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真是個神奇的年份,除了那場百年不遇的大洪水和東南亞金融風暴余波之外,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在那一年悄然發生了改變;”
“而作為並入雙慶地區的第一個年份,1998年同樣可以看做是城口發展的一個分割線,雖然現在的城口與往日那種堪稱絕境的狀況已經有了極大的改善,但是三年前的城口,如果你沒有親眼看過一些事情,你絕對無法想象那時候的城口各鄉村的農民過的是怎樣的日子!”作為歷史的見證者,溫老的聲音有些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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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的時候,我曾經和一批學者一起,粗略地在城口各地走訪調研了一下;就是在那一年,在廖子鄉地梨坪村,第一次知道了……原來我們國家竟然還有居住在洞穴裡的人。”說起那段經歷,溫老仿佛陷入了回憶中。
“我很清楚地記得,那一天才剛剛下過一場雨,通往梨坪村那一條僅能允許一個人通過的山路極為狹窄和泥濘,我和幾位同仁在村會計的帶領下,走了足足兩個多小時,摔了五六次跤,這才來到了馮喬安的岩洞裡。”
說到這,溫老解釋道:“馮喬安就是那個洞穴人的名字,梨坪村附近有不少天然形成的石灰岩洞穴,一些近乎赤貧的村民沒錢自己蓋房子,就只能住在這些洞穴中——事實上,這種現象在以前的城口並不少見,一些人甚至從50年代住到了現在;”
“那些灰白灰白的岩洞遠遠看上去還是蠻漂亮的,但是等你真的走近了,就會發現,壓根底就不是那麽回事!”
“總之,我們一行四人花了不少功夫,爬到了馮喬安居住的洞穴時,差點被驚呆了!”
說到這,溫老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只能說道:“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見過那種打完水泥地基,剛剛蓋好第一層就已經爛尾,然後被荒棄了十多年的樓盤——對不起,我只能想到用這個詞來形容馮喬安的山洞;”
“總之,當我站在那個位於懸崖底部,洞寬約三米,深三四米,高約五米高的岩洞門口時,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凹凸不平的洞裡滿地的灰塵和零零星星散亂擺放的雜物,一根的細木橫在洞口,上面晾曬著幾件不知道是破布還是衣服褲子的布片——細木的一側是架在一個由幾根圓木歪歪扭扭搭建而成的梯子上,上面是同樣用一些圓木隔出來的空間,那裡就是他們的臥室了!”
輕輕咬了一口老臘肉,溫老笑道:“你知道麽,馮喬安還有一個老婆,並且生了個兒子和一個女兒,見到我們時,他那個約莫只有十歲的兒子完全呆住了,那隻光著上半身的小泥猴死死靠在梯子上,似乎生怕我們進入他們的【臥室】——以馮喬安的生活狀況都能討到老婆,也從側面說明了以前的城口困難成什麽樣子。”
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後,溫老繼續說道:“那時候馮喬安外出務農去了,只有他堂客正在為兩個孩子準備中午飯,村會計向她介紹了我們之後,這個看起來很有些怕生的女人先是搬來幾塊石頭,使勁地用袖子在上面抹幾下後,邀請我們在洞穴裡面的火塘邊坐下——洞穴裡晚上冷的很,如果下面不升火的話,人根本扛不住。”
“即便是那個洞穴空間其實也並不小,而且也很通風,但是一種陳舊的霉味依然鋪面而來,而且充斥著一股濃鬱的糞便味道——二樓用於充當臥室的木架旁邊,放著一個木桶,那裡是他們全家拉拉屎拉尿的地方,桶裡的黃白之物,也是他們寶貴的資產,是他們洞外斷垣殘壁下那半畝菜園子最重要的肥料來源;”
見到花花同學表情有些不適,溫老沒再繼續這個話題,繼續說道:“我之前不是問過你,見過平日裡做飯連油都舍不得放的人家沒有……馮喬安一家就是!”
