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酒店處不遠,一家名為“五月花”的餐廳裡。
由於阿根廷人是出了名的夜貓子,一般要晚上八九點才開始吃晚餐,因此現在餐廳裡除了呂思思和楊鑄,再無客人;就連兩人現在吃的東西,都是老板讓心不甘情不願的廚師臨時製作的——估計要不是現在阿根廷經濟環境不好,生意下降的厲害,老板能直接撂挑子。
看著楊鑄眉開眼笑地吃著剛從鐵架上切下來的烤牛肉,呂思思一邊慢慢嚼著作為前餐的choripan烤腸三明治,一邊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懂自家老大。
與國人形成的思維慣性不同,在歐美及中東地區,蔬菜比肉貴是常態;換而言之,肉食其實是一種極為平民化的食物,在這些地區要想炫富,最簡單的做法就是輕飄飄地來上一句“我是素食者”——而事實上,真正的上流社會和頂級有錢人,飲食也基本上都是以有機蔬菜為主。
而南美這一邊雖然不像北美和西歐那樣追捧素食主義,但是這邊的有錢人對於食物也極為講究;
同樣是牛肉,烤肉的話,他們喜歡吃數量較為稀少的瘤牛;牛排的話,他們隻喜歡坐在高檔餐廳,吃著名廚精心烹飪的1歲小公牛身上的菲力、西冷、眼肉等幾個最鮮嫩的部位——如果想要換換口味的話,他們則會選擇熟成的牛肉。
而楊鑄此時選的這家餐廳,只是布市一家很尋常的烤肉店而已;雖然算不上路邊攤,但性質跟國內的小餐館沒什麽區別。
最關鍵的是,自家這位身家已經數百億的老大似乎對於食物的品質沒有任何要求,明明對方烤肉的原料是當地人視作下腳料的牛胸肉和肋條而已,這家夥卻吃的眉開眼笑,一本滿足的樣子。
作為已經在紐約待了小半年,中途隔三差五被自己帶著去吃輪胎餐廳的人,呂思思不相信楊鑄對這些東西一無所知。
有些嫌棄地攪了攪面前那份油膩膩的locro濃湯,呂思思耐不住好奇,終於開口問道:“老大,咱兩認識也有兩年了;”
“自打我們認識的那會開始,你就不是個缺錢的主,現在更是身家數百億美元,放在全球范圍內也是妥妥的頂級富豪;”
“可是我鬧不明白的是……”
“你既不好名車名表,也不好色,除了泉城那套一百多平的房子之外,你就再也沒有給自己置辦過一處房產;”
“平日裡穿得跟屌絲似的,用的手機已經舊的可以丟垃圾桶,對公司的掌控欲貌似也淡的很;”
“就連在吃這一塊,貌似你也沒有任何追求,除了整天念叨著國內燒烤攤上的雞屁股之外,就沒見過你主動進一次高檔餐廳。”
“所以……老大,我很好奇,你感興趣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聽到呂思思忽然發問,楊鑄頭也不抬地與盤子裡的烤魷魚做著艱難鬥爭:“我對茶感興趣啊,沒見我房間裡藏著半屋子的好茶麽?”
呂思思有些不滿:“老大,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作為你的手下,連自家的山頭老大想要什麽東西都不清楚,我會很沒有安全感誒!”
看著呂思思略有些認真和隱約不安的表情,楊鑄忽然意識到,這可能並不是呂思思自己想問的東西,而是有人想要知道這個答案,於是他的表情也不由自主地認真了起來。
思考了一會,楊鑄才逐字逐句地說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其實我對錢真的沒多少興趣——或者說,當我帳上的錢超過三千萬,已經足以當一條鹹魚躺完這一輩子後,我就對錢沒什麽興趣了。”
“既然對於錢已經沒有了什麽興趣,那麽公司的掌控權對於我而言,自然也就可有可無——事實上,只要能按照我的既定發展規劃往下走下去,我現在完全不在乎公司的實際話事人是誰。”
“嗯……同樣的,出於某些不足為外人道矣的故事,我其實對女人沒並沒有多少興趣;自打我有了小丫頭後,絕大部分女人對於我而言,就更沒什麽吸引力可言了。”
聽到楊鑄這麽說,呂思思腦海裡浮現出小丫頭那禍國殃民的臉蛋,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不過心裡卻更加揪了起來。
所謂人活一世,草活一秋;人在這世間走上一遭,總要圖點啥;既然楊鑄對金錢和美色都沒什麽興趣,那麽……
看到這位混血美女眼中閃過的擔憂之色,楊鑄笑了笑:“你放心,我對【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這種事情並沒有興趣;同樣的,也完全沒有那個心思成為第二個諸如羅斯柴爾德家族、布什家族之類的東東。”
聽到楊鑄直接挑明了一些事,呂思思表情有些不自然,然後卻更加好奇:“所以……老大,你究竟圖個啥?”
