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爾默副主任拿著他那台“沃福慈”照相機來到了茵默萊斯家,給兩位福利單客人拍了照,然後拿著梅森叔叔送的夾著小費的筆記本笑呵呵地離開了。
“所以,接下來怎麽辦呢?”溫妮姑媽問向在場的眾人。
卡倫在此時開口道:“既然有不明人士給錢了,那我們就照做吧,反正幫逝者以更好的條件安葬也不是什麽不道德的事。”
緊接著,卡倫指著那位男性魔術師的屍體:“他,就直接送去燒了吧。”
其實,這位魔術師的屍體拿去喂狗更合適;
但在城市裡拋屍不僅是不道德的行為,而且很容易引發一些不好的後果,這也是為什麽各大文明都會衍生出對屍體處理的禮節與習俗,不僅僅是因為宗教因素,初始的主要原因還是不好好處理屍體很容易破壞環境甚至嚴重到可能引發瘟疫。
既然死都已經死了,那就給他燒了吧。
卡倫又指著曼迪拉,道:“她的話,既然有人願意給她出錢,那就請姑媽把地下室裡的一口價格合適的棺材調給她直接用了吧,另外還得辛苦叔叔現在就去走一下關系,把墓園位置訂出來。
然後就是,既然連出錢的人都是匿名,那哀悼會自然也就不用開了,她的身份既然還不明,也不可能有親友會過來。
哦,對了,信上寫了她的名字,叫曼迪拉,叔叔記得在墓碑上加上。”
在說完這些話後,卡倫不顧狄斯還穿著神父的衣服站在那裡,直接學起了狄斯的語氣對眾人道:
“總之,一切以滿足客人的需求為主。”
溫妮姑媽點了點頭,道:“好的。”隨即喊道,“阿爾弗雷德,羅恩,你們去地下室把那口橙紅色的棺材抬出來給她下葬用。”
家裡一般會備著兩三口價格比較便宜的棺材待用,至於豪華的棺材一般都是需要定製的。
梅森叔叔則道:“那我打電話讓保爾開著他的靈車過來直接把這男的送去火化,我們帶著她去墓園準備下葬。”
至於走關系的事,梅森叔叔沒說什麽,因為他覺得沒什麽問題。
大概半個小時後,保爾開著茵默萊斯家的那輛老式改裝靈車來了。
“老爺,先生,少爺。”保爾向茵默萊斯家裡人打招呼,和以前一樣。
“少爺,先生,少爺。”一同跟車過來的保爾的嶽父學著保爾跟著挨個問好。
保爾的嶽父以前是棺材廠的工人,是一個很樸實的老人。
接下來,保爾和自己嶽父合力,將魔術師的屍體搬運上了靈車,然後開走了。
福利單的話,對於茵默萊斯家而言,寡湯寡水的沒賺頭,但對於利潤本就薄的火葬社來說,是不能放棄的。
接下來,阿爾弗雷德與羅恩一起將躺著曼迪拉的棺材送上了靈車;
“卡倫,你也要一起去?”梅森叔叔疑惑道。
“是的。”
“那好吧。”
靈車開動,去了墓園。
梅森叔叔很快就打理好了一切,快速完成手續以最低價買下了一個墓位。
下葬過程中,梅森叔叔還疑惑了一聲:父親怎麽沒來。
因為正常土葬情況下,不管價格高低,狄斯都會站在這裡用神父的身份引導眾人最後的哀悼儀式。
卡倫倒是清楚爺爺為什麽沒來,因為自己來了。
填土之後,卡倫伸手摸了摸墓碑:
從此之後,你就能安息了,也不會再冷了。
下葬結束後,卡倫等人坐上靈車回家。
在家門口,卡倫看見一輛黑色的“提爾”轎車停在那裡,它算是比較便宜的一款車了。
明克街是沒有專用停車場的,因為這裡都是別墅和聯排,容積率大,所以各家的車可以很隨意地停在家門口也不會堵塞交通,也因此,各家門口的馬路基本都是屬於各家的“私家停車位”。
家門口有其他車停著,一般也就意味著有客人到訪。
梅森叔叔看著這輛黑色“提爾”,對著地上吐了口唾沫:
“呸!”