“他們的午飯,就是一鍋洋芋面糊——所謂洋芋面糊,就是煮一鍋洋芋,然後往裡面放一把玉米面,煮熟了後攪拌攪拌就直接開吃,裡面不放一滴油,即便是鹽,也隻放那麽一丟丟。”
“那口味嘛……我老頭子倒是還能接受,但是如果換成你們年輕人去吃,只怕連一口都刨不進去——倒不是說這東西真的有多難吃,而是那一灘黃色的糊糊,看起來像極了喂豬的潲水。”
花花同學雖然對黃白之物極為敏感,但是對於潲水之類的豬食倒是沒什麽過激反應,只是有些懷疑地看著溫老:“該不會是……人家其實本來是要放油的,但是見到你們這些大人物來了,於是便不放了,扮慘來博取同情之余,順便給自己撈點【外快】?”
聽到花花同學此言,楊鑄忍不住看了看自己這位老同學,心說學法律的人一旦進入了狀態,那世間果然沒有一件事情不是黑的。
而溫老只是笑著搖了搖頭:“不會的,煮麵糊的那口鑄鐵鍋是馮喬安一家最值錢的家當,我看得出,他們平日裡保養的也挺上心,但即便是這樣,那口鍋內部的邊緣上也有著明顯的淺黃色鏽跡——那是長期沒有碰油的自然現象,尋常做不得假;”
“再說了,他們一家人的所有廚具和調料都放在牆壁上那個竹篾編制的籃兜裡,有沒有食用油一眼就能看得到,怎麽可能瞞得過人?——事實上,如果你在現場,見過那兩姐弟盯著母親手裡為了招待我們特意從園子摘的一把萵筍葉兩眼放光的樣子,就知道這一家人過的有多艱難了。”
“事實上,除了吃穿用度極為拮據之外,最讓人不忍的是……12歲的姐姐和10歲的弟弟,對於知識也很渴望,但由於家裡困難的原因,他們至今連一天課都沒上過,平日裡最喜歡的事情就是拿些炭筆在廢紙或者地上寫寫畫畫。”
想起那對被耽誤了的姐妹,溫老說到此處,表情免不了一陣黯淡。
花花同學有些失神:“怎麽會這樣……那個馮喬安作為一家之主,就忍心看到自己的妻兒過成這樣?”
見到花花同學語氣中很有些憤懣,溫老搖了搖頭:“你錯怪馮喬安了,其實那個遠比真實年齡滄桑的瘦小漢子真的是個勤快人——他一人種了三畝地,還開了一畝黃,在全是懸崖峭壁的城口,沒有現代化工具的幫助,這真的是一個人的極限了;”
“只不過城口的土地非常貧瘠,馮喬安也買不起化肥,所以一年忙到頭,他打的糧食任然只夠吃半年的——事實上,盡管他們一家人吃的已經夠節約了,馮喬安農閑時也會砍柴或者燒炭挑到鄉上或者縣城裡去賣,但一年中任然有兩三個月的糧食缺口;因此,對於連肚子都填不飽的他們來說,哪有資格把一雙兒女送到學校裡讀書?”
聽到溫老的解釋,花花同學沉默了,瞥了瞥旁邊表情依然平靜的楊鑄一眼,強打起精神來:“那麽那個不會說話的人和愚人村又是怎麽回事?”
