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武當，洗象池。

　季青臨按照武當掌教王重樓的吩咐，刺入深潭之中。

　這些日子，他已按照王重樓的安排，服食各類武當的靈丹妙藥，拓展全身經脈竅穴。

　按照道家的說法，這是在他佛家羅漢金身般的體魄內，挖出一個深潭，接下武當掌教王重樓一身特意按照他體內氣穴修煉的道家大黃庭。

　世人多以為王重樓一身大黃庭為自己而修，實不知這大黃庭終是做嫁衣用，早在閉關之前，這位武當掌教便已做了決定，為武當今後在北涼境內的安寧而修大黃庭。

　玄武當興，興不在他這個武當掌教，更不在於什麽大黃庭，而在於他那位未來必定成為天下第一，武道天道一肩挑之的小師弟。

　在此之前，他只需要維護好武當的安寧，待小師弟修成天道，下山之日，便是玄武當興五百年之始。

　洗象池上方，一匹白練瀑布猶如銀河倒掛傾瀉而下。

　武當掌教王重樓幾個起落，掠至巨石上，盤膝坐下，望向潭底那位天生金剛境的北涼小王爺，微微一笑，閉上雙眼。

　輕輕一呼，輕輕一吸。

　水面霧氣騰空彌漫開來。

　這位如今身為天下三大道門之一掌教的老神仙，其實大器晚成，直到四十歲才道法初成，在同輩中資質中下，一直以來勤懇讀書，常被師兄弟們取笑為書呆子，誰知到最後，那一輩唯獨這一位一直不顯眼的王重樓漸得大道，扶搖直上，最終修得道家大黃庭。

　王重樓雙袖一揮。

　道袍激蕩鼓飄。

　竟將那條銀河倒掛般的瀑布給牽扯了過來。

　只見這位老神仙呼吸廬間入丹田，閉目存思，潛神入定，精神充盈，整個人便如典籍上所說的道教仙人羽化時一般，熠熠生輝。

　“五色雲霞紛暮靄，閉目內眄自相望，才知我身皆洞天，原來黃庭是福地……”

　王重樓每默念一句，嘴中便吐出一股金黃氣色，縈繞天地之間，最終，攏共九九八十一道金氣纏繞住瀑布水龍，一齊轟入深潭。

　潭水中的季青臨隻覺原本冰冷刺骨的潭水，忽然間變得滾燙至極，水深火熱不過如此，頗有徐渭熊那句“天地大火爐，誰不在其中燒”的意味。

　一晝夜後。

　季青臨驟然炸出水面，通體泛紅，其眉心處，倒豎一枚紅棗印記。

　瞧上去仍舊氣色如常的武當掌教王重樓，不禁讚道:“不愧是天生的金剛境，承受了我一身大黃庭，竟沒有昏暈過去，還生龍活虎的。”

　一旁的小師弟洪洗象卻是無比清楚，大師兄已是回光返照的遲暮時分，最多不過兩三年了。

　季青臨拱手躬身，道:“多謝掌教黃庭做嫁！”心想:“他日我若再臨帝位，便扶武當為道家正統。”

　王重樓默然點頭，他的道家望氣之術，並不在那位龍虎山四大天師中排行第二的趙希摶之下，季青臨身上的天子之氣，他自然也是能夠看到的。

　武當事了，季青臨便帶著仆人老黃回北涼王府去了。

　王重樓和洪洗象來到龜馱碑附近。

　比王重樓小了好幾代歲數的小師弟苦澀道:“大師兄，你這是何苦呢?”

　老掌教溫言笑道:“這不是看你肩上的擔子太重，給你分擔一點嘛。過兩年我就要閉眼了，往後，武當就交到你手裡了。”

　洪洗象苦笑道:“能不能不接?”

　老掌教的表情忽然嚴肅，“休想。”

　洪洗象無奈，“你和師兄們就這麽信得過我?”

　老掌教目光望向遠方，江南方位，“哎，這麽多年，你為了我們，為了武當，始終不肯下山去見她，真是苦了你了。”

　洪洗象寬慰他道:“不耽誤，總會去見她的。”

　王重樓點了點頭，忽然輕聲道:“小師弟，來比試比試?算來……好多年沒一較高下了，不對，是一較遠近。”

　洪洗象登時如臨大敵，緊張道:“不好吧?”

　王重樓激將法道:“你慫了?”

　洪洗象年輕氣盛道:“比就比！”

　於是，兩位武當輩分最高的一對師兄弟，就在這小蓮花峰萬丈懸崖邊上，一起做了件驚世駭俗的事情。

　屙尿。

　老掌教稍遜風騷，不禁歎息:“當年迎風尿三丈，如今順風卻濕鞋啊。”

　洪洗象志得意滿，“怎麽樣，大師兄，比你遠吧?”

　老掌教拍了拍小師弟的肩膀，語重心長道:“當年，師父輸給我以後，就跟我說哪天輸給小師弟，就可以放下肩上的擔子了。”

　洪洗象卻苦著臉。

　還是大師兄手快啊。

　待到他想去拍大師兄的肩膀擦手時，大師兄早已提褲子走人了。

　剛剛卸任掌教的王重樓開懷大笑，離開小蓮花峰，遙遙傳來一句話:“小師弟，下山那天，可得氣派些，給咱們武當好好長長臉面。”

　洪洗象重重點頭。

　……

　季青臨自回到北涼王府之後，每日勤加修煉大黃庭真氣，以及洪洗象所授那渾然天成的一拳一劍，隻覺體內道家大黃庭真氣流轉，百骸受潤，似乎有無窮無盡的氣力，而施展出來的一招一式之間，亦漸漸開始顯現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道韻。

　道家傳說中玄之又玄的指玄境界，對他而言也不再是那麽飄渺虛無了，已隱隱可以窺見門檻，靠著道家大黃庭，和洪洗象所授的一拳一劍，他估摸著只要自個兒不憊懶，繼續勤加修煉，踏入指玄境指日可待。

　不知不覺，又是一年大雪時節，北涼王徐驍攜唯一一位還待在家裡的小王爺季青臨前往湖心亭賞雪。

　“唉， 轉眼又要過年，家裡的人是越來越少了，到明年，你說不定也不在這兒了。”

　徐驍不禁感慨，眼前浮現徐龍象剛出生沒多久，北涼王妃還在的時候，那時一家六口一起過年，如今，卻是冷冷清清。

　本來往前兩年，老二徐渭熊和老三徐鳳年還能在一塊兒過年的，後來，離陽王朝的皇帝要把最受寵愛的隋珠公主許配給徐鳳年。

　徐驍同意了。

　徐鳳年就這樣帶著兩個丫鬟，進京做了離陽王朝的駙馬，徐渭熊指著徐驍的鼻子罵了一天一夜，從此一直待在上陰學宮，再也不回王府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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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了，還有一章明天醒了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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