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高起,官軍營寨之中,官軍將士終於吃罷了早飯。
而後,依照既定方略,皇甫嵩預備領兵騷擾涿州軍,以疲勞涿州軍,以成疲軍之計。
皇甫嵩調集軍中騎兵,分成數部分,集結四門,接著,突然令下,官軍騎兵奔湧出營。
刹那之間,蹄聲大作。
涿州軍車陣之後,隨便找了個避光的地方躺著休息已經睡著了的李孟羲,一下被從睡夢中驚了起來。
一骨碌起身,李孟羲警惕大作,手立刻就摸向了腰間短刀。
抬頭看,眼見周圍士卒,略有慌亂模樣,被驚擾了睡覺的李孟羲皺眉起身,要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很快,李孟羲就弄明白了到底發生了何事。
官軍想造反!
官軍騎兵從營寨裡衝了出來,繞著營寨在繞圈!
不老老實實呆在營寨裡,莫不是想突圍?!這不是想造反,是想幹什麽?
本來就沒休息好,剛睡著,就被吵醒了,李孟羲大氣。
在車陣之後,李孟羲警惕的看著官軍繞營奔馳的騎隊,李孟羲心說,官軍突圍也好,直接殲滅皇甫嵩部,反而省事。
官軍騎隊仍在奔馳,蹄聲隆隆,人馬喧囂,馬蹄揚起了滾滾灰塵,風一吹,烏煙瘴氣。
李孟羲本以為官軍是要作勢突圍了。
可等了老半天,官軍騎兵仍在繞圈,並且隻圍著官軍自己的營寨繞圈,絲毫不靠近車陣。
時間久了,李孟羲大感疑惑,官軍行為反常,並且……騎兵繞寨奔走,不攻不近,這種操作,李孟羲覺得很是熟悉……
是了,為防官軍夜襲,昨夜,張飛關羽也領著騎兵繞著官軍營寨,驚擾了一整夜不止。
兩下操作一樣。
昨夜,義軍繞官軍營寨環繞馳走,目的是為了以攻待守,是為了防備官軍夜襲,同時,也可使官軍一夜驚擾,不能安然休息。
耗百騎之力,使官軍數萬一夜不能安穩,百騎頹官軍數萬,可成屈兵之策。
站在皇甫嵩那邊考慮,官軍騎兵此番出營,應該不是以攻待守,皇甫嵩令騎兵出寨,等於是讓騎兵失去了營寨保護,暴露在外。
那麽官軍異常行為便只有一個解釋了,他皇甫嵩,在用屈兵之計。
到這裡,李孟羲眉頭緊皺,他目視著煙塵中衝馳不休的官軍騎兵,心中疑惑。
皇甫嵩欲用屈兵之法,為何皇甫嵩要用屈兵之法?