把楊鑄反應納入眼中的溫老並沒有任何氣餒,對著於曉華微微一笑:“其實這兩個故事都是發生在同一個地方——龍田鄉倉房村。”
“倉房村是個面積不算大,但村民分布極為分散的村子,一共有6個村民小組,共計500多號人,在98年,區區12平方公裡的面積,村幹部去拜訪最遠的農戶,路上一分鍾都不耽誤一個來回都要足足10個小時,如果要把每一戶都走訪到,最起碼也要一個星期;”
“而這裡之所以被稱作愚人村,其緣由是1989年一位名叫蒙明國的巴蜀日報記者在歷經千辛萬苦走訪倉房村後,最終在報紙上刊登了《愚人村的悲哀》一文,隨著這篇文章的慢慢傳開,倉房村這才逐漸有了這個稱號;”
“舉一個真人真事來說吧……當初倉房村二隊有一位名叫李啟安的村民,不會認字,連鈔票上的數字都認不全,自然也不會算帳;他老婆叫李春碧,機靈一些,所以家裡面一般都是他老婆做主;”
“有一天他要背著木炭去縣城裡賣,他老婆就事先把價錢交代好了——這一大堆炭,低於8元錢不能賣;”
“於是乎,等到他費盡千辛萬苦把這些炭背到縣城裡,別人問他這些炭九塊五賣不賣,結果他說……八塊五就拿走,九塊五不賣!”
“結果嘛……回來後自然被他那個老婆揪著耳朵罵了足足一天,這事也被其它村裡面的人當成一個笑話,逐漸流傳開來。”
說到這,溫老歎了口氣:“其實這種情況在別的村固然可以當成笑話來講,但在那時候的倉房村簡直在正常不過了;”
“由於地勢險峻且人員過於分散,那裡近乎空白的基礎教育一直是個嚴峻的問題,不會識字算帳的村民遠不止李啟安一個——事實上,一些看起來更加愚昧與落後的現象在那裡多的是。”
似乎覺得當著一個年輕女孩子探討一些關乎於女性方面的真人真事並不禮貌,溫老沒有繼續展開愚人村的其它故事,而是話題一轉:“在那個山大坡陡、地廣人稀的地方,一戶人家獨居深山一隅的情況再正常不過了;”
“有不少村民,因為從小就沒有跟人交流的機會,居然喪失了語言能力——我在走訪調查時,就在倉房村遇到了一個名叫萬國安的村民,三十多歲的他,明明已經娶妻生子,並且看起來身體健康,但卻一句話都不會說——從我跟他交流的情況來看,他是能聽懂我的一些話的,但是就是張不了嘴,發不出聲音,驚惶的宛若一個孩子;”
“而事後,我向村幹部求證的結果,也證實了這一點,萬國安就是因為受困於深山,長期沒有機會跟人溝通交流,這才喪失了語言功能,成為一個不是啞巴的啞巴——在城口這邊,他們管這種人叫【寡子】。”
“而且令人難過的是,大家都知道長期不開口說話會造成大腦的萎縮,連鎖反應下,也會引發各種各樣的身體和心理疾病,像這種寡子,壽命普遍要比正常人短——事實上,我從村幹部口中得知,最近幾年,光萬國安所在的隊上,這種寡子已經死了五六個了。”
“最令人扼腕的是,這種後天環境原因形成的寡子,往往都是一家子一家子的失去語言功能,於是常常會出現間隔時間不長,一家人前後去世的現象——諸如前幾年去世的倉房村袁家三口,就是這種情況。”
重重歎息了一聲,溫老強打起精神,笑道:“不過好在並入雙慶後,政府已經就改善城口各地方村民的生活現狀做出了種種規劃——其中【村民搬遷計劃】就是其中之一,等到建好新房子,把所有的村民都從大山深處搬到交通相對便利的山腳或者山腰,這種寡子的悲劇就不會再發生了。”
於曉華腦中勾勒了一下那些寡子的形象,有些不忍地皺了皺眉,放下手裡的筷子,然後頗有些不滿地說道:“既然縣裡面早就知道這種情況,為什麽之前不做,非要等到現在再來規劃——就算城口窮,但據我所知,就在前幾年,城口依然采用的是工分製,發動群眾建幾棟房子有那麽難麽!?”
