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宗富的聲音渾厚而充滿力量,陳頌雖然有點懷疑是電信詐騙,可還是非常客氣地道:
“您說。”
秦宗富本以為自己一開口陳頌就會被震住,沒想到陳頌居然非常平靜。
他愈發相信,陳頌的背後肯定有高人指點。
呵呵,看來是有人想要難為我老秦啊。
他冷笑一聲,平靜地道:
“小陳,你的文章寫的真不錯,我非常喜歡。
你這樣的人才,在《輝煌日報》這種地方待著有點可惜了,有沒有興趣來我們報社?
如果你願意,可以直接跳過實習期,我親自帶你,很快你就會成為星海首屈一指的著名記者。
我聽說你現在還住在銀沙小區吧?那種鬼地方怎麽能住人?
我們報社有福利分房,我可以優先填報你的名字。”
“怎麽樣,我可是求賢若渴啊。”
蛤?
僅僅一天的時間,陳頌就從三流小報不入流記者變成了香餑餑。
周揚招攬他,現在傳媒界的大佬秦宗富也親自邀請他。
而且聽上去,秦宗富的邀請比周揚的誠意可多多了。
“咳,多謝秦總編邀請,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就是不知道我能幫秦總編做什麽了。”
陳頌兩世為人,早就知道這世上只有無緣無故的恨,哪有無緣無故的愛,
周揚是看中了自己的異能。
秦宗富肯定也是想讓自己做事。
電話那邊的秦宗富沒想到陳頌居然這麽冷靜。
資料顯示他才25歲,自己25歲的時候被領導一頓畫餅就熱血沸騰,想不到陳頌居然這麽成熟。
還是說,他背後那人的格外成熟,就是想跟自己作對到底了。
“痛快,那我就直說了。”秦宗富呵呵一笑,歎息道,“老秦我今年六十了,本來也應該退休。可報社的領導都覺得我身體還算硬朗,應該繼續發揮余熱,尤其是這幾年變異事件越來越多,我這把老骨頭好像還能發揮點余熱,帶帶新人也好。”
“當然了,我也知道我們這行一直說實話容易得罪人,這也是咱們傳媒人的宿命。
這次上面敲打我,我願意接受,可不少我帶起來的兄弟們不服啊,他們覺得小陳你那篇報道通篇都是臆測,是被二院當槍用了,所以今天還想到二院去討要個說法。
不如這樣,我這有一篇稿子,你用你的身份發一下,給大家解釋一下昨天的事情。
咱們傳媒人雖然窮,但都是有幾根骨頭的,想靠上面人一句話是不太好壓住,只能先平息事態,然後慢慢做工作了。”
秦宗富這話剛柔並濟,說的很有條理。
劇毒女士的事情昨天剛出的時候他就指揮人寫了一份對二院抨擊的稿子——出事的是二院的特需樓,普通民眾對特需這個詞非常敏感,再加上劇毒女士確實是在二院搶救無效去世,之後就算爆出來他弟弟確實有倒賣內髒這種事,那也是一件小事情。
普通民眾不會在一件事上保持太久的關注,
只要很快平息局面,他們才懶得管之後有什麽事。
可萬萬沒想到,他的稿子都已經弄好,紙質版的報紙都已經打印出來,上面突然下達指令,將之前定好的報道取消,連已經印好的報紙都全部作廢,之後再重新加印。
《星海晨報》上次轉載別人的內容還是四十年前在頭版轉載市政廳下發的潮汐巨獸入侵,
讓市民抓緊避難的通告。 秦宗富萬萬沒想到,居然有人有這樣的能量!
不過,他並不是很慌張。
在傳媒界混了許多年,秦宗富早就非常冷靜。
他立刻判斷,這要麽是有人想要借弟弟秦宗喜的醜聞逼自己退休,要麽就是二院已經提前偵知了自己的報道內容。
無論如何,陳頌肯定是被當槍使了。
不然他也不會先把這篇文章發在他們那個根本沒人看的官方網站上。
秦宗富決定,拿出大佬的派頭先展現出和善拉攏的姿態,再嚇唬嚇唬陳頌。
二院現在門口聚集了不少記者,他們來自星海的不同媒體,但無一例外都是秦宗富的擁躉。
他們表示今天的新聞是被官方篡改,不能代表真正的觀點,想要得到合理的解釋。
陳頌這樣的三流記者見了這樣的場面估計會立刻嚇尿,
到時候讓他登報說自己是被當槍使了,秦宗富再稍稍用點手段製造輿論,很快就能將局面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可能比一開始直接說起醫患問題更有殺傷力。
如果陳頌願意配合,他當然可以兌現承諾——反正是公家掏錢,也不是他自掏腰包。
只可惜,秦宗富這媚眼是拋給瞎子看了。
外面那些記者同行的越說越過分,矛頭直指二院所有的醫護。
特需樓裡的眾多醫護被勒令不得跟那些記者發生衝突以免留下口實,但他們的憤怒根本壓抑不住,那憤怒的情緒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不斷灌入陳頌的識海中,攪得陳頌幾乎快要崩潰。
暴戾+1
抑鬱+1
兩個木箱不斷的膨脹,暴戾和抑鬱的人格糾纏在一起,陳頌差點直接陷入永久的癲狂之中。
萬幸的是,劇毒女士之前的怨氣著實不少,陳頌拚命開動靈龕,終於將不斷惡化的重病勉強控制住。
好不容易恢復過意識的時候,他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女士啊,你真是太照顧我了。
陳頌連連苦笑。
他現在需要消化更多的怨氣,這已經幾乎成了他新的人生追求了。
秦宗喜聽見陳頌好像挺痛苦的哼哼了幾聲,還以為他已經怕了。
畢竟是個二十五歲的年輕人,家裡也沒什麽背景,被自己這麽一嚇唬害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麽就這樣吧。
你以你的口氣把稿子重新寫一遍,投到你們報社的APP上,我會立刻轉發。
之後,我會給你一筆費用,嗯,先十萬,如何?”
陳頌這會兒已經穩定住心神,
他沉默片刻,歎道:
“我拒絕。”
“什麽?”秦宗富一怔。
“秦總編, 我記得您是行業協會的副會長。
當年我選擇記者這行,加入行業協會的時候曾經聽過您的講課,您說職業正直感是記者信譽的基礎。
新聞記者應該忠實、公正和勇敢地搜集報道和轉述信息,檢驗來自所有來源的信息的準確性,小心避免無意的錯誤。絕不允許故意扭曲。”
“這一直是我的職業信條,也是我一直堅守的內容。
您就不必在勸我了。”
秦宗富萬萬沒想到陳頌居然會拒絕自己。
而且好像並不是故意講條件,是直接選擇拒絕。
見陳頌掛斷電話,他趕緊撥回去強壓著心頭的憤怒,寒聲道:
“年輕人掛斷長輩的電話,這也是你的職業操守嗎?”
陳頌想了想,微笑道:
“不好意思,剛才的事情我道歉,那我現在掛斷了!”
“等一下!”秦宗富火冒三丈,他終於保持不住一直風輕雲淡的姿態,厲聲道,“你確定你寫的都是真的?你確定你的報道就毫無偏差?
我告訴你,你背後那人是在利用你!別以為你攀上了高枝以後就是星海的救世主,想在傳媒界混,你就得……”
“我說過,我說的都是真的。”陳頌打斷了秦宗富的咆哮,他平靜地緩步向前,走到那些張牙舞爪想要衝進來的同行面前,對著秦宗富,也對著那些同行道,
“我陳頌背後沒有人指點,我可以保證我說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如果您覺得我做得不對,那也沒辦法,可能我們不是一路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