從拿槍指著。
唰~哢嚓!
又是一陣聲響,卻是跟在石建身邊的兩名隨從掏出微衝指著辛榮華,只要辛榮華敢傷害石建,已經打開保險的m11瞬間就能讓他變成馬蜂窩。
看到雙方領頭的竟然拿槍互指,在場的三個堂口成員,不由分說,紛紛拔出武器對峙起來——不過各自的話事人沒有發話,雙方又畢竟同屬一個幫派,因此倒也沒有哪個莽夫率先開槍,把局面弄到無法收拾。
“老辛,怎麽回事!!”雖然被手槍指著,石建卻沒有任何害怕之色,只是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辛榮華,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老戰友竟然會乾出這種事。
看著石建臉上充滿被背叛後的憤怒,辛榮華有些不自然地側過臉去。
看他這副樣子,石建臉上的怒火更甚:“老辛,告訴我,誰指示你這麽做的!?”
辛榮華雙目微垂,一副不願意與石建對視的樣子:“無可奉告!”
石建見他不敢瞧自己,雙目中多了一絲希翼:“老辛,是不是有人綁了你的女兒威脅你,你是迫不得已才這樣做的?”
“不怕,你說出來,老子立馬帶人摸過去斃了那狗娘養的,保證你女兒毫發無傷!”
“你知道的,老子偵察兵出身,摸個人輕而易舉的事,只要你給我個地點,我說到做到!”
辛榮華臉上肌肉跳了跳,頂在楊鑄腦袋上的槍口不見一絲晃動:“老石,沒有人威脅我,我是自願的!”
石建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閃而過,有些苦澀地看著他:“為什麽?是為了錢麽?”
“楊總是頂級大富豪,只要你就此罷手,無論對方出多少錢,他絕對可以雙倍……不,三倍拿給你!”
“而且楊總與你們堂主的關系親密,只要他願意給你求情,你受到的懲罰一定會小上許多,甚至就此揭過也說不定!”
“楊總……你說是不是?”說到這裡,石建扭頭看著楊鑄,臉上隱隱帶著一絲渴望與哀求。
看到這貨那副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楊鑄有些不忍地歎了口氣,仿佛腦門上的槍管不存在似地撓了撓頭:“如果我所料不差,這道命令就是他們的張堂主暗地裡下的……你就少在那先吃蘿卜淡操心了!”
“不過……我很好奇,張連順不是向來自詡敢作敢當麽?瞧你們堂口那麽多兄弟一副蒙在鼓裡的樣子,只怕這道命令,只有少數人知道吧?”
石建聞言,扭頭看過去,果然閩東南堂口的一票子幫眾雖然都是嚴陣以待的樣子,但大部分人的表情都充滿著忐忑與迷惘,一副不知道發生什麽事的樣子。
辛榮華冷笑一聲,輕蔑地用槍口戳了戳楊鑄,見到他吃痛之下往後退了半步,這才說道:“姓楊的,你少在那搬弄是非!”
“要不是你現在勢力太大,小圈幫十幾個堂口有過半都唯你是從,我們堂主又怎麽會出此下策?……早就堂堂正正拿你祭旗了!”
石建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這是為什麽?張堂主為什麽要殺楊總?你們不是一早就投向了楊總,這幾個月裡也跟著他賺了不少錢麽?”
辛榮華腮幫子跳了跳,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因為我們是狼……一條從來沒想過給有錢人做狗的狼!”
說完,辛榮華眼帶譏諷地看著石建:“還記得當初我們是因為什麽原因離開華夏的麽?還記得我們初來異鄉時受到的那些屈辱麽?還記得當初我們是因為什麽事才加入的小圈幫麽?”
連續的三問,勾起了石建那段並不愉快的記憶,沉默了一會,他才歎了一口氣:“老辛,那些事都過去了,紅芬也死了十多年了,你還說它幹什麽?”
“人活著,總是要往前看的……現在咱們的日子不也挺好的麽,小圈幫的各個堂口也越過越紅火,你幹嘛老惦記著那些有的沒的東西?”
辛榮華嘴角的譏諷更甚:“小圈幫的日子越過越紅火?”
“的確,現在的小圈幫,兵強馬壯,十幾個堂口的直屬幫眾逾3萬;間接控制的一百多個幫派人數更是超過10萬,勢力范圍更是遍及五大洲,可以說,除了少數幾個幫派之外,地下世界就沒有誰敢不賣我們面子!”