楊鑄聳聳肩:“我說過,你可以把我當成一個滿肚子酸氣與不合時宜的憤青,而不是一個純粹的商人;”
“如果你願意相信這一點,那麽你自然就明白我想要的是什麽。”
呂思思下意識的不太相信這個說法,畢竟如果沒有摒棄情懷與善惡對錯的話,一個沒有任何勢力扶持的商人是絕對無法靠著自己的單打獨拚闖下那麽大的一份家業的。
但旋即她腦海裡浮現出楊鑄這幾年的過往,想起那數萬受益的下崗工人、上百億的滇南扶貧項目、敢於整個行業作對的優品計劃、直接扒開半個華夏社會底褲的斑鳩網,以及那近乎圖窮匕見的大豆行業戰爭時,不知怎地,她卻又信了。
“所以,老大你這次跑阿根廷來,就是想趁著這邊債務危機爆發,資本大量外逃之際,以極低的價格大量抄底這邊的土地用來擴充海外大豆種植面積?”呂思思想起這兩天楊鑄讓她收集和篩選的資產拋售信息以及阿根廷政府頒布的募資文件,心有所悟。
楊鑄點了點頭:“阿根廷素來有著【世界糧倉和肉庫】的美譽,更是靠著1600萬噸/年的大豆出口量成為世界第三大豆出口國和第一豆粕出口國;”
“而且與漂亮國和巴西不同的是,阿根廷這兩年正在明目張膽地變賣家產,借著【完全開放】之名,開始過度推行私有化;”
“這種天時地利具備的情況下,我要是不趕緊抄底,狠狠搞上一批土地的話,那簡直太對不起自己了!”
呂思思想起自己看到的募資文件裡,布宜諾斯艾利斯省的高產土地的售價竟然只需要7500美元/公頃,西部養牛場的土地也只要3500美元/公頃,而且還“量大從優”;不由地也頗為心動。
要知道,阿根廷腐敗成風,只要肯塞點好處,以楊鑄現在那恐怖的資金量,只要他願意,立馬就能以遠低於售價的成交價格,成為阿根廷最大的私有土地擁有者——畢竟阿根廷的可耕種面積也才2720萬公頃。
但是,理智很快就讓呂思思回歸到了現實:“老大,我覺得你還是理智點比較好,以阿根廷現在的政局混亂程度,這一屆大統領肯定無法繼續連任下去;等到下一任大統領上台,不出意料的話,肯定會推翻現在的政策;”
“而這個國家過去的百余年間,已經發生了6次債務違約;如果這兩年經濟依舊不見好轉的話,難說到時候又要朝著國外投資者開刀——到時候人家真的找理由把咱們買的土地強製收回去,咱們哭都沒地方哭。”
這倒是實話,阿根廷雖然資源豐富,投資潛力很大;但是對於國外投資者來說,名聲卻並不怎麽美妙——這段時間之所以國內企業主和投資者紛紛外逃,就是因為這個國家在過去的幾十年間,每逢債務危機就開始“打土豪”,把人家鬧的有心理陰影才造成的。
不過楊鑄仔細回想了下後世的資料,在他記憶中,阿根廷在03年年底換屆後,新的大統領雖然推翻了現在的一系列政策,但卻並未進行大規模清算,因此後世阿根廷依然有10%左右的耕種土地掌握在境外投資者手裡——當然,這只是明面上的官方數據,事實上這個比例只會更多,翻一兩個倍也不足為奇。
而且……楊鑄也沒打算傻到成為阿根廷最大的地主,槍打出頭鳥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
在他計劃裡,以私人+公司的名義,多線操控下,購買個100萬公頃左右的土地就夠了——這個數字約莫阿根廷耕種土地面積的4%左右,只要股權關系埋的深,這個比例數字在明面上甚至會低到1%以下,並不會顯得過於醒目。
不過即便是只有100萬公頃,那也是不得了的事情——阿根的耕地主要是在潘帕斯草原附近,那裡可是赫赫有名的黑土地,肥沃的要死;再加上緯度問題,這裡的大豆能夠一年收獲兩季;再加上楊鑄的計劃是拿來種植高產的油料大豆,因此一年下來,大豆產量怎麽也不可能低於1500萬噸。
見到楊鑄毫不擔心的樣子,呂思思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自家這個老大任性的很,但凡心裡有了決定,是決計不可能聽人勸的。
不過好在這貨在商業上的眼光毒得很,見到他這副樣子,不知怎地,呂思思竟然也舒了一口氣——跟在楊鑄身邊這麽久,她自然也知道國內大豆產量缺口有多大;也知道華夏的大豆產業現在面臨著何等的挑戰,能在南美擁有那麽大一塊境外種植基地,無論如何也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放下心來的呂思思剛吃了兩口,忽然想起一件事:“老大,為毛這兩天你會特別把鹽湖鹵水型鋰礦特別標注出來,你是打算買一個礦來玩玩?”
