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刻儀乍一看只是一面普通的鏡子,但是當它沐浴到月光時,便會呈現出不同的顏色,功能稍微齊全一些的還會在月刻達到設置標準時發出急促的嗡鳴聲提醒。
幾乎每一個會被月光影響的夜行種族都會攜帶一個小型月刻測量儀,路禹在購買時,老板打量了他老長時間,最後讚歎路禹這麽年輕就向往著學術,實在是少見,甚至給路禹抹了零。
雖然不知道老板腦補了什麽,但是能省錢路禹還是很開心的。
博恩城最近天氣一直很好,天還沒黑就能看到月亮的輪廓浮現於天穹之上,但是這段時間月刻基本就沒有超過五,許多明亮的星星甚至都比月亮要耀眼。
如果說購置月刻後,路禹的生活有什麽改變,那便是他養成了點亮照明水晶,坐在屋頂看書的習慣。
讀書無法有效沉浸,注意力開始不集中時,他就會瞄一眼月刻,對比著月刻儀上顯示地顏色,放空大腦,怔怔地望著月亮或者是星星發一會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路禹就沒有好好地抬起頭看過頭頂的星空。
小時候他在老家,看著那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灑下一把燦爛星沙的夜空,時常會想象著天穹之上,無盡星空深處的景象。
然而隨著年歲漸長,抬頭看看天這種事似乎越來越少,就連路禹也不知道自己一天都在忙著什麽。
看星星的人在增加,抓著一把牛肉干嚼個不停的西格莉德最早爬上屋頂,緊接著是整天無所事事,悠哉悠哉的霧妖。
最後是煉製了一堆藥劑,卻始終等不來月刻儀發出警告聲的璐璐。
路禹也不知道明明可以用魔法,但是卻爬樓梯上來的璐璐是在想什麽,但是這家夥要求自己拉她一下時,路禹還是過去了。
有這麽羸弱嗎,爬點樓梯就沒力氣,還需要自己搭把手…怎麽感覺不如觸手怪了。
這幾天西格莉德在幫助璐璐恢復身為人的基本協調性和行為模式,因為璐璐連續幾天都做出了虛空抓取杯子,因為距離感知問題摔碎物件的操作。
如果只是這樣還好,璐璐觸手怪時期養成的一個壞習慣便是,覺得自己很結實,所以什麽攻擊都不躲不避。
路禹隨手丟一個果子給璐璐,璐璐竟然是用臉接的。
額頭上被砸出一個印子,眼角帶淚的璐璐明顯還以為自己是觸手怪,想表演一個用臉停球,然後觸手抓取的花式操作。
不得已,西格莉德出場了,路禹讓她對著璐璐虛揮拳頭,一定要把她的毛病矯正回來,不然見到敵人使用魔法,身體記憶衝上去擋槍那就出大問題了。
今夜月刻為五,算是這幾天月光最為明亮的一夜了,但是距離可能觸發無名指航線結界的最低要求月刻七仍然有著不小的差距。
不過好消息是,博恩城本地的夜行種族本能地感覺到,未來幾天月光會更為明亮。
這種本能路禹是相信的,那是夜行種族鐫刻在身體當中的記憶,是一種千百年來融入於血脈當中的經驗。
果然,第二天晚上大家在樓頂上邊吃果脯邊打牌時,月刻儀的鏡面一點點變成了淺淺的粉色,這已經是月刻六的度數了。
天穹之上的月亮肉眼可見地更為明亮,周圍的星星都只能無力地閃爍著,無力與月亮爭豔。
這一輕微的變化沒有讓大家欣喜若狂,畢竟真正的重頭戲還未登場,而此時回蕩在房頂的笑聲來源於三家暴打璐璐。
之前每次打牌都是有懲罰遊戲的,要麽原地俯臥撐,要麽臉上貼紙條。
所謂懲罰是遊戲贏家們的一點娛樂,讓打牌變得更有趣味和競爭性,但是每當璐璐是輸家時,懲罰遊戲就很無趣了。
一個觸手怪做俯臥撐也就是一堆觸手在那虛揮,你說她盡力了吧,總覺得哪怪怪的,你說她耍滑頭…那觸手怪該怎麽做俯臥撐呢?