“但是……你看看現在的小圈幫,還是以前的小圈幫麽!?”
“之前,為了讓各個堂口的資金不再被那些洗錢機構憑空吃下一大口,我們所有兄弟全體出馬,給這個姓楊的當看場子的打手……這事我認了!畢竟說到底,這是各取所需。”
“姓楊的來北美後,先是扣留陳堂主和王堂主的70億美金,然後又居中挑撥離間,讓小圈幫十幾個堂口自相殘殺,損失慘重……這事我也認了,畢竟是陳堂主不講規矩在前,遇刺的李駿也同樣是我們小圈幫的兄弟。”
“可是……接下來呢!?”
“姓楊的一句話,就讓小圈幫所有堂主乖乖地冒著危險跑到紐約去開了個不知所雲的會;更是像青樓裡挑姑娘似的,隻肯讓那些他看的順眼的堂主參加會議——我們小圈幫什麽時候需要這麽低聲下氣了!?”
“更過分的是,姓楊的僅僅隻用了半天時間,便把所有堂主收拾的服服帖帖,跟個奴才似的唯唯諾諾,就連我們小圈幫對外的話事人譚堂主也不例外!”
“哼哼,我算是看明白了,在國內,有權就可以為所欲為;在國外,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
說到這,辛榮華的語調猛然高亢了起來:“怎麽,就因為姓楊的有錢,就可以把我們小圈幫當狗來養!?”
“怎麽,就因為姓楊的有錢,就可以讓我們小圈幫玩一場自相殘殺的遊戲,用幾百號兄弟的鮮血和性命來討他開心!!?”
辛榮華沒說一句,語調提升一分,到了最後,直接是吼了出來:“你tmd去問一問,不管是哪個堂口,小圈幫有多少弟兄不是因為國內混不下去了,國外又受盡屈辱,這才入的幫!?”
“老子們之前就是因為不願意當任人欺凌的奴才,這才拿起了槍……結果你丫的現在卻轉頭告訴我,讓我們去給這個姓楊的當狗,還tmd是那種可以隨意屠戮後端上餐桌的肉狗!?”
“你tmd告訴我,這還是當初的那個小圈幫麽!??”
一番慷慨陳詞下來,不只是石建,在場所有小圈幫成員的臉色都變了。
不管事前知不知情,閩東南堂口的成員們眼中不約而同地露出危險的火苗,看向楊鑄的眼神或是桀驁,或是殺氣騰騰;更有一種莫名的神采開始浮現在他們臉上,像極了殉道者。
而贛西堂口和粵東堂口的幫眾,則是不自覺地將槍口微微下垂,臉上露出很有些糾結的神情,不過瞥向楊鑄的神情同樣極為不善。
冷眼旁觀的楊鑄則是暗叫厲害,這番避重就輕,九真一假的言辭下來,在場的小圈幫幫眾眼見就要成功被煽動了。
一旦真的被煽動,自己的性命不保不說,還可以避免閩東南堂口被其余堂口聯手圍攻的危險——不管自己怎麽重要,但畢竟不是小圈幫成員。
而只要手上不沾幫內兄弟的鮮血,其它堂口是真沒有堂堂正正的理由正式開戰的,否則小圈幫的分崩離析就在當下——不管出於何種考慮,譚過聰、謝智樂和李虎等人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立身之本被毀。
而事後,只要閩東南堂口肯服服軟,讓出一些利益,其它堂口的負責人大概率會就坡下驢,把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等上幾年,這事絕對會就像是沒發生過一樣。
嘖嘖……
就是不知道某人究竟給了閩東南堂口多少好處,竟然能讓他們冒這麽大的風險?
看到小圈幫眾人的情緒被逐漸調動起來,就連唯一的救命稻草石建也一直沉默不語,隱隱有被說動的傾向;
危急之下,楊鑄也顧不得呂思思那邊還有沒有得手,冷笑一聲:“辛香主,好口才!”
“只不過……這話只怕是桂湘堂口的王堂主……王啟國教你的吧?”
!!!
桂湘堂口的前堂主王啟國!!?
那個在幫內下了血色通緝令的叛徒!?
眾人頓時一驚,看向辛榮華的表情充滿驚愕與懷疑!
