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著官軍使者走著的劉備忽然停下,轉身歉然道,“就這吧,行軍在外,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劉備突然停下,微有些愣神的曹操反應過來,連道無妨。
接著,該是談判了,可曹操也好,劉備也好,兩人一時都沉默在那裡了,皆不知如何開場。
劉備不先開口無妨,可曹操身為使者,帶著軍令而來,卻不能就此尷尬下去。
整理了下思路,曹操朝劉備拱手一禮,而後抬手指向一旁赤色旗幟,聲道,“玄德公軍中,何樹漢旗也?”
劉備循著曹操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看見一杆上繡【漢】字的赤色軍旗。
劉備正色,直視曹操道,“某乃中山靖王之後,漢室宗親也,如何不能舉此漢旗?”
曹操聞言,略驚訝的看向劉備。
未曾想,這涿州劉玄德,竟是漢室宗親……
既是漢室宗親,想必不至有謀逆之心。
曹操心有計較,順著往下,目視劉備,不卑不亢,再問,“公既是漢室宗親,不為漢室解憂,反還與朝廷討賊之軍為難,卻是何道理?”
面對詰問,劉備神色複雜,“唉!”劉備歎氣,一言不發。
曹操本以為來出使涿州軍必會一場唇槍舌劍,然見涿州軍首領劉玄德似乎乃不善言談之人,曹操底氣便來了。
曹操趁勢,再次逼問,“若說皇甫中郎威逼在先,可公為何不以和為先細說究竟,若廝殺起,兩傷和氣,公死傷部眾,朝廷折兵馬,此不親者痛而仇者快?”
劉備神情更加複雜,欲言又止,“唉。”劉備又是歎氣。
曹操目中精芒一閃,嘴角略有不屑,斥道,“皇甫嵩將軍討賊而來,卻為涿州軍圍困,此失大義,亦大不忠,公就不怕悠悠眾口?”
“……唉!”
“涿州軍確是好大陣勢!好大手筆!
如今涿州軍土壘高築,我大軍卻已被困死,脫圍不能。
可我軍有營寨為據,不攻隻守,公能破我營寨?”
“唉!”
……
“攻我不下,公兵馬甚多,糧草可繼?”
……
劉備:“唉!”
還是歎氣。
……
“涿州軍兵力雄厚,可我軍亦有三萬大軍,要滅我軍,爾涿州軍欲死幾人?一萬?兩萬?還是……”
正此時,輕緩的馬蹄聲嗒嗒至,一個清亮的少年的聲音遠遠傳來,“某本還不知,皇甫嵩原來有三萬大軍,多謝以此軍情相告,哈哈!”
一聽見這個聲音,正咄咄緊逼狀態極好的曹操,瞬間像是被捏住脖子的鴨子一樣,話卡在喉嚨裡,一字說不出來。
曹操猛地轉頭循聲看去,看見有一騎前來。
只見騎兵,不見涿州軍小軍師。
下一刻,騎兵數步外勒馬。
冬的一聲,從馬背後跳下來一人。
涿州軍軍師來也。
在李孟羲到的這會兒,曹操愣是住嘴不敢再亂侃一句,不敢再賣弄口舌,可見李孟羲給曹操帶來的心理壓力有多大。
下了馬,李孟羲挺胸抬頭,走路生風,步履連動之間,看著白面官軍使者,李孟羲譏笑,“爾官軍三萬,滅爾區區三萬人馬,你問我涿州軍將死多少?
呵,若今日開戰,我涿州軍死一萬,爾三萬全滅。
明日開戰,我壕壘更堅,我死七千,爾三萬全滅。
後日,我死五千,再後我死三千,以一滅十,夠不夠清楚?”
已走到官軍使者身前,李孟羲昂著頭,瞪著官軍使者,與之對視。
被李孟羲瞪著看,曹操低頭與之對視,不知如何,如此針鋒相對,劍拔弩張的氣氛,
曹操看著李孟羲一張緊繃著一本正經的小臉,曹操忽然有些想笑。曹操態度一變,展顏一笑,語氣緩和的道,“呀!小軍師一頭汗水,何處忙碌軍機去了?”
?!
李孟羲立刻眼神有變,他差點就以為,十面埋伏之陣已被官軍察覺了。
思路急轉之間,一想,不可能啊,皇甫嵩又沒有偵察機,埋伏不可能被發現了。
那麽答桉只剩一個了,是自己的緣故,自己身為一軍軍師,滿頭汗水,匆匆而來,一眼就看出是在忙碌,必是在忙碌軍務。
想到這裡,李孟羲再認真看面前官軍使者。
見面前之人,面色白皙,身被短甲,裡衣為黑。
以李孟羲現在對布料的見識,這官軍使者鎧甲下的衣服,不是麻布,往對方袖口看一下,布料還有暗花紋,好家夥,有錢人。
曹操觀察力敏銳,李孟羲同樣不弱。
曹操方才隨便一調侃,察覺到涿州軍小軍師面色一變,曹操狐疑之下,心生警惕,這涿州軍土壘已經高築,竟還有什麽布置不成。
李孟羲則是,數息之間,從官軍使者衣著的細節之處,猜到了官軍使者乃是有錢人。
都是心眼多的人,一個照面,能生八個心眼。
看著官軍使者,李孟羲冷冷道,“皇甫嵩是令你前來和談?”
