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臨對徐北枳此時矛盾的心情心知肚明,也不勸慰,只是冷著臉俯視面前這位被徐淮南寄予厚望的庶出孫子,淡然道:“平身。”如此陰冷的初次相逢,實在是大煞風景,哪裡有半點史書上那些賢君明臣相逢便恨晚的熱絡氛圍?
季青臨也不著急,日久生情嘛,徐北枳是個可用之材,又是個忠君的謀士,早晚有一天會成為他的人,先給他放到一州之地好生練練手,將來再調到自己身邊來。
這下,這位陽謀大才差不多是搞到手了。
再加上前些日子季青臨讓當朝首輔“碧眼兒”張巨鹿推行科舉,令不少寒門讀書人入了龍門,大梁朝堂漸有人才濟濟的勢頭。
那些寒門讀書人之中,尤其以一位名叫陳錫亮的江南道落魄書生最為出彩,當時殿試之時,季青臨將當朝首輔張巨鹿和禮部尚書兼國丈的軒轅敬城都帶在身邊,與他一起瞧瞧科舉最出彩的一批讀書人。
當朝禮部尚書兼國丈的軒轅敬城一眼就瞧見了當時正在殿試的江南道落魄書生陳錫亮,看了他在宣紙上奮筆疾書的內容後,說他表面行儒道,實則行的是法家霸道,死當諡文正,當朝首輔張巨鹿亦對他評價頗高,說他善於居於幕後運籌帷幄,決勝千裡之外。
季青臨不禁暗暗感慨:“先得了陳錫亮,如今又得了徐北枳,臥龍鳳雛,俱在我手,何愁不能得天下?”
……
見過了徐北枳後,季青臨便拉著徐鳳年,前去見洛陽,來到洛陽面前,道:“洛陽,他便是你等了八百年、找了八百年的人。”
徐鳳年一臉疑惑不解的神情,看著季青臨,問道:“陛下,您這是……”
洛陽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季青臨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麽藥,道:“你莫不是在消遣我?”
畢竟,眼前的徐鳳年陰柔俊美,單看長相都和八百年前雄才大略的大秦皇帝八竿子打不著邊。
季青臨指著徐鳳年,淡然道:“他,乃是八百年前大秦皇帝轉世!”
徐鳳年哭笑不得,感覺季青臨就像是江湖上打著算命的幌子行騙的裝瞎騙子似的,上前就是一句您是八百年前的大秦皇帝轉世呐……
季青臨看著面前俱不相信他的徐鳳年和洛陽,心知徐鳳年只有受一些特殊的刺激,方能覺醒前世大秦皇帝的記憶,當即閃電出手,控制好火候,給了徐鳳年一掌,打得他口噴鮮血,但無性命之憂,旋即對洛陽道:“洛陽,你給他渡一些自己的修為過去助他療傷,他說不定就會想起前世的記憶了。”
洛陽本來隻覺季青臨的行為說法匪夷所思,但想到他畢竟是大梁王朝一國之君,怎麽也不至於像個頑童一樣胡言亂語戲耍別人,便打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悠悠吐出一口不絕於縷的金黃霧氣,彌漫徐鳳年全身,助他療傷。
這些金黃的霧氣,蘊含著她的修為以及大秦的氣運,比之尋常武夫的真氣,療傷效果要強上不少。
“徐鳳年”在療傷的過程中,緩緩起身,雙眸竟漸漸化作了一對黃金瞳,向方才打了他一掌的季青臨示威一般伸了個懶腰,然後安靜望向眼前的白衣女子,嗓音醇厚低沉至極,“洛陽?”
八百年前,這位後來被後世譽為“千古一帝”的大秦帝王,曾不顧非議,硬是將國都鹹陽改名為洛陽,後世皆說此舉有違天理,為後來大秦王朝三世而亡埋下了伏筆……後世世人傳說,總歸有太多臆想,大秦王朝三世而亡的緣由怎會僅僅只是一個國都的名字?天理什麽的更是故弄玄虛……
一如當年掃滅戰國諸國的,正是諸國自個兒,而不是秦國,族滅大秦王朝的,正是大秦王朝自個兒,而不是天下的人,更不是什麽天理……假使戰國諸國君主各自愛護他們自己的子民,就足以抵抗秦國的入侵,假使大秦王朝也能愛護自己的子民,就可以傳位三世,乃至萬世而為君,誰又能族滅它呢?秦人無暇自哀,而使後人哀憐之,後人哀憐之而又不引以為借鑒的話,那就會使他們的後人又來哀憐他們……
洛陽淚流滿面,卻仍是笑著彎腰斂袖,猶如八百年那一場初見,他尚未稱帝,她還在田野之間還不曾入宮,用魔道巨擘洛陽絕對不可能說出口的嬌柔嗓音,百轉千回輕呼一聲,“大王!”
八百多年,度日如年,她帶著千年驪珠和那不舍遺忘的回憶,不斷轉世入輪回,等待她的大秦皇帝,尋找她的大秦皇帝,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一次次生老病死的輪回,一次次喝下那忘情的孟婆湯,依舊未曾放下縈繞心頭的那份執念, 八百年的愛恨情仇,八百年後幸運地又再次重逢。
八百年前,她在田野之間初見起初還未稱帝的他,隨後陪著他掃滅戰國諸國,一統中原,成為中原上千年歷史上第一位皇帝,奈何在大秦王朝最為鼎盛之時,他迷上了那個狐媚女子,從此心裡只有那狐媚女子一人,對她乃至對大秦江山,再不上心,甚至為了博那狐媚女子一笑,不惜點燃一十八座烽火台,來了一出“烽火戲諸侯”。
她再也看不下去,終於對那狐媚女子動手,那一年,懷上了他孩子的狐媚女子被她狠心毒殺。
“徐鳳年”笑了笑,朗聲道:“洛陽,待寡人宰了這個對寡人不敬的家夥,咱們再慢慢敘舊。”說罷,忽然對季青臨出手,足有摧城開山之勢的一掌拍向季青臨面門,出手之快,連季青臨身旁的扈從徐堰兵都未能反應過來。
季青臨早已暗暗防備著“徐鳳年”,他早料到這個大秦皇帝和那洛陽一個樣,一蘇醒過來就要鬧動手打人這種么蛾子,眼見大秦皇帝足以摧城開山的一掌朝自己面門襲來,當即凝聚一身真氣於右掌掌心,迎擊抵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