要知道,王啟國是因為犯了“手足相殘”的罪名,這才被下了內部通緝令的,給出的理由則是“與陳然勾結,蓄意行刺李駿,意圖挑起幫派分裂”。
我就說嘛,辛香主雖然業務能力一流,但嘴巴臭不說,語言組織能力更是亂七八糟,怎麽可能說出這麽一番有理有據,還富含煽動性的言語,鬧半天是有人教他的啊!?
或許是今天辛榮華的高光時刻與他平日裡的表現太過大相徑庭,不知怎的,大夥竟然就信了五六分。
而瞳孔如針的辛榮華卻並沒有在意在場幫眾的神情變化,當楊鑄說出“王啟國”三個字,眼神下意識地朝著某個方向看過去的時候,驚覺楊鑄身邊少了一個人的他下意識扭頭看過去。
啪~啪~啪!
一陣聲音並不大的槍聲響起。
正當一臉警惕的小圈幫幫眾以為是哪個混球不小心走火的時候,呂思思大喝一聲:“姓辛的,叛徒王啟國的貼身保鏢就在此,你勾結王啟國的人證物證皆在,趕緊放下槍投降,饒你不死!!”
看著呂思思用手勒著的那個腿上和胳膊上流血不止的青年漢子,包括石建在內,在場好幾個人不約而同地叫了出來:“王羽林!?”
王羽林是王啟國的遠房侄子,身手不錯的他很是受到王啟國的看重,除了充當貼身保鏢外,也經常充當王啟國的代言人出面處理一些堂口事務,因此一些與湘桂堂口有過業務交際的幫眾見過他。
既然王羽林出現在這裡,又一副刻意遮掩喬裝的模樣,那想必辛榮華與王啟國有勾結的事情確認無疑了。
不,不僅僅是辛榮華,他們的張堂主……
這一刻,近半閩東南堂口的幫眾心亂如麻,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把手底下幫眾的表情納入眼底,事情已經敗露的辛榮華眼中厲芒一閃……
砰~!
一聲槍響,王羽林心臟處頓時爆出一團血花。
還好為了後續計劃考慮,辛榮華m9手槍裡裝填的是幫派分子經常使用的9mm派拉貝魯姆彈,這種子彈靜止能力極強,但穿透力不足,這才沒有傷到後面的呂思思;要是換成他習慣用的54手槍,呂思思這位混血美女估計就得gg了。
饒是如此,與死神擦肩而過的呂思思也是被嚇得小臉煞白,腦子空白一片——沒有經歷過真正戰場的她,完全無法想象會有人動作如此果決和狠厲。
同樣被槍聲嚇了一大跳的楊鑄在見到王羽林胸口那團血花的那一瞬間,余光掃見一名表情依舊淡定的幫眾,腦中靈光一閃,下意識地喊了出來:“當心,姓辛的另有後手!”
話音剛落,便聽見辛榮華一個側撲閃躲,幾乎與楊鑄同時間喝道:“動手!”
頓時,八九名閩東南的幫眾抬起手中的微衝和手槍,立馬朝著楊鑄方向開火。
完~完蛋了~!
見到八九支槍管朝著自己,楊鑄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砰~砰!
噠噠噠噠噠!
聽到槍響,已經做好跟閻王見面準備的楊鑄卻忽的被一個身影撲到。
被摔得七暈八素的楊鑄見到是石建救了自己,正打算喜極而泣地道謝時,石建抱著他又是連續幾個翻滾,躲掉了好幾波子彈;直到被單手拖到車身後方,這才松了手。
看著腿上多了兩個窟窿的石建,怔怔的楊鑄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場上的槍聲陡然大作——卻是石建這邊的人開始反擊了。
雙方都有不少火力強悍的微衝,甫一交火,便出現了不少傷亡,頓時哀嚎聲一片。
最倒霉的是閩東南堂口那些事前不知情的幫眾——尤其是跟著石建他們第一批跑過去支援楊鑄的那群幫眾。
心智大亂的他們還沒想好到底要不要站在辛榮華這邊,就被不分青紅皂白的贛西堂口的弟兄們放倒了一大片——僅僅10秒鍾不到,便有七八人躺在了地上。
這一下,就算傻子也知道該怎麽選擇了,不需要辛榮華吩咐,僥幸逃過一命的其余閩東南幫眾紛紛就近尋找掩體,開始放槍還擊起來。
見到場上打的熱鬧,一時之間卻沒再出現人員傷亡,再次死裡逃生的楊鑄心頭微定,在心中快速盤算了一下……對方一下子少了近10人,這樣一來,雙方的人數差距雖然還有,但是並不是一邊倒了;如此一來,自己活下來的幾率就大大增加了。
頗為熟練地把身子蜷在輪胎後面,楊鑄有些擔心地看了看剛才舍身相救的石建:“石香主,沒事吧?”