如今雙方態勢,皇甫嵩為困守,騎兵為皇甫嵩突圍之最重要戰力,若皇甫嵩真想突圍,不該是令騎兵繞營奔馳徒耗馬力,再跑上一兩刻,戰馬體力大為消耗,衝鋒都沒衝勁了。
李孟羲若有所思,看來皇甫嵩今日並不打算突圍,若突圍,應該是步兵先出,步兵先攻向一處車陣,而後騎兵衝擊薄弱。
既然,皇甫嵩出動騎兵,不是為了今日突圍,所剩便只有一個可能,皇甫嵩欲假作突圍,實則意圖調動涿州人馬,疲憊涿州軍士卒。
而後,待涿州人馬疲憊,戰力一屈再屈之時,皇甫嵩必會發難。
李孟羲心想,若自己是皇甫嵩,若突圍,肯定夜裡突圍。
想到這裡,李孟羲眉頭一挑,他突然驚覺,昨夜,涿州軍先了皇甫嵩一步,絕了皇甫嵩夜襲之可能。
可今夜,萬一皇甫嵩依然要趁夜襲擊,不得不防。
再一想到四面合圍已成,皇甫嵩若只派少部分輕銳騎兵來襲,等於送死。
皇甫嵩全軍夜突,官軍數萬人馬趁夜想突圍,這才是大麻煩。
夜裡,兵馬調動緩慢,夜裡指揮和聯絡也麻煩。
夜間作戰,大頹戰力,
對雙方來講都是一樣。可於攻守雙方不同的戰略目的之下,夜戰對想突圍的皇甫嵩部,更有優勢。
在白日,皇甫嵩若突圍,他一動,涿州軍立知其動向。
可夜裡,皇甫嵩突圍,涿州軍便只能知其突圍,只能聽見人馬紛擾之聲,卻一時半會兒,弄不明白皇甫嵩到底向哪邊突圍了,甚至弄不清皇甫嵩分了幾個方向突圍。
於是,皇甫嵩只需用千余死士向各向作突圍之狀,漆黑一片之中,涿州軍隻知接敵,卻不知接觸的並非皇甫嵩主力,隻了了百十多人。
於是,夜色掩護之下,皇甫嵩能得以隱藏主力動向,出其不意,合力攻向一處,大大提升突圍成功之可能。
李孟羲眉頭緊皺,若皇甫嵩夜裡突圍,黑漆漆的夜裡,極難殲滅皇甫嵩所部,必有人摸黑遁走。
但有一人遁走,涿州軍必受其累。
應該設法防備夜間,謹防皇甫嵩夜逃。
可思來想去,車陣已擺好,沒有多余的人力再去加強防禦了,兵員空了。
縱是用據馬之類的想加強防禦,杯水車薪了。
突然,李孟羲猛然想到了什麽,他立刻回身看去。
身後都是遮擋的人影。
皺眉,穿過眾人到後邊去,走了十來多步,李孟羲看到了民夫們挖的半深不淺的溝。
溝的一邊,新翻的泥土堆在那裡,堆了一道小坡。
(若今晚以前,壕溝能成,皇甫嵩縱率軍突圍……)李孟羲笑了,“他逃不了。”
何懼他皇甫嵩趁夜突圍!
現在皇甫嵩突圍,義軍無壕溝為依憑,若是等到天黑,義軍充沛之民夫人力,能挖深一人寬一人的深壕。
有深壕橫亙,皇甫嵩再無遁逃之可能。
形勢比人強啊,形勢比皇甫嵩強。
戰機變化之快,快的令人措不及防,快的必會令他皇甫嵩措不及防。
防備今夜皇甫嵩突圍的關鍵,在於壕溝,在於能否今白天一日,把壕溝挖好。數日之計,懾懼皇甫嵩,使皇甫嵩懼走,涿州軍擺脫皇甫嵩之關鍵,亦在深壕。
看士卒眾人持著木槍,民夫眾人拿著鋤頭鐵鍬,都聚攏在車陣後防備官軍,李孟羲略做思考,認為不用管官軍如何,新兵繼續去練兵,民夫眾人抓緊時間挖溝。
若是,官軍突然發難,士卒離車陣近,立刻就可以投入戰鬥。
等到一名傳令騎兵經過,李孟羲叫住傳令騎兵,然後與傳令騎兵交代了一番。
傳令騎兵得李孟羲授意,立刻便去根據帥旗找到了人群中劉備所在,將事情稟報。
得到李孟羲的建議,劉備令傳令騎兵四處傳令,令,所有士卒,照常操練,民夫照常挖溝,不管官軍如何。
