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經是凌晨,走入前面店鋪時,看見躺在角落裡裹著被子的皮克,今晚輪到他打呼嚕。
其實,已經沒必要再安排守夜了,因為卡倫這邊已經搬到了這裡,但當卡倫回來後,這一傳統自然而然地被店裡兩個夥計又撿了起來。
卡倫看見希莉從公共盥洗室裡走出來,睡眼朦朧的她看著卡倫,道:
“少爺,需要準備夜宵麽?”
“不用了,你休息吧。”
“好的,少爺。”
希莉走進一個小房間。
所以,家裡的女仆也變成住家了麽?
卡倫回到自己的臥室,凱文從狗窩裡爬起身,甩了甩身子。
普洱則趴在床頭櫃邊,開著台燈,雙爪蜷縮收於身前,一臉嚴肅認真。
“在做什麽?”
“在構思。。”
“嗯?”
“我不能容許別人就這麽抹黑我。”普洱說道,“所以,我要出自傳。”
“哦,好的,誰幫你寫?”
“小約翰,我已經找好了。”
“初稿完成後可以給我看一下。”
“當然,我允許你成為我偉大著作的首批讀者。”
“我只是擔心你會寫進去一些不該寫的東西。”
“怎麽可能,我一向很謹慎,對了,你們聚餐到這麽晚,又增添了什麽新鮮項目?”
普洱說著轉了個身,繼續道:
“我可是聽說男性之間的工作聚餐結束後,有一個傳統,那就是去點心鋪吃點心。”
“隊伍裡有個很厲害的人叫格瑞,他擅長近戰,我去和他進行學習。”
“你們打架了?”
“嗯。”
“哦,我猜猜,流程肯定是你打不過他但你進步神速。”
“你怎麽知道?”
“唔,你要清楚,我可是看著狄斯長大的,同樣的一部電影我看第二遍時, 肯定能清楚情節, 是吧?”
“呵呵, 我先去洗澡,累了,想早點休息。”
“當然, 我已經幫你把床暖好了。”
“那我還不如放一個熱水袋。”
“不一樣,水的溫度和體溫是不同的!”
“忽然這麽殷勤, 你要做什麽?”
“我要一些點券, 你知道的, 我和凱文喜歡弄一些材料做一些研究啊拓印什麽的。”
“去找阿爾弗雷德要。”
“哦,那隻該死的收音機妖精摳門得很, 我前幾天找他要他居然和我說家裡開支很緊張。”
“我這次帶回來不少點券,你再向他要應該就有了。”
“是麽,真好, 我們的小卡倫已經長大可以從外面賺點券帶回家了, 祖奶奶我很欣慰。”
卡倫沒有再和普洱貧嘴, 進盥洗室洗了澡換了一身衣服後, 回到床上躺了下來。
普洱又湊過來,問道:“這喪儀社是不接單了麽?”
“嗯, 我吩咐的,暫時不接普通人的單子了。”
“那你的野心可真夠大的。”
“不是野心,只是不想麻煩, 好了,睡覺了, 明天還要去練習。”
“晚安喵。”
……
卡倫睡到了中午才醒來,洗漱之後, 從臥室裡的門進入書房,看見普洱正在口述, 小約翰正拿著鋼筆做記錄。
看見卡倫進來,小約翰馬上道:
“今天周末。”
“嗯。”
卡倫應了一聲,走出書房。
“少爺,您的午餐我已經準備好了。”
“好的。”
希莉為卡倫準備的是面食,有點像是炒面,配菜很豐富,她確實是在用心迎合卡倫的口味。
卡倫一邊吃著一邊問道:“希莉, 你現在是住家了麽?”
“嗯,是的,一個星期可以回家一次,平時有事也可以回家看看, 這是阿爾弗雷德先生吩咐我的。”
“這樣也好,晚上回去不安全。”
“因為我又有一家親戚來約克城了,所以原本我睡覺的小房間已經被人住了,是我求阿爾弗雷德先生,才有的住家的條件,謝謝阿爾弗雷德先生,也要感謝少爺對我的收留。”
“你賺這麽多錢,在家裡連張床鋪都沒有了麽?”
“不是的,少爺,那是親戚,雖然我以前沒怎麽見過他們,不過,親戚之間肯定需要互相幫助的,我是這麽覺得的,對麽,少爺?”