至於往臉上貼紙條這個懲罰就更無趣了,觸手怪璐璐的臉在哪呢,五官都看不到,她連看我臉色行事這種話都說不出,打牌時欣賞其他人的神情本是一種策略,但是到了璐璐這裡…眼前一黑!
貼紙條的一大樂趣就是往額頭,眉毛上貼,垂下來的紙條遮擋視線不說,還會隨著人呼氣上下飛舞,格外有趣。
霧妖雖然跟百變怪一樣,但是人家化形為人打牌,那懲罰是實打實地能到位,到了璐璐這裡,路禹換了很多種,最終也隻落實了一個“璐璐每輸一場,就用觸手打個結”。
於是,作為璐璐恢復本體後的第一場牌局,大家鉚足了勁讓璐璐吃了個大虧。
璐璐臉上紙條的密集程度堪比隔壁墳頭上的招魂幡,氣鼓鼓的璐璐呼氣時,紙條齊刷刷發出“唰唰”的聲響,讓路禹差點憋不住笑。
也許是打牌的經歷讓璐璐留下了深刻印象,也許是考慮到進入結界後危險重重,第二天璐璐就掏出了一個大寶貝。
拳頭大小的半透明容器內,同岩漿一般的藥水冒泡,翻騰,光是看著就會感覺到熾熱。
再配合上璐璐那一臉得意的笑容,路禹覺得這個藥水絕對屬於危險品中的危險品。
“試著用用看?”
璐璐晃了晃瓶內黏稠地“岩漿”,那正在翻騰的暗紅色昭示著它絕非善茬。
“不是瑕疵品,就這麽用了不是很可惜?”
“你們得熟悉一下我的這些作品,不是我自誇,雖然我服用型地藥水不如正規魔藥學派,但是我這些投擲即可使用的魔藥,絕對能讓每個人眼前一亮。”
吃著果子的西格莉德靠了過來,自告奮勇要幫璐璐嘗試。
路禹自然是沒給,他倒是想親自試試,這得是個什麽樣眼前一亮的魔藥。
有了之前魔藥觸發時火光衝天,熱浪逼人的教訓,路禹來到開闊地之後,奮力地助跑,然後掄圓胳膊,以一個標準的擲彈姿勢,將魔藥拋向了遠處。
然後,路禹眼前一亮。
物理意義上的眼前一亮,刺眼的光湧進了路禹的眼睛當中,擠佔了每個角落。
沒有劇烈的爆炸聲,只有連綿不斷響起的,類似過年時放鞭炮的聲響。
等到路禹從刺眼的光中回過神,燒焦的味道隨風飄進了他的鼻腔,嗆人的氣息撲面而來,逼得他不斷地眨著略微有些刺痛的眼睛後退。
魔藥落下的地方,暗紅色的霧氣在蔓延,所到之處,火光衝天。
“大量暴躁的火屬性精粹被我從素材中精煉出來,融合,壓縮之後再乾製成粉塵,最後我再用一些能夠阻止他們快速燃燒的素材…哦,就是你看到的那些黏稠的黑泥。只要你以魔力催動,加速這些藥劑的揮發,他們就會在爆炸之後形成極為耀眼的光亮,並在爆炸地點附近四散開,直至耗盡全部的效果…不好,燒過來了,霧妖滅火啊,滅火!”
說著,璐璐率先引動周圍的井水,灑向著火的區域。
好在,璐璐搞的不是什麽遇水燒得更旺盛的邪道藥劑,不然就這火焰的蔓延速度,他們就要考慮全款買進這處宅邸了。
璐璐照顧路禹這個完全沒接觸過魔藥的人,已經說得很簡單了,連專業的名詞,素材的名稱都懶得提…
路禹還能做什麽,只能鼓掌了。
那確實是眼前一亮啊,綜合了燃燒彈和閃光彈的效果,實戰效果一等一的強,就是不知道哪些擴散的紅霧是不是很容易被風屬性的魔法干擾,如果吹到自己臉上,那不是幫對方大忙?