溫老臉上有些無奈:“小於,事情沒有那麽簡單的,在這種九分山水一分田的地方,且不說在沒有做好產業規劃的情況下,那些村民搬下來後以什麽謀生,單就建房子這事來說,對於以前的城口縣政府來說,也是個大大的難題;”
“以前的城口縣政府……窮啊!”溫老感歎道。
“如果我沒記錯,離這裡不遠處,就是城口縣檢察院,不知道你們去參觀過沒?”溫老忽然問道。
檢察院?
楊鑄和花花同學對視一眼,然後搖了搖頭——他們有事沒事去檢察院附近瞎溜達幹啥?谷嬰
溫老點了點頭:“我覺得趁著現在檢察院還沒有翻新,你們有機會可以去看一看……看一看以前的城口縣窮到了什麽地步。”
說到這,溫老呵呵一笑:“要知道,當時雙慶領導下來時差時,可是親口給城口縣的檢察院下了個【雙慶市最簡陋的縣級政法機關】的評語;”
“如果你進入裡面,你就會發現,那一座宛如幾十年前的灰磚大廠房建築,除了牆壁和地面坑坑窪窪外,各種設施更是簡陋破敗得令人心酸——整個檢察院,最值錢的物件就是那一輛有著近二十年歷史的外勤車,不過那車破破爛爛的,滿是鏽跡,就連輪胎上的防滑紋都磨得快要看不見,完全可以丟進廢品處理站了;”
“除了外表破敗外,走進裡面,也同樣令人感到進入了難民營!”
“那裡的辦公室沒有威嚴噌亮的辦公桌和沙發不說,就連房頂都因為年久失修,許多辦公室都不得不用竹竿撐著,不然房頂就很有可能塌下來,把人砸傷,下雨天更是需要拿上幾個盆接著上面漏下來的雨水,否則就會水漫金山——按照他們袁永菊主任的說法,他們那裡處處是天穿地漏。”
“所以……你們想想看,當時的城口縣,連檢察院這種莊嚴神聖的司法機關都窘迫成這樣,縣裡面的財政又到了什麽程度,哪裡有錢去蓋那麽多新房子?”
聽到溫老這麽說,花花同學卻是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客不修店,官不修衙……這說明不了什麽問題。”
聽到這句黑的極為嚴重的言語,溫老表情嚴肅起來:“不,小於,你並不清楚,當時的城口,不只是檢察院和縣級機構;我走遍了城口大部分鄉鎮,每一個鄉政乃至村級機構的財政情況都極為窘迫,這並不是個例——眾所周知,鄉鎮以及村級的行政機構最容易露馬腳,如果連他們都是這副窘迫的狀態,那只能說明以前的城口縣財政真的是捉襟見肘。”
“而且,我不否認華夏五千年的歷史裡,【民愈窮,官愈富】的情況比比皆是……但這絕對不包括城口!”
“誠然,幾年前的城口依舊還是工分製,縣裡面的確可以從本就不富裕的財政裡擠出一些預算來組織村民們蓋起上百棟搬遷房,但是,對比起這些搬遷房,城口縣政府必須把這些極為有限的預算花在更緊迫、更有價值的事情上,那就是……修路!”
修路?
於曉華有些疑惑地看著溫老。
城口縣的路況她深有感觸,如此險峻的地形,修路這種艱巨無比的事情怎麽可能是區區一個特困縣的政府敢去想的事情!?
要知道,根據她從縣交通局拿到的資料來看,別說城口境內了,就算是從萬源這種相對平坦的地區拉開了計算,建一條二級公路到城口這邊的橋隧比(橋梁和隧道在公路裡程中的長度比例)也達到了嚇死人的55%——而且中間有許多巨型山峰是無論如何也規避不開的,如果要打通這兩座山峰,那麽就必須開鑿好幾條5公裡以上的特長隧道,這種施工難度,就更加令人絕望了。
而城口境內的地勢甚至比打算上報的“萬城線”更加錯綜複雜和險峻,受製於現實情況,許多地方的施工難度甚至呈幾何倍難度增加——一個小縣城的政府,怎麽就敢把本就有限的預算投在這種堪稱“狂妄”的計劃中?