傳令騎兵繞車陣奔走數周命令全軍傳達之後,很快,涿州軍不再圍著車陣枯守,士卒開始重新列隊,預備操練隊列,民夫們拿著鋤頭鐵鍬,重新回去挖溝。
官軍這邊,涿州軍的變化完全看在騎隊中領著騎兵衝馳的皇甫嵩眼裡。
要疲勞涿州軍人馬,怎能可能讓涿州軍安然自為。
見涿州軍置官軍騎兵與不顧,皇甫嵩立令官軍騎兵集結。
只聽蹄聲變幻,李孟羲就知道,官軍又有變化。
他上前看,看到官軍不再繞營奔走,而是騎兵聚集一起,擺了數個巨大的騎兵錐陣,錐頭正對著車陣這邊,一副欲衝殺之勢。
可能,是官軍突然列下陣勢,嚇到了劉備,李孟羲很快就聽到了傳令兵命令全軍備戰的喝令。
軍令如山,軍令一下達,自然,剛列好隊列訓練還沒一會兒的士卒,剛拿著鋤頭挖溝沒多大一會兒的民夫眾人,全都不得不停下動作,重新聚集車陣之後防備。
李孟羲看著遠處列陣不動的官軍,眉頭不由皺起。
官軍也不動,引而不發,要是防他,則就不能從容訓練從容挖溝了,要是不防他,不下令全軍防守,萬一皇甫嵩突然發起攻擊,士卒就不知到底該守不該守。
若涿州軍有足夠多的優秀基層軍官,不用明細命令,基層軍官就能知道什麽時候防禦,什麽時候不用理會。
但如今,說起來數萬大軍,實則涿州軍中基層軍官,那些新兵隊長,依命令行事勉強能成,要其發揮主觀能動性,則可能反應不及。
極其麻煩,涿州軍陷入兩難境地了。
不大一會兒,劉備過來,找李孟羲商討對策。
李孟羲也是頭疼,皇甫嵩這一手玩的極其惡心,防也不是,不防則恐被其趁,不防也不是。
思索良久,李孟羲想到了守城時的防守反擊之法,既,守城之時,可以突然大開城門,讓一隊精悍騎士突然殺出,能大亂敵軍攻城節奏,對守城是極大收益。
於是,李孟羲便道,“可使關張二位將軍領騎兵入陣,與官軍對峙,使其不敢妄動。
我軍士卒可從容操練,民夫可從容勞作,有騎隊防備,官軍縱突然發難,我軍足可應對及時。”
李孟羲防守反擊法一出,立刻就化解了皇甫嵩的威懾。
劉備欲言又止,遲疑,“……可兩軍騎兵對峙,萬一衝突?”
劉備瞻前顧後的,慫的不行,生怕是跟官軍打起來,李孟羲皺眉。
朝官軍陣勢那邊看去,目光微凝,注目良久,李孟羲道,“我軍為難之處在於,若下令防守,則無法練兵,無法撅壕;若不下令防守,則萬一皇甫嵩突然發難,各隊士卒,或不能自起禦敵。
此中之難,難在,恐士卒反應不及。”
說到這裡,李孟羲忽然抬頭看向劉備,“我倒有一法,既不用士卒枯守,亦可使士卒能反應及時。”
“法為——延長警戒線。
可令關張二人攜旗幟數十,於我車陣前六十步,插旗為界。
而後與官軍言明,官軍不過界,則相安無事,過界則必遭雷霆之擊。
而後再下令,令軍中士卒民夫自行操練勞作,官軍不越旗,則不需防備。
官軍越旗,則立回車陣防守。
有六十步之遠以為緩衝,官軍若動,我軍各隊足以集結禦守。”
李孟羲計策一出,劉備滿意了,這下,不用和官軍起衝突了,隻用插些旗幟作為戒備便好。
劉備叫過傳令騎兵,令傳令騎兵知會關張二人,令起於車陣前六十步,立旗為界。
不久之後,合圍的車陣開了一角,張飛帶著精騎兩百,入陣去了。
說是陣前六十步立旗,張飛領著騎兵,直接奔皇甫嵩臉上去了。
到官軍騎兵陣前,張飛隨手手中槍旗用力噗的很刺到地上,而後囂張道,“以此旗為界!爾等官軍敢越旗一步,必遭弩失!”