路禹現在算是明白了,璐璐這個野路子出身的藥劑師,說是在煉製魔藥,但是卻是在製作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屬於是煉丹不成搞出火藥的異界版。
無論是能噴射火柱的藥水,還是閃光彈加燃燒彈的豪華版藥水,突出一個便攜,好用,居家旅行必備。
路禹也理解璐璐為什麽做藥劑實驗會爆炸了,野路子出身的她和呆在學術高塔中的學派藥劑師對煉製藥劑的理解完全就不一樣。
學派藥劑師大多數時候考慮的是服用後的效果,而璐璐沒有這方面的經驗積累,入行時玩的是開蓋有獎的觸髮型藥水。
從開蓋有獎轉服用型魔藥,思路上有些偏差,導致煉藥經常出現一些奇怪的烏龍,引發更為奇特的效果,甚至是搞出大爆炸…
不過好在璐璐似乎已經在把自己炸成觸手怪之後清晰地認識到了自己的問題所在,所以他這次準備的藥水基本都是“開蓋有獎,眼前一亮”的類型,只有少數的是服用型,比如說給路禹的加速恢復藥水,給西格莉德的力量增強型與速度增強型藥水,以及霧妖的短時間強化魔力輸出的增幅藥水。
考慮到這兩天月亮越來越明亮,準備工作做的不錯的璐璐開始給大家介紹這次進入月刻結界中的會用上的裝備。
在臨時搭建的儲物棚中,各式各樣的魔藥,以及剛剛購置來,被璐璐附魔好的武器有序地擺放著。
光看這個井然有序,甚至還流出足夠間隔的擺放方式,路禹感慨萬千。
璐璐沒白變成觸手怪,她終於不是全都堆在一起了!
她變了!
大量的暖色調的魔藥中,路禹看見了一個酷似保溫杯的容器裡上半部分裝著像是青蘋果汁的液體,下半部分則是裝著桃子色的粉塵。
液體與粉塵之間有著一條明顯的分割線,不是容器自帶的。
很熟悉璐璐產品風格的路禹沒有被他清新的顏色欺騙,他本能地覺得這玩意能給他更大的驚喜。
“這個是幹什麽用的?”
璐璐來到路禹面前,伸直了手,把路禹高舉過頭小心端詳的容器夠到了手裡。
眼看著璐璐開始調動魔力,路禹趕緊阻止。
“別試了,別試了,你這些都是沒瑕疵的產品,我們就別這麽奢侈了,進結界後遇到敵人再砸個爽不好嗎,你就給我說說效果吧。”
璐璐有些失望地說:“其實這個不怎麽好用,效果也很雞肋”
“雞肋?”路禹疑惑道,“到底什麽效果啊?”
璐璐說:“這兩種素材混合到一起之後會產生劇毒,這種劇毒很好玩,對沒有魔力的人無效,但是有魔力的人置身其中,並且吸入了一定劑量之後,吸收魔力時會感受到極強的灼燒感,如果吸入劑量足夠,魔力運轉就足以讓他痛不欲生。”
路禹張大了嘴巴:“我記得之前有人告訴我,她對於下毒只會一點點的。”
璐璐一點也沒覺得有哪不對,理直氣壯地說:“確實只會一點啊,成品也就這麽點效果,還要大量吸入才能致死,我實在不知道哪好用了…剛剛煉製出來時我和塞拉都覺得會是個大殺器,但是實戰裡用了幾次才發現用處很小,如果不是煉藥的邊角料正好能湊夠一份,我都不想煉出來。”
“你看這裡的藥水,哪個不比這個慢性毒藥要強,要麽能把人燒成焦炭,要麽炸了之後地動山搖。與之相比,這個藥水雖然是完美成品,但是效果可能還不如被西格莉德焚毀的那些殘次品…”
不愧是從小玩火長大的魔女,能不能爆炸,能不能燒,才是她判斷藥劑好壞的重要指標。
也難怪讓自己點燃閃光彈加燃燒彈效果的那個魔藥時, 璐璐會顯得這麽興奮,這分明是想讓他也感受一下自己的得意之作,一起享受爆炸帶來的興奮…
自閉怪璐璐也只有在這一刻會表現得極為興奮了,也許這就是鐫刻在回憶當中,最為幸福的事情吧。
畢竟在那個遙遠的過去,有人陪著她一起點火玩,還有人看她丟火球,一起聽著爆炸地響動歡呼不已,連連鼓掌。
做完這一切之後,回到破破爛爛的小屋裡,還有人會拿出並不精致,可以說是難以下咽的食物,溫馨地一起享用。
塞拉曾說過,璐璐的人生,有一部分永遠的停留在了那個遙遠的過去。
在璐璐的父母死去之後,她那部分認知就再也沒有改變過,看上去…就像是沒有長大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