楊鑄點點頭:“手機行業肉眼可見地即將迎來爆發期,作為鋰電池的主原料,鋰的價格在未來必然會持續上漲;”
“而坐擁650萬噸鋰礦儲量的阿根廷是全球第三大鋰金屬儲量國,咱們不嘗試著弄一個礦床來玩玩,簡直太可惜了!”
“嗯……不過你篩信息的時候注意點,不要過於在意得失而失了分寸;除了采礦證之外,但凡探礦證、林權證等必要證件不完全的,一概不要理會,不然事後會很麻煩!”
呂思思自然知道阿根廷這個民粹主義越來越抬頭的國度對於國外投資者是什麽態度,也自然知道楊鑄所謂的“麻煩”是什麽——事實上,哪怕是在老撾等跟華夏關系相對較近的國家,這幾年華夏企業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坑的也不少。
不過她很有些奇怪:“老大,要說礦產,阿根廷的鐵礦儲量也不差啊,足足11億噸呢,其中希拉格蘭德鐵礦鐵礦砂蘊含量為1億多噸,礦石品位高達55%-60%呢!”
“咱們國家現在由於大興基建和房地產的原因,對於鐵礦石需求旺盛的很呢,與其買一個鋰礦,倒不如想法子買一個鐵礦試試——就算是合作項目,那也挺不錯的啊!”
“嗯……我看了阿根廷商務部的文件了,南方內格羅河省有一個賽拉格蘭德鐵礦項目,現在有意向募資,據說可以出讓70%的股權呢!”
“雖然說這個鐵礦目前的年產量也就40萬噸左右,但品位還不錯,就當是聊勝於無唄——最主要的是,這個項目可以當成敲門磚,一旦合作愉快,咱們再慢慢尋求其它的鐵礦項目也更方便些!”
賽拉格蘭德鐵礦?
楊鑄貌似有些印象,仔細回憶了半天后才記了起來……這不就是後世中冶集團在2006年摻和進去的項目嘛!
只不過……
想起後世中冶集團那進退兩難的經歷以及賽拉格蘭德鐵礦中途停產的悲催結果,雖然知道這個芝麻大小的鐵礦最後還是恢復了生產, 但他委實不願意遭遇這種鬧心事。
事實上,他對華夏官方的那種力求中正溫和的合作方式並不怎麽感冒——畢竟在沒有形成絕對實力碾壓或者奪得輿論話語權之前,就算你再友好,也別想讓人家對你露出笑臉。
至於說為什麽要在面臨同樣風險和困難的情況下,卻依舊對阿根廷的鋰礦念念不忘……
那是因為在後世,鋰礦在碳中和和新能源技術逐漸成熟的背景下,已經成為了極為重要的戰略原料了。
而且……他委實見不得諸如臨徳時代、紫晶礦業、贛風鋰業等國內巨頭在後世鋰礦爭奪戰中暗地裡使絆子,自家人坑自家人的德性。
既然如此,那就乾脆提前布局,把一些有價值的鋰礦直接捏在手裡,免得到時候被那票子洋人看笑話!
再說了,自己在漂亮國已經開始布局大坑了,如果運氣好能在阿根廷收購一個鋰礦的話,剛好可以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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