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大多是這樣的——整日整夜地在為食物奔波，還要為無止境地生長的門牙而苦惱，每每填飽了肚子，老鼠們就能感受到尖利的門牙在牙齦裡向前蠕動，長出來一點再長出來一點，所以老鼠們覓食的時候要磨牙，沒事的時候要磨牙，監視的時候也要磨牙，所以當一隻老鼠看到篝火街裡一個門牙被打掉了的人時，心裡是有點羨慕的——如果自己是個沒門牙的人就好了，不僅不用擔憂門牙亂長，還能吃到柔軟新鮮的食物。

　想到這兒，老鼠一號就又恨恨地啃了幾口搖搖欲墜的桌子腿，順便悄悄打量那些癱在床上一個勁兒呻吟的人類。其實打從昨天起，很多老鼠就注意到了，這條街上的一些人被帶走，集體關進了看起來像是廢棄的房子，被扔到地上堆到木板上之後，鎖上了門。這些人沒有活力，行動起來像行屍走肉，而且瘦，很瘦，不是那種吃得少的瘦，而是病態的枯瘦，使得這些人看上去沒有任何活力，意思就是——不像其他人看到老鼠就喊打喊殺。

　終於，老鼠一號厭煩於躲在角落偷窺了，它像大多數老鼠一樣，懂得得寸進尺，在試探過後就會變得更貪婪，它大起膽子抬起一起前爪，然後向前探，前爪落地後，它不忘警惕地看，小心地聽——那些人類仍舊被腦子裡無法填補的虛無感折磨著，不會做出別的動作。於是老鼠一號的動作幅度變大，頻率變快，在穩扎穩打的試探後，它甚至敢於爬上桌子，爬上那些人類的身體，站在這些人類微弱地起伏著的腹部——當它真的站上去，就發現自己能壓住人類的呼吸，還發現自己其他的同胞們也確認了沒有威脅，從各個角落鑽了出來，吱吱叫著交換情報。

　然後在老鼠中出現了第一隻老鼠，姑且叫它老鼠二號吧。老鼠二號餓了很久了，其實餓了很久的老鼠不止它一個，只是它產生的想法更快了一些，它想，這些人都已經這樣了，是不是咬掉一塊肉他們也沒反應呢?它也這麽做了，並且它咬了第一口。

　甜絲絲的血肉進了老鼠二號的口，它鬼鬼祟祟地躲到一旁，邊吞咽邊監視——被咬掉一塊肉的人類只是發出一聲半夢半醒的呼呵，喉嚨的聲音就重新回到原本呻吟般的調子。

　如此甜美，老鼠二號完完全全地咽了下去，它重新來到傷口處，吮吸口子裡流出的血液。

　老鼠們發出的叫聲陡然密集了起來，它們吱吱叫:“這是什麽味道?”

　“是誰在進食?”

　“食物在哪兒?”

　可老鼠二號現在卻什麽也聽不見了，它陶醉在飄飄欲仙的快感中，對更多血肉的渴望愈發迫切，絲毫沒注意動作在變得越來越遲緩，肌肉已經開始不自然的痙攣，四條腿繃直的那一刻，老鼠二號僵硬著跌落人類的身體，砸到地上邦邦響。

　它身旁的一隻老鼠——老鼠三號——看到了老鼠二號的所有動作，也看到了老鼠二號如同溺斃在蜜罐裡的甜美死亡，它警告同胞們:“這群人類有毒！”

　其余所有的老鼠都大驚失色，它們像退去的潮水似的拚命遠離這些人來，並在之後將消息傳遞給了老鼠代表。

　老鼠代表用尾巴蘸著墨水，在篝火街的地圖上圈出來對應的區域，然後再畫了個骷髏頭。再看看這張地圖，上邊的大部分區域都有了標記，可仍有最後一個區域是空白。

　一旁負責監工的湯姆說:“有時候，一片土地讓我們無法生存也是一種答桉。

” “但這不是一無所知的理由，”老鼠代表煩躁地甩乾尾巴上的墨水，它看向四通八達的洞穴通道，這些黑暗的孔洞聯通了一整個的老鼠勢力，然後做下了決定，“我們一起去。”

　湯姆默不作聲地抖了抖胡須。

　一老一少兩隻老鼠走老鼠洞的快捷通道，然後鑽出老鼠洞，它們來到了無鼠之地的邊緣，望著面前一片荒蕪的空地陷入了沉默。

　老鼠代表不安地問:“這是哪兒?”

　湯姆也回答不出來，但是它稍微能看出來點異常，畢竟它是翻倒巷種，翻倒巷裡活躍的不是淤泥區的野路子，好歹也是正兒八經的黑巫師，在黑巫師周遭活躍的湯姆能看到的總會比老鼠代表多一點——這裡有東西，只是被藏了起來。

　下午自由活動的時候，德威特拿到了老鼠代表繪製的地圖，聽完了湯姆的報告，思考片刻後，他對其他人說:“我打算去看看。”

　赫敏立刻說:“我和你一起。”

　德威特現在已經不會再拒絕了，他說“好”，接著對費埃爾女士說:“那你帶著希瑞。 ”

　“需要牽製喬納森的注意力嗎?”費埃爾女士謹慎地提出建議，“我可以用變形術變出來你們的模型……”

　“那就這麽辦吧，”德威特邪惡地笑了起來，有點期待地說，“喬納森以為他騙過了我們……以為你們看不出來他的想法……還以為他能利用我們……現在隻缺一個正當的理由，我會當面質問他，問清……”

　“呃，差不多得了，收收味兒，”赫敏用胳膊肘輕輕頂了頂德威特腰，忍不住抱怨道，“我們明明是來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如果可以還打算幫點忙，你弄得我們好像是什麽無惡不作的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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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威特不再多說。

　費埃爾女士開始行動了起來，她照著自己剛才說的做，變出來形似德威特和赫敏的人偶，控制著人偶跟著自己走遠。留下來的赫敏順手把自己和德威特的身形隱入空氣，然後拉住了德威特的手。

　“我想起來夜遊的時候，”赫敏輕快地小聲說道，“還想起來第一次握住你的手的時候，你還記得嗎?”

　德威特開始回憶，他能想起自己第一次懷著特殊的感情拉起赫敏的手的時間，但他卻很肯定那不是兩個人第一次拉手，想啊想，德威特想不出來，他老老實實地說:“我忘了。”

　赫敏歎口氣，不過這不是問題，她記得清楚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