“嗯。”卡倫應了一聲。
但他留意到,希莉避開了自己“你賺這麽多錢”的問題,所以卡倫也就沒有繼續往下問。
這個姑娘很勤勞,初見時,她膚色有些偏黑,但做了一陣子女仆後,膚色明顯比以前白了不少,再根據昨天在盥洗室看見的那兩渾白……
意味著她原本偏黑的膚色應該是前幾年經常在外打工曬太陽造成的,她本身應該是比較白的。
“對了,希莉,你下午時幫我準備一些食物,我晚上要帶去和朋友們分享。”
“沒問題,少爺。”
把午餐吃完後卡倫起身,走到院子裡。
院子花壇邊擺了一張長椅,旁邊還有一個秋千,這會兒多拉和多琳正在蕩秋千玩。
卡倫走到長椅邊坐了下來。
多拉和多琳馬上很禮貌地走到卡倫面前,向卡倫問好。
卡倫微笑道:“你們繼續玩。”
“你們回屋去複習功課,不要打擾到卡倫先生。”萊克夫人走出來說道。
兩姐妹向卡倫鞠躬,然後跑回自己的房間。
“讓孩子玩玩不挺好的。”卡倫微笑道,“我挺享受看著她們玩耍的。”
也算是代替帕瓦羅先生看著她們現在開心生活的樣子吧。
萊克夫人也坐到了長椅上,道:“我是想讓她們去上學,只是她們現在的年紀已經不小了,找學校比較麻煩。”
“這個好辦,找家庭教師就好,讓阿爾弗雷德去安排,你放心就好。”
“謝謝您,卡倫先生。”
“夫人,我們不用這麽見外。”
萊克夫人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臉上微微泛紅,默默地點了點頭。
這時,皮克手裡捧著報紙走了進來,道:“老板,今天的報紙。”
卡倫伸手接過報紙。
兩份普通的報紙,是卡倫以前晚上躺床上經常看的,還有一份是卡倫訂閱的《秩序周報》。
“您先忙,有什麽需要的,請對我說。”萊克夫人告辭。
“好的,夫人。”卡倫對她點頭。
隨即,就著午後略有慵懶的陽光,卡倫靠在長椅上開始閱讀報紙。
晚上還要去昨天的地方和格瑞繼續訓練,所以下午的這段時光可以稍微悠閑一下。
卡倫先看的是《秩序周報》,先跳開了那些關於信仰、術法的這類乾貨文章,而是專挑了一些有關於教會圈層的新聞看。
果然,卡倫在報紙的一個版面上,看見了對一個教會的抨擊新聞,是帕米雷思教。
根據霍芬先生筆記裡的記載,帕米雷思教擁有兩個完整紀元的存在歷史,比秩序神教存在的時間都要悠久。
這個教所信奉的神是帕米雷思,這是一位很富有傳奇色彩的神,因為他的職責是……送信。
在很多正統教會和大教會的神話敘述中,神與神之間的故事,尤其是神之間爆發衝突時,無論是宣戰還是停戰亦或者是締結聯盟,都會有這樣的一條記載:某某神命帕米雷思負責傳信。
所以,有一種說法是,帕米雷思掌握著某種空間天賦的能力,也正因為擁有這種能力,他才能輕易穿過各種神布置的空間,以最快的速度將信送達。
當然,還有一種陰謀論是,上個紀元裡諸神之間頻繁爆發戰爭,其中很可能就有作為信使的帕米雷思在其間挑撥。
但每次,帕米雷思都能站在勝利者的一方,比如某場神之間的大戰結束後,勝利一方的代表神會讓帕米雷思向世間宣傳戰爭結束的福音。
在現實裡,現如今的帕米雷思神教一直是一個中型教會,這個教會最擅長的,是空間器具的製作。
勢力其實並不大,但沒人敢小覷它,畢竟底蘊擺在這裡。
《秩序周報》中對帕米雷思神教抨擊的點是,他們在暗中收留和保護光明余孽,而且列舉出了一系列的證據,包括前陣子約克城內對光明余孽的搜捕中,發現很多光明余孽是借用空間聖器完成的逃脫。
這其實是一個風向標,因為光明的覆滅過程中,現存的所有正統教會幾乎都做過落井下石的事,帕米雷思教和光明余孽深度勾連,這顯然是犯了整個圈子的忌諱;
同時,不得不考慮帕米雷思神在神話敘事中的角色屬性,讓人很難不聯想到是帕米雷思教認為光明將重新崛起,所以提前下注了。
天命和預言這種事,神教是信的;
但問題是,他們隻信自己的,因為大家頭頂上都有神,也都可以收到神諭,為什麽要信你家的?