曹操正色,“正為罷兩家兵戈而來。”
“哼!”李孟羲冷笑一聲,“和談?皇甫嵩毫無誠意,不談了!”
說罷,李孟羲手一伸,“請吧。”
作勢就趕官軍使者走。
曹操一愣,然後心急,“何為誠意,敢請明示?”
“何為誠意?”李孟羲嘲諷的看著官軍使者,“你回稟皇甫嵩,讓他皇甫嵩想明白何為誠意,再談不遲!”
“請吧,恕不遠送。”李孟羲陰陽怪氣的強行驅趕。
帶著和談任務而來,可和談未成,還被驅趕,如何交差,曹操有些急了。
情急之下,曹操立刻想起了旁邊還有劉備,看向劉備欲求助之時,劉備站在一旁,竟然無動於衷模樣。
硬著頭皮,曹操臉上堆笑,朝劉備求助,指了指李孟羲,“玄德公,你看……”
言下之意是說,咱大人談事,談的好好的,把娃娃拉走。
劉備哪能不知曹操的意思,劉備面無表情,澹然道,“還請使者早回,若無誠意,多談無益。”
正主都發話了,曹操無奈之下,隻得朝劉備和李孟羲各拱手一禮,轉身走了。
曹操心知,和談不成,兩下兵戈難免。
若兵戈難免,知己知彼,則百戰不殆……
於是,曹操主意頓生,故意走的慢騰騰的。
邊走,曹操一雙眼睛四處亂瞟,趁機想觀察涿州軍虛實。
曹操看見就地坐了一地歇息的民夫,民夫大多衣衫襤褸,曹操又見,涿州軍撤下的車輛,堆了不少,曹操還見,涿州軍的旗幟實在粗糙,上邊不知所雲的,畫了老鼠快子,或是老鼠剪刀,奇形怪狀。
李孟羲是目視官軍使者離開的。
一開始,還不覺得有問題。
可很快,李孟羲察覺到了異常。
官軍使者走的實在太慢,而且賊頭賊腦的到處看。
李孟羲眉頭一皺,覺得事情並不簡單。
再說曹操,曹操此時算是深入涿州軍陣後,能近距離觀察涿州軍種種。
曹操看向土坡之上列隊不動的涿州軍戰兵,稍作觀察,曹操對涿州軍有了看法。
涿州軍人多勢眾不假,可兵備相當貴乏,看涿州軍士卒一溜幾十人,沒一個身上有鐵甲。
倒是見其中一士卒,走來走去,像是軍官模樣,此人身上倒是有甲,可不過是木頭繩子編的而已,幾根木頭編一起,也能是甲?
涿州軍軍備實在寒酸,寒酸的讓曹操都驚了。
當再看到涿州軍士卒手中只是木槍而已,木槍長短都不是不齊的,長一截,短一截,參差不齊,曹操頓時心輕。
忽然,一根長的竹槍突兀的橫在曹操眼前。
曹操回過神來,一看,涿州軍小軍師橫槍攔路。
李孟羲手持著竹槍,玩味的看著官軍使者,“我軍雖是多用木槍,可縱是木槍,一槍捅人個窟窿不在話下。
使者若是不信,不妨一試。”
說著,李孟羲目光就不懷好意的就往官軍使者喉嚨眼睛處瞅。
那眼神彷佛就是在說,敢說一句不信,老子捅你一個窟窿。
曹操本在偷偷觀察涿州軍虛實,一下讓人家看破,曹操大囧,額頭的汗頓時就出來了,被迫擺出了一副笑臉,曹操違心誇獎,“涿州軍好木槍!好木槍!”說完,朝李孟羲拱手一禮,逃也似的,頭也不回的走了。
李孟羲一愣,“哈哈哈哈!”他把竹槍頓在腳下,仰頭哈哈笑了,笑得極其開心。
這使者有意思。
拍馬屁的典故就是,有人要奉承養馬人的時候,就用手拍主人家馬匹的屁股,邊拍邊說,“好馬,好馬!”這就是拍馬屁的由來。
明明是一杆寒酸無比的竹槍,官軍使者愣是誇說好槍。
能屈能伸,也是個妙人。
笑著,李孟羲笑容收斂了。
他突然看到了跟在官軍使者身後的兩個護衛,剛才沒注意,這兩個護衛,皆身披重甲,背後掛著大紅披風,頭上重胃,一人拿長鐵槍,一人拿長柄大刀,雖其甲胃不過是厚重一些的盆領鎧而已,比不過涿州軍步人重甲,但這兩個護衛氣勢彪悍,身量高大威猛,跟關張二人有近似的彪悍氣質。
思及方才,拿竹槍堵住官軍使者之時,正好是背朝那兩個護衛,若是方才那兩個護衛有敵意,豈不危險。
李孟羲深覺大有疏忽,他覺得自己安全意識有些欠缺。
(某或需一二護衛。)目視著官軍使者走遠,李孟羲不由想到。
護衛人選,當然是得猛士,如關張二將一般的猛士最好。
可關張二人,先不說人家是劉備義弟,當護衛合不合適,就說人願意,如今涿州軍正用人之際,大將之才用作護衛,豈不大才小用。
正這時,劉備過來了。
李孟羲一見劉備,看了劉備一眼,便道,“玄德公,我軍中有大不足也。”
劉備一愣,反問,“何處不足?”