很顯然,梅森叔叔知道是誰來了。
等眾人進入客廳後,卡倫也知道來到訪的是誰,他是溫妮姑媽的前夫,也就是自己堂妹克麗絲的生父。
狄斯對家人的教育一直很上心;
自己那個死去的生父走的是神教路線,早早地入了教,但也是優秀教會大學的畢業生。
梅森叔叔和溫妮姑媽則都學的金融,而且都是商學院的高材生。
梅森叔叔也曾有過光鮮亮麗的金融職場經歷,只不過最後玩兒脫了連房子都被拿去抵債最後不得不灰溜溜地帶著老婆孩子回到了明克街;
溫妮姑媽則是在大學期間認識了自己的前夫,二人很快墜入愛河,並且幫著前夫開了一家小服裝廠,據瑪麗嬸嬸說,開廠的前期投入還是溫妮姑媽自己一直積攢下來的私房錢,而作為高材生的她,為了幫自己的丈夫創業在那家小廠裡當了很多年的會計。
結局有些狗血,說是感情不和,但實則是丈夫出軌被姑媽發現,性格剛烈的姑媽為了克麗絲的撫養權直接選擇淨身出戶,回到了娘家。
此時,客廳裡,溫妮姑媽冷著臉坐在沙發上;
而一個人到中年穿著打扮卻洋溢著一股騷氣感覺的男子正跪在沙發邊,不斷祈求著姑媽,進行著哭訴。
其實,從一個人的穿著上是能看出一個人的性格的,前提是你用心打扮了。
比如梅森叔叔,他的穿著是由瑪麗嬸嬸一手打理,沉穩又不失風度,一看就是家庭和睦的典型;
而阿爾弗雷德那近乎換不完的各式西服,則表現出他那追求精致以及偏執自戀的性格。
眼前這位前姑父,他的穿著就有些不合時宜了,沒有這個年齡段男人應該有的穩重,反而依舊在追求著所謂的“瀟灑”與“華麗”。
人是社會動物,社會風俗與習慣會給所有人貼上普遍標簽;
對於男人來說,像卡倫這個年紀,被稱呼為“長得英俊”“長得好看”確實是一種讚美。
但等以後卡倫近三十歲之後,再被人稱呼為“長得英俊”,證明這一把年紀了實在是沒其他值得說道的優點了,其實就有些嘲諷的意思。
“帕克,你給我滾,滾!”
見自己的哥哥和侄子回來了,溫妮姑媽已經無法忍受來自前夫的糾纏。
“我不滾,我後悔了,溫妮,我發現我真正愛的就是你,我離不開你。還有克麗絲,我是克麗絲的父親,克麗絲的成長中也不能失去父愛,不是麽?”
“你是在外面欠了錢了吧。”梅森叔叔譏笑道,“我前陣子就被我一個朋友告知,我前妹夫的廠子被抵押出去了,所以現在才想著回來找我妹妹?讓她繼續來倒貼你?”
“不,二哥,你怎麽能這樣說我呢,我不是因為錢的事情回來找溫妮的,而是因為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讓我認識到,我真正離不開的人就是溫妮和我的女兒克麗絲。
我以前是做錯過一些事,但我現在已經意識到我的錯誤了,我以後會改,我會改過自新,給溫妮一個肩膀給克麗絲一個優秀父親的。”
“帕克,你可真無恥。”溫妮站起來指著前夫的臉怒斥道。
“我不要你這樣子的父親。”克麗絲的身影忽然出現在了客廳門口,旁邊站著米娜與倫特,他們已經放學坐電車回來了。
“克麗絲,哦,我親愛的女兒,我愛你,來,讓父親抱抱。”
帕克主動走向克麗絲。
克麗絲對著這個父親露出了極為清晰的厭惡之情,甚至直接開口詛咒道:
“你怎麽不去死!”