溫老見到花花同學一臉的難以置信,微微一笑:“如果僅僅是基於什麽投資回報率去算市場帳,城口縣政府是絕對不敢在這一塊做出任何動作的——否則的話,不談收益,光施工的勞力成本就足以讓財政破產!”
“可是你要記住,有些事情是不能隻去算經濟帳的,而事實上,城口縣的村民對於一條道路的渴望,也遠遠不是你們所能想象……為了能有一條通往外界的道路,他們甚至可以不索求任何回報地從事長時間、高強度的作業,而這才是城口縣政府敢於以那可憐巴巴的預算就膽敢投入到境內道路修建的底氣所在!”
說到這,溫老看了看一直只是微笑著的楊鑄,一股怒火莫名地升了起來:“小楊,你見過中溪鄉扁擔峽那條數百米懸崖上最窄隻容一人堪堪通過,十余年間就吞噬了34條人命的棧道麽!?——我見過,並且很負責的告訴你,那34條人命中,有11人是我們的幹部和糧站工作人員!”
“你見過與外界僅有3條陡峭小路可以通行,至今連一部電話都沒有,生個病都需要走上三五天才能到縣裡面掛號,所有日用品和化肥全靠人拿命背進來的地方麽?——我告訴你,我見過!”
“你們見過拿著全村人拿著4角2分錢/人的補貼,天沒亮就出門去60公裡外開山鑿路,天黑了才收工回家,安排的工作做完後,主動免費幫其它村的村民乾活的淳樸漢子麽?——我告訴你,我見過!”
“你見過幾十號人宛如纖夫一樣,拉著幾十噸重的石碾子,在幾十度的斜坡上含著號子,一步一個腳印地把土石碾平,哪怕肩膀上皮開肉綻也不哼一哼麽?——我告訴你,我見過!”
“你見過縣裡面因為災情,連那點微薄的補貼都發不出來,但是近千號人一分錢都不要,依舊每天高強度工作十個小時,冒著生命危險無怨無悔地開山修路的震撼情景麽?——我告訴你,我見過!”
回想起自己所見過的一幕幕,溫老的心中的激蕩難以自己,重重把碗頓在地上,眼神銳利地盯著楊鑄:“整個城口二十多萬群眾,上至縣領導,下至各村連字都不會寫的村民,苦熬了數十年,勒著肚子用一雙雙手無比艱難地刨開了一條條道路……為的就是能夠為自己、為子孫後代換來一個有希望的光明未來,而不是付出巨大代價營造出一個合適的營商環境後,讓你們這些貪得無厭資本家繼續敲骨吸髓!”
“我告訴你,楊鑄!”
“城口縣二十萬的村民對於黨的信任是無數黨員們用不計回報的付出熬出來的,是用上百號因公殉職的幹部們用自己的性命換回來的——我們絕對不允許這種信任被任何人玷汙和利用!”
“黨和政府不辭千辛萬苦把城口縣的村民們帶下山、帶進城,就有責任和義務給他們一個光明的未來!”
“所以……別怪我醜話說在前面;”
“如果有些人膽敢利用自己的資源和影響力下套,辜負了這二十萬村民對黨的信任,我絕對讓他沒好果子吃!!”
看著原本謙和的溫老一副擇人而噬的表情,楊鑄本想說點什麽,但瞅了瞅天上那一片螃蟹形狀的暮雲,只能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就,此住口。
“好吧,溫老,我是個商人,習慣什麽事情都直來直去,所以……有什麽話您直接說?”說實話,楊鑄很有些不習慣溫老這種文人似的說服方式,有什麽話大家直接擺出來談嘛,之前繞老繞去的多費精神?