“使者,”李孟羲手指走遠的官軍使者道,“方才那官軍使者,賊頭賊腦,我陣中虛實,盡被其看去。
此便為不妥。
若有朝一日,有人遣使前來,其洽談為假,遊說也為假,乃借洽談趁機打探我軍虛實,此時該如何?”
不待劉備回答,李孟羲已有主意,“某覺得,可用麻袋,日後但有使者來我軍中,令士卒麻袋套之,後引入帳中,談完,麻袋再套之出。
如此,彼使者入我營,我軍中虛實,他絲毫不能見。”
李孟羲覺得自己想的這個方法極好,他甚至沾沾自喜起來。
劉備愕然不已,“不可!”劉備立刻製止。
“彼為使者,然來者亦是客,麻袋套人……此非待客之道,亦非待使之道。”
劉備不同意拿麻袋套人,李孟羲鬱悶。
略一想,這漢末三國,作過使者的人,好像諸葛孔明,龐統,還有好些個都做過使者說客。
諸葛孔明龐統這些人,可是很好面子的,拿麻袋把人家給套了,人家肯定是不可忍,孰不可忍。
一下把使者得罪狠了,本來,兩方衝突不深,彼來談和,我同意談和,就此就能罷兵。
可把使者拿麻袋一套,折辱使者,使者要氣死了,待使者回去,添油加醋一說,區區一使者,便能使兩方成不死不休之勢。
由此,李孟羲學到了至少兩點重要知識。
第一,絕不能拿麻袋往使者頭上套。
第二,使者傳回的信息,並不意味著完全準確,亦有可能,使者會有搬弄是非之可能,我軍使者若是哪方勢力安插的間諜,一時不察便中反間計。
看來,得加一監督體系,但凡出使,但凡外交交涉事宜,在場不能隻使者一人,可加一監督之人。
監督之人,不必有外交才能,連能言善辯也不需,可選稍有武力之人作為護衛,也可不選。此監督之人和使者一同出使,使者負責洽談,監督之人負責把洽談大致內容記下,暗回饋統帥,以禁絕使者搬弄是非反間之可能。
從概率來看,使者心懷鬼胎, 有一定可能,而使者和看守兩人皆心懷鬼胎之可能,就小了許多。
至於,如何不套麻袋,又防禁敵軍使者刺探我軍中虛實的方法,李孟羲想出的第一個方法,乃是以軍律束之。
軍律嚴令,若彼使者來,將領必須在營外與之交涉。
可一想,此不妥,將領事務繁忙,哪有時間特意跑到營外去接見使者。
故,此法舍棄。
最終,見識豐富的李孟羲,想到了一個合適的方法。
在某些古裝片中,狗皇帝野外遇見美貌民女,立刻就與民女就地野合,太監們趕緊拉起帷幕給擋著,防止別人看見。嗯……
帷幕。
軍中可置帷幕兩匹,不需太長太寬,數丈長一匹,兩邊一拉,就足以擋住使者的視線。
帷幕一路護送,使者就一路不能刺探虛實,完美。
還有一處疏忽,問題同樣嚴重。
李孟羲提醒劉備道,“玄德公,那官軍使者前來,身隨甲士兩名,若方才官軍使者意圖行刺,彼突然發難,你可能防備的住?若彼甲士一並撲來,你又可能抵禦?
方才談判之時,官軍使者近在遲尺,甲士近在二十步以內。
若官軍真欲行刺,某估計,你我,皆已身隕。”
說到這裡,李孟羲神情極嚴肅,“玄德公,且謹記,但與使者相會,必防之又防。
昔日,荊軻刺秦之事,不正是教訓?”
“還有,玄德公應選一二貼身親衛,某也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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