能夠讓一個小女孩說出這種“髒話”,證明她對這個父親的厭惡與失望早就到達了一個頂點。
因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母親回到姥爺家後的這幾年流淚了多少個夜晚;
畢竟,溫妮姑媽當初是不惜和狄斯決裂,選擇了“愛情”,與帕克在一起;
等到婚姻失敗後,她為了生計和女兒的未來,又不得不重新回來尋求父親的幫助。
不同於自帶“二皮臉”屬性的梅森叔叔,
可以高喊著:父親大人,您年紀大了我不放心您的身體,所以帶著妻子和孩子們來給您盡孝來了。
溫妮姑媽是一個很傳統的人,也因此,她內心會承受更多的壓力。
而自己父母離婚時,克麗絲已經記事了,所以她清楚記得父親另找的那個女人是如何來到自己家羞辱自己和自己母親的,以及自己的父親在聽到母親說出只要女兒不要財產時,臉上浮現出了清晰笑意。
在家裡,她一直很羨慕米娜和倫特能夠有一位這麽好的父親。
是的,梅森叔叔雖然曾經在事業上失敗了,但在家裡,他一直是個好父親好長輩,這一點,連卡倫也這麽覺得。
聽到女兒詛咒自己,
卡倫發現帕克眼裡流露出了一股怒意,但他還是繼續假裝著親情至上,上前想要擁抱克麗絲。
克麗絲往卡倫身後躲,卡倫看著帕克,沒有讓開。
正當帕克準備推開卡倫時,阿爾弗雷德出手了,直接攥住帕克的手腕,帕克想掙脫,卻無法掙脫。
“帕克,請你出去,以後也請你不要再出現在我和克麗絲的面前,你只會讓我們母女感到惡心!”溫妮姑媽指著外面近乎咆哮道。
卡倫開口道:“出去!”
“你……”
阿爾弗雷德提起帕克,這個個頭不算矮的男人在阿爾弗雷德面前宛若一隻小雞。
只不過,沒有明確的其他指示,阿爾弗雷德也只是將皮卡提到了院門外,就給他放下了,並未做出其他的動作。
畢竟,這位算是前家裡人。
最擅長做《羅佳故事會》情感欄目的主持人,怎麽會不懂得其中的注意點?
沒看見羅恩自始至終都沒說話也沒動作麽,要不是對方直接向卡倫走來,阿爾弗雷德也會一直安靜地在旁邊看著;
人家家裡事,外人不適合插手的。
被提到外面去的帕克只能有些喪氣地回到自己車裡,發動汽車時,嘴裡無聲地罵道:
“不要臉的娼婦,不懂事的雜種!”
很可惜,阿爾弗雷德會讀唇語。
他回來到客廳後,站在卡倫身側,複述了一下。
卡倫點了點頭。
……
溫妮姑媽拿著兩件毛衣,來到了三樓,站在自己父親書房門前,敲了敲門。
“進。”
溫妮姑媽走了進去。
大概待了半個小時。
溫妮姑媽打開書房門,走了出來,眼眶泛紅,顯然剛剛大哭過,但她一邊用手背揩著眼淚一邊在笑著,顯然,在和自己父親說完心裡話且道歉後,她得到了來自父親的寬容;
不,父親一直對自己無限寬容,她是得到了對自己的開解。
等溫妮姑媽下樓後,卡倫走出了臥室。
趴在窗台上的普洱開口道:“茵默萊斯家一直有相親相愛重視家庭的傳統,狄斯是這樣,你的父母是這樣,梅森和瑪麗是這樣,也就是溫妮,唉,可憐的溫妮。
不過卡倫,我對你有信心,你會對尤妮絲好的,是吧?”
身為老姑奶奶,普洱為自己的曾侄女也算操了不少心。
見卡倫沒有接話的心思,普洱趕緊又補充道:
“我相信她是個聰明的女孩,哦不,也不能這樣說,其實我倒是希望她是個蠢笨的小姑娘,一心貪慕你的英俊然後死心塌地傻乎乎地跟著你,有時候,也怕太聰明。”
“你可以去找阿爾弗雷德。”卡倫說道。
“嗯?找他幹什麽?”
“讓他邀請你去做特邀嘉賓,在電台裡給人分析情感問題,反正收音機前的聽眾也不可能知道正說話的主持人是一隻貓。”
“可我沒結過婚,甚至,我都沒談過戀愛。”
“沒事,一般你這種人談起兩性話題時才最容易頭頭是道。”
“唔……我雖然感覺到你在嘲諷我,但我又覺得你說的好有道理。”
普洱跳下了窗台,
“我去找那只收音機妖精去。”
普洱邁著輕快的貓步向樓梯走去,仿佛一下子找到了貓生的新方向。
卡倫見狀不得不提醒道:“阿爾弗雷德現在不在家。”
“哦。”普洱有些失落地調了個頭,“真是不湊巧。”
“不過你可以利用今晚的時間準備準備你的發言稿。”卡倫指了指自己的臥室,“書桌上有紙和筆,隨你用。”
“很棒的提議。”
普洱走入卡倫的臥室,跳到了桌上。
因為門沒關,所以卡倫清晰地看見家裡的這隻黑貓坐在紙上,貓臉呈四十五度看向窗外的蕭瑟,一動不動,宛若石化。
卡倫見狀,輕輕敲了敲臥室的門。
普洱說道:“別打擾我,我在醞釀情緒。”
“嗯?”