石建臉色難看的緊,卻依舊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沒事,全都是些沒什麽殺傷力的圓頭手槍彈,死不了人。”
探頭看了看,發現場上陷入了彼此都躲在汽車後面,誰也傷不了誰的尷尬僵持局面後,石建舒了口氣,有些癱軟地坐在輪胎後面,卻也不處理傷口,而是徑直發起呆來。
楊鑄知道今天的事情給他不小的心理打擊,因此也不催促,只是有些擔心地看著他腿上的兩處槍傷——微衝使用的圓頭手槍彈雖然殺傷力不強,但是如果不及時處理的話,流血流多了也會死人的。
想了想,楊鑄解開皮帶,正打算效仿電影裡的情節,用皮帶給他箍一箍大腿幫助止血的時候。
一陣莎莎聲傳來,身邊忽然多了一個身影。
嚇了一跳的楊鑄見到是呂思思這貨,頓時舒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m9手槍:“我還以為你掛了呢!”
呂思思小臉依然煞白,苦笑道:“那一秒鍾,我也以為自己要死了。”
石建扭過頭來,淡淡地掃了呂思思一眼,什麽也沒說,只是垂下腰間隱秘處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對準她的槍口,伸手接過楊鑄的皮帶,抽出隨身短刀切掉一截,重新裝上卡扣後,三兩下就把自己的大腿箍住。
“發生了大規模槍戰,就算阿根廷警察怕死不敢過來,用不了多久,軍方也會趕來,咱們得速戰速決!”石建探了探頭,臉上掛出一絲憂慮。
想了想,他掏出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吩咐了幾句。
不到5分鍾,三個贛西堂口的幫眾和兩個粵東堂口的幫眾便貓著腰閃撲著來到了楊鑄等人的面前。
石建臉色嚴肅:“現在局面僵持不下,這對我們非常不利……畢竟我們第一要務是護送楊總脫險。”
“所以,我決定,由我們6個人組成突擊小組,從側面迂回,包抄對面——也用不著抵的太近,只要搶佔有利地形,讓他們的車輛喪失大半掩體作用,他們自然就會撤退!”
一名粵東堂口的幫眾有些擔憂地看了看石建的大腿:“石香主,你的腿……?”
石建不以為意地擺擺手:“小傷而已,不會太過影響戰術動作的靈敏度的。”
這名幫眾點了點頭:“那意思還是會影響動作嘍?”
“嘍”字剛剛出口,兩名粵東堂口的幫眾閃電般扣動扳機。頓時,兩名手持微衝的贛西堂口幫眾應聲倒地——他們不是死士,戰場上首先需要解決的是威脅最大的敵人而非刺殺目標。
“你!!”
楊鑄嚇得魂飛魄散,他萬萬沒想到,跟王啟國勾結在一起的,竟然還有其他人。
砰~!
啪~!
那兩名粵東堂口的幫眾低估了石建這名受傷老兵的反應速度,也低估了呂思思這個女人的本事;
僅僅0.3秒不到,就在他們調轉槍口的瞬間,一男一女幾乎同時閃電般地拔槍射擊;頓時,要害部位中槍的兩名幫眾頓時殞命,鮮血噴了楊鑄一臉。
見到兩名叛徒倒地,剛才僥幸逃得一命的贛西堂口幫眾愣了半晌,這才吃吃地說道:“石香主,他、他們……”
石建眉頭皺的死死的:“看來想要楊總性命的人不止王啟國和張堂主他們兩個啊!”
話說著,眼睛卻轉向了自己這夥人所在的掩體方向。
既然這兩個粵東堂口的幫眾是刺客,那麽留在原地的那另外幾名粵東堂口幫眾呢?
果不其然,這邊的槍聲一響,不遠處的己方陣營裡頓時一陣亂槍,明顯是發生了內訌。
聽著幾聲熟悉的慘呼聲傳來,那名幫眾發指眥裂,撿起同伴身上的微衝,轉過頭來說道:“石香主,我掩護你們……”
砰!砰!砰!