“我要求你主動在中心廚房的股份折算中讓步,無論如何,這個項目也必須要讓村集體和縣裡面獲得相對控股權!”溫老一字一句地說道。
“那不可能!”楊鑄立馬當場拒絕,開什麽玩笑,這世界上哪有這樣當冤大頭的。
“你必須答應!否則我立即寫一篇內參遞上去……你們鑄投商貿每在民生經濟領域投資一次,我就內參一次,一直到上面肯認真正視你們鑄投商貿這種迷惑性極強的大型經濟體為止!”溫老寸步不讓,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樣。
楊鑄哭笑不得,怎麽也沒想到自己這位極為尊崇的老人竟然會如此提防自己:“溫老……您這又是何必?不過是一個中型廚房項目而已,您老至於這麽不死不休?”
溫老搖搖頭:“千裡之堤,毀於蟻穴;在有些事情上,我自信看的比大多數人看的都清楚……有些事情,不能給你們鑄投商貿開一個壞頭!”
說完,溫老也不遮掩,直接把之前跟鄭榮分析的那一番話又原原本本地複述了出來——到了現在,他已經發現了,眼前這個年輕人理智的可怕,想要以大義動之以情純屬笑話,還不如把所有利弊擺在台面上,讓他自行選擇。
畢竟,到了楊鑄現在這個級別,能玩的也只能是陽謀——而在商場上,不管是陰謀還是陽謀,最重要的是前半段用以“迷惑”的伏筆,一旦一開始就把幕布掀開,那麽楊鑄自然也就沒了倚仗。
果不其然,聽到溫老的那一番分析後,楊鑄在於曉華很有些驚悚的眼神中無奈一笑:“好吧,溫老,只要到時候安東鎮願意折算出更多的固定資產入股……我答應你的股份分配協議;”
“只不過,這一切要有一個前提,而且也必須寫入合同裡……在沒有特殊重大情況下,必須保證我們鑄投商貿的絕對經營決策權!”
溫老皺眉,“特殊情況”和“特殊重大情況”看起來相差不大,但是其中的尺度不可同日而語,一般來說,除非是楊鑄和鑄投商貿眼中觸犯法律,或者發生戰爭、大型自然災害、重大政策變化又或者重大疫情和社會事件,否則縣裡不可能剝奪鑄投商貿的經營決策權。
但是,自己想要削弱鑄投商貿在這個項目裡的股份,說白了就是不想讓他們隨心所欲,然後積重難返,如果把楊鑄剛才提的條件寫入合同裡,就算是比起原本的股份方案有所改善,但中間的差別卻也沒那麽大——要知道,這種涉及到國有資產和集體資產的ppp項目,縣裡本來就有審計權,他提的股份調整方案本來就是衝著經營決策權和任免權去的。
似乎是明白溫老的想法,楊鑄微微一笑:“溫老,您的一些顧慮我很清楚,但是你放心,我楊某人如果真的如您所想,我有的是辦法悄悄滲透——至不濟, www.uukanshu.net 我也不會把鑄投商貿的核心數據開放給您,您的洞察能力別人或許不清楚,我能不清楚麽?”
說到這,楊鑄聳了聳肩:“實在不行……我給您寫份保證書?說句恬不知恥的話,到了我這個程度,一份私人名義的保證書,可比那些看起來正式無比的合同文件有約束力多了!”
這話倒是實話,到了一定層次,不管是商人也好,官員也罷,有些明面上的東西真的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那麽有約束力和威懾力,反而是這種帶有私人性質的書面承諾更加有價值——這裡面涉及到的除了個人信譽外,更加關乎其在社交關系網中的隱形價值,一旦破滅,其連鎖反應將會是災難性的。
聽到楊鑄竟然願意寫保證書,溫老雖然不明白這個年輕大boss為什麽會為自己開這種綠燈,但還是忍不住喜上眉梢:“成!就依小楊說的辦!”
(455章修改了後依然沒放出來,害得本章也不得不刪掉了近半內容,原本我是設計主角與溫老有一場論戰的……哎,先這麽著吧,沒看過455章和以前進小黑屋章節的可以去看盜版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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