“情緒不到位的話,寫出的文字是沒有靈魂的。”
“好的,加油。”
卡倫幫普洱關上了門,以免外面流通的空氣打擾到它的思路;
然後,卡倫走到狄斯的書房門口,敲了門。
“進。”
走進狄斯的書房,卡倫看見狄斯正穿著一件白色的毛衣。
“哦,天呐,這是瑪麗嬸嬸給爺爺你買的新毛衣麽,這顏色這款式,真的是好適合您,這件毛衣的設計師應該上流行雜志的封面。”
狄斯看了一眼卡倫,道:“是你姑媽給我織的。”
“嗯?竟然是姑媽織的,真是讓人意想不到,我覺得姑媽不應該厚此薄彼,應該給我這個侄子也織一件。”
狄斯知道卡倫早就知道毛衣是誰送的,卡倫也知道狄斯知道自己知道毛衣是誰送的;
就像是很多時候卡倫會主動拍一下看似不著邊的馬屁,再等狄斯簡單的一句話噎回去;
怎麽說呢,卡倫知道狄斯喜歡這種感覺,畢竟普洱曾說過在說話方式上,自己簡直和年輕的狄斯一模一樣。
狄斯既然喜歡,那自己就主動搭台子唄,反正是孝順自家爺爺。
“溫妮向我道歉了,為她當初執意要和那個男人在一起的事。”
“這沒什麽好道歉的,爺爺也不可能怪姑媽,不過,這樣一來,姑媽就能和自己的內心開解了。”
“是的。”狄斯點了點頭,“婚前的溫妮,其實性格很開朗。”
這一點,普洱倒是曾告訴過自己,一個為愛癡狂反抗封建大家長製的姑媽。
“爺爺,今天帕克來了。”卡倫提醒了句廢話。
因為他清楚,只要狄斯在家,這個家裡發生的一切,他都能洞察到。
“我知道他來了,但我不想見到他。”
狄斯看著卡倫,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爺孫倆的脾性實在是太像了,雙方的交流模式也往往容不得什麽廢話與迂回,開場的打趣與噎人不算,那是為了暖場。
所以,廢話在有些時候,也是有用的。
“我一直覺得,那是溫妮自己的事情,無論如何,那是她曾經選擇的人,是她的前夫,而且還是克麗絲的生父。”
“姑媽說希望永遠不要再見到他,克麗絲今天問他怎麽還不去死。”
“那是她們的氣話,你應該明白,女人的氣話,是做不得數的。”
卡倫搖了搖頭,
道:
“爺爺,我這人腦子笨,容易相信別人,別人說什麽我就會信什麽。”
“我們沒有資格去為別人的人生指手畫腳,不是麽?”狄斯問道。
“爺爺,不生氣麽?”卡倫問道。
那一晚,狄斯帶著自己去把莫爾夫先生、總編先生等這麽多人都端了,卡倫不認為狄斯是一個慈祥的人,或者說,他的慈祥隻對家裡人。
所以,拋棄了自己女兒的帕克還能活到現在,真的是十分幸運。
“我當然生氣,但我還是認為,作為一個父親,不應該做出太極端的事。”
“可是,不算上馬上要過去的今天,您還有五天時間。”
“他和溫妮的事,應該由溫妮和克麗絲自行去決定是否原諒他,說不定一年後,五年後,說不定克麗絲長大後,結婚後,生下自己的孩子後,會有改變呢,不是麽?”
“您向我承諾過五天后您不會死,但我也很好奇,您自己是否有信心活到親眼看到克麗絲結婚乃至於她生下您的曾外孫。”
狄斯伸手指了指頭頂,道:“就算克麗絲不願意原諒這個父親,他的罪過,也應該交給天上的神來判罰,而不是我們以家人之名去發泄自己的私憤。”
“是的,爺爺,您說的很對。”
卡倫用力地點了一下頭,
然後道:
“所以,我已經派阿爾弗雷德去送他上天見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