所以,就算是帕米雷思教真的公開宣稱他們接到了神諭,光明即將崛起,那大家也依舊會嘗試合力,將光明再打壓回去,除非……光明崛起的勢頭無法阻擋。
卡倫不知道這裡面的情況有多少真假,但在這篇報道下面,還引用了其他教會的聲明,最輕的,都是表示嚴重關切,重一點的,則是已經開始對帕米雷思教進行抨擊了。
接下來還有一則新聞,那就是在長琴海海域,近期頻繁發生詭異自然災害,導致五艘貨輪三艘遊輪傾覆,原理神教發表了調查公告,說很可能是有勢力在這片海域進行超規格空間聖器的實驗所引發的。
這篇報道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和前面的抨擊呼應下來,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帕米雷思教會。
興許,進一步的證據和發現,會在下一期的報紙裡出現,鍋裡的水,要慢慢地燒,直至沸騰。
空間聖器麽?
如果秩序神教選定的目標就是帕米雷思教的話,在這場覆滅行動中,自家小隊能否擁有空間聖器的收獲?
接下來,卡倫又隨手翻了翻正常的報紙,看了一些國際新聞;
維恩帝國又有兩處殖民地爆發了獨立起義,軍隊初始鎮壓也都失敗了,需要帝國從其他地方調集更多軍隊去平亂。
多國政府出台了反對維恩商品傾銷的法案,維恩政府已經提出了嚴重抗議,並且保留使用對等報復的權力。
曾經在維恩長大的現任烏蘭斯國王向維恩請求海軍入港,因為他擔心國內正在醞釀著推翻王室的暴亂。
卡倫覺得,自從自己來到維恩後,從國際新聞上看到的關於維恩的消息,幾乎就沒什麽好消息,這個龐大的帝國,似乎正在走向崩潰與瓦解的下坡路。
當然,卡倫並不覺得是自己帶來了霉運,有些歷史客觀規律不可能因他一個人而改變。
維恩國內新聞則是路德先生再次舉行了集會,重申要以和平的方式爭取權利,且要求政府給予他們擁有合法工作崗位的以及幾代移民的紫發人種對等的投票權。
路德先生今年很火,他所掀起的紫色維權運動正在逐步走向高潮,吸引越來越多人的關注。
卡倫注意到照片中,站在路德先生身後以及下方站著的紫發追隨者們都很有秩序,而且都戴著帽子,穿著各式西服,不是那種尋常意義上做著卑賤工作的非法移民形象。
閉合上報紙,卡倫伸了個懶腰。
這時,丁科姆拿著一封公函走了過來,卡倫打開,發現是由維科萊發起的他這個裁決官所管轄轄區內審判官的工作會議。
時間在三天后的下午。
“帕瓦羅先生不在,可以推掉麽?”
丁科姆回答道:“老板,送公函的人說,以往的會議可以不參加,但這次的會議必須參加,因為有位主教大人會來視察基層工作,我們這塊區是他既定的考察點。”
“哦,原來是這樣。”
那位主教大人,很大可能就是維科萊的爺爺了。
其實自從上次見面後,卡倫就沒再和維科萊有什麽聯系,他似乎也主動地和“帕瓦羅”劃清了界限,不想再互相有什麽牽扯。
這也正常,不管當初嘴上說得多好聽,說什麽只要你帕瓦羅跟著我,我保管你能有更好的前途。
但事實就是,帕瓦羅先生這個人設,足以讓大部分的上司都不喜歡去接觸。
這一定程度上給了卡倫很大的便利,因為這樣帕瓦羅先生就可以一直在外面做任務不用回來。
可這次……
“我知道了,我會通知帕瓦羅先生的。”
“好的,老板。”
看了看時間,覺得差不多了,卡倫走進書房,發現希莉已經按照自己吩咐將食物打包好,卡倫提著這些吃的坐上車,來到了昨晚的那個廠區。
看門的人換了,是一個一臉橫肉的光頭:
“沒見過你?”