皇甫嵩怒道,“某縱是越旗,能如何?”
張飛吹胡子瞪眼,作發怒之狀。
可立刻,張飛臉色一變,嘿嘿笑了,“區區一杆破旗,焉能阻擋的了皇甫老將軍。
爾要越旗便越旗,只是,我家軍師說了,膽敢越過一步,強弩萬張以待!”
說罷,張飛喝令身後騎兵,兩邊散開,插旗去了。
不大會兒,騎兵隔不遠就插了杆旗,隔不遠就插了杆旗,不大一會兒,騎兵回來。
張飛等麾下騎兵皆已回趕,沉聲下令,“回!”
一個字,便下令回趕。
涿州騎兵離去。
官軍眾將目視涿州軍稀稀拉拉插的在地上的旗幟,有人不忿,“皇甫將軍,俺去衝他一衝,看他如何……”
此手持大斧的官軍將領話音還未落,突然就有呼嘯箭雨聲臨。
一大片箭雨,明顯不是正對官軍射的,而是刻意往官軍陣前十幾二十步射的。
箭雨極密集,休休聲急促連綿不絕,箭雨落地,箭支入土聲噗噗作響。
受箭雨襲來的影響,官軍騎兵中,有些戰馬受驚,踢騰著馬蹄倒著想往後退,馬上騎士費力安撫。
涿州軍的箭雨,乃是有備而來,箭雨一起,便連綿不絕射了好幾輪。
待箭雨停,官軍騎兵陣勢之前,十幾二十步外,一條長長的箭失帶突兀眼前。
滿地落失,箭失扎的跟草一樣密集,少說有兩千支箭射了過來,觀之駭人。
官軍諸將見不遠的箭失亂叢,各個不語。
方才那個持大斧的官軍將領也不吱聲了。
與此同時,涿州軍車陣這邊,李孟羲站在一輛板車上,他身後是弓弩隊三百,車邊是劉備。
李孟羲手指遠處箭失落地之處,道,“看,某就說,兩虎相爭,呲牙齜目,我若不露獠牙,敵必傾軋而來。
這不,一陣箭雨過,官軍不敢越界。
若方才三將軍插旗之後,未有箭雨相接,玄德公以為,區區幾杆破旗,皇甫嵩無膽衝否?官軍諸將,無血勇之人否?
若方才真有官軍越界,我軍必以弩箭還擊,衝突因此而起,大戰之可能,幾許?
就方才,若一瞬不及,大戰避無可避也。”
劉備深以為然。
又思稍有差池,便難免大戰,劉備深以為險。
皇甫嵩忍了又忍,還是下不了強越旗界的命令,皇甫嵩深知,騎兵乃突圍破陣利器,為爭一時之氣,殘損騎兵戰力,殊為不智。
皇甫嵩狠狠地看了一眼涿州軍所立旗界和前方一地的箭支,皇甫嵩只能強忍此辱。
官軍軍中,曹操目視涿州軍箭雨落處,細思涿州軍箭雨來臨之時機,之射擊距離,甚是精妙。
涿州軍旗界剛立,不待官軍作何反應,立刻便有箭雨射來,且,箭雨刻意不朝官軍騎隊拋射,而射在前方。此一者,不增死傷,不使雙方衝突,二者,使威懾之效,恰足。
官軍竟是被死死拿捏了,被逼的不得不退。
曹操為涿州軍精妙謀劃而歎服。
於涿州軍車壘之中,一杆大旗之下,曹操看了一眼,隱約可見某輛板車上,站著一個小小人影。
方才箭雨來襲,便也是那個方向。
必是事先早有安排,早調動了弓弩,並嚴加交代,又統力弓弩與騎兵,涿州軍騎兵回時,刻意分向兩邊撤退,就是為了不使遮擋,使箭雨立時能射。
必是如此嚴密安排,步步相扣。
曹操再次感慨,涿州軍有高絕智士坐鎮,與之對敵,處處受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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