話還沒說完,這名幫眾便連中三槍,不甘心地倒在了地上。
眼睛空洞,宛如一汪死水的楊鑄輕輕垂下手中地m9,用不帶感情的聲音說道:“你不該把槍口對準我之余,手指還放在扳機上的!”
石建看了看那名幫眾輕輕搭在微衝扳機上的食指,臉色難看的厲害,牙齒更是差點咬碎——這個人,可是跟了他好幾年的弟兄,更是幾番陪著他跟他出生入死,他向來將其倚為心腹,今天怎麽會……?
而呂思思則有些擔憂地看著楊鑄,生怕自家老大在連番生死刺激下,得了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那樣的話,就真的麻煩了。
“究竟是誰!?究竟是誰想要你的命!?”忽然間,石建踉蹌著衝了過來,咬牙切齒地捏著楊鑄的雙肩。
他就算再傻,也明白這次刺殺行動絕對不是單純的幫內堂口內訌了——要是幫裡有人能在楊鑄抵達阿根廷短短一個月不到的時間裡搞定那麽多分屬不同堂口的幫眾,他早就可以有本事去統合整個小圈幫,名正言順地坐上幫主寶座了。
屆時手握整個小圈幫如此龐大的勢力,哪裡需要費精巴神地搞刺殺?直接頒布幫派追殺令,楊鑄除非躲回帝都,否則絕對活不過三天!
楊鑄看著他,嘿嘿笑了笑,表情卻陰冷的厲害:“我大概知道是誰的手腳了,不過……你知道了沒有任何好處!”
石建看著楊鑄毫無感情波動的雙瞳,有些頹喪地松開了雙手:“也是,你們這些大人物之間的明爭暗鬥,我這種小角色是沒資格知道的。”
說完,不耐煩地擺擺手:“現在敵我雙方的人數差距被進一步拉大,從還擊槍聲判斷,我們這邊現在存活下來的人員不足十人;”
“所以……趁著我們還能拖他們一段時間,你趕緊走吧,就開你面前這輛車走!”
呂思思扯了扯楊鑄的衣袖:“老大,這輛車身上雖然有不少彈坑,但由於雙方使用的基本上都是穿透力弱的圓形手槍子彈,因此發動機絕對沒有問題!”
楊鑄則是側著頭看著他:“反正你也受傷了,要不……你跟我們一起走?”
石建笑了笑,眼神卻透著一絲灰色:“我收到的命令是保護你,不惜一切代價保護你!”
“雖然我早就沒資格穿軍裝了,但是有些東西是永遠烙在骨子的;”
“嘿嘿,軍人的天性是服從命令……好令人緬懷的訓誡啊!”
歎了口氣,石建又擺了擺手:“趕緊走吧,我不可能丟下我的弟兄獨自逃命,你也需要有人幫你拖住足夠的時間。”
見到呂思思想要插話,石建眼睛一瞪:“不要給我說什麽所有人可以一起開車撤走,互相也可以相互照應之類的廢話!”
“且不說沒有人斷後的話,我們絕對甩不掉老辛那幫子人;”
“單說路上的安全……人家既然能買通跟了我5年之久的弟兄,你怎麽知道剩下來的弟兄裡沒有他們的人!?”
楊鑄聞言,點了點頭,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成,如果咱兩都能活下來,記得養好傷後找我喝酒!”
說完,站起來拍拍屁股,竟然就真的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坐了上去。
呂思思有些糾結地看了看石建,www.uukanshu.net 見到他已經撿起地上的微衝,一邊艱難地做著戰術騰挪,一邊瘋狂射擊吸引對方的火力,隻得一咬牙,從副駕駛位置上一個側跨,坐到了主駕駛位上。
摸了摸插在方向盤下的鑰匙,呂思思看了看宛如一尊雕塑在副駕駛座上閉目養神的楊鑄,又看了看不遠處的汽車背後,被火力壓得抬不起頭來的石建,不知怎麽的,竟然覺得莫名心虛。
咽了咽口水,呂思思問道:“老大,那我……開動了啊!”
“嗯。”楊鑄至始至終,眼睛都沒有睜開,只是鼻子裡嗯了一聲。
踏~噠噠噠!
隨著汽車點火的聲音響起,一輛黑色的雷諾車頂著無數槍彈,迅速逃離了戰場,晃晃顛顛地再度消失在草原深處。
而逐漸消失的地平線上,則是一個拖著流血右腿,時不時朝著對方開槍還擊的粗壯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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