“梵妮和姵茖小姐是我朋友,我昨天來過。”
“好的,您請進。”
卡倫沒有在一樓停留,直接來到了樓下,裡面只有梵妮一個人,她正在練習射擊。
“真好,還帶了吃的。”梵妮放下槍,走到卡倫面前,開始拿東西吃,“格瑞還沒到,但應該快了,姵茖今晚不會來了,她有其他的事。”
“嗯。”
二人吃著東西時,格瑞走了進來。
“格瑞,你吃了麽,這餡兒餅的口味很不錯。”
“我吃過了,你們慢慢吃,不急。”
格瑞默默地拿起一杆新的長槍,走上了擂台,只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再去包裹槍尖,事實上昨天被包裹的槍尖很快就裂開了。
卡倫馬上拿起希莉準備好的帕子擦了擦手,跑到架子那邊拿起了長劍,上了擂台。
“我不急的。”格瑞看著卡倫說道。
“沒有學生讓老師等著的道理。”
家裡的貓老師和狗老師雖然閱歷豐富,但畢竟沒辦法用貓爪和狗爪拿起刀劍和自己練手,格瑞是目前卡倫遇到的,最合適的老師,卡倫也很珍惜這次學習機會。
“那,開始吧。”
“好的,格瑞先生。”
今晚的教學,持續了整整三個小時。
雖然格瑞依舊不能完全放開,但他至少能夠比昨天要從容很多,不用再那麽謹慎小心。
卡倫依舊是一次次被擊破了海神之甲,但每次持續的時間以及交手中所呈現出的內容,讓他很是滿意。
然後,和昨天一樣的是,在最後一個小時中,格瑞開始有些乏力了,而又經過了兩個小時教學的卡倫,則愈戰愈勇。
最後一個小時,二人總共交手了四次,卡倫贏下了兩次,這兩次,他做到了從容收刀。
“好了,不打了。”
格瑞率先喊了停止,他不想再像昨天那樣打到脫力。
卡倫再次走到格瑞面前,向他鞠躬,感謝指導。
“其實不用這麽認真,我指的是態度上。”格瑞有些無奈道,“你這樣對我,弄得我自己都覺得下次任務得為了保護你而死了,這種感覺,很讓人不舒服。”
“抱歉,我沒意識到這個。”
“明天繼續吧。”
“好的,格瑞先生。”
“梵妮,我先走了,你和卡倫慢慢玩。”
“嗯,好的,你滾吧。”
梵妮看著卡倫,問道:“累不累?”
“還好。”
“呵呵,格瑞這家夥肯定更累,然後,接下來,你是打算和我找個地方喝點酒還是想自己早點回家?”
“想早點回家。”
“行吧,那你回去吧。”
卡倫走到門口,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梵妮:
“我覺得你應該知道我會拒絕。”
“嗯哼。”
“那你為什麽還要問?”
“因為今天是一個長得很醜的家夥為保護我死去的紀念日。”
卡倫聞言,問道:“所以,這裡有可以洗澡的地方麽?”
“是不是後悔多問了這一句?”梵妮笑道。
“沒有,是你應該早點和我說。”
……
“哎呀,我該給帕瓦羅喪儀社的卡倫打電話了,因為他們上次送來的食物,快吃完了。”老薩曼指著鍋裡的食物說道。
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尼奧伸叉子的速度。
“你最近天天來看她,不覺得太頻繁了麽?”
“因為最近沒有事,就想來多陪陪她。”尼奧說道。
“你知道哪種人會經常掃墓麽?”
尼奧搖了搖頭。
老薩曼回答道:“是老人,因為他們快要死了,所以想著來經常看看,你以為他們是在看躺在下面的人?不,他們是在提前熟悉自己以後要躺下去的環境。”
“你是在說我麽?”尼奧問道。
“當然,我是覺得你死氣沉沉的不好,卡倫那小子我就覺得不錯,雖然很沉穩,但也能開得起玩笑,能感受出來,他是個熱愛生活的人,就是不怎麽尊老,不喜歡聽我吹豎笛。
這一點,你該向他學學,不管什麽時候,你都要熱愛生活。”
“學不來。”
“不試試又怎麽知道呢,哎哎哎哎,這顆大魚丸是我的,是我的!!!”
吃完宵夜後,老薩曼看著面前小桌上的狼藉,道:
“你明天不會來了吧?”
“我說過,我想多陪陪她。”
“明天也來?那後天呢?”
“來,不出意外的話,我會天天來看看她,直到我下次忙的時候。”
“下次喊卡倫一起來吧,你不會帶食物,但他是個懂禮數的。”
“好,再見。”
“不想再見。”
看著尼奧的身影逐漸離去,老薩曼沒急著去收拾桌子,而是坐在那裡,自嘲道:
“天天都要來啊,我又不會跑,而且,就算想跑,又能跑到哪裡去?”
老薩曼拿起放在身邊的豎笛,開始吹奏起來,他吹得不是很好聽,但他本人很是陶醉。
一曲結束,
老薩曼開始喘息,他的一曲不是按譜子來算,而是按照自己肺活量來算,當覺得自己的肺部支撐不住這連續的吹奏後,也就意味著一曲結束了。
“唉,越來越短了啊。”
老薩曼目光掃向黑漆漆的墓園;
然後,
他將豎笛抱在懷中,像是抱著一個孩子,喃喃道:
“讚美帕米雷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