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輝院的人意識到了安東尼奧的想法。
無論路禹等人是否盜竊了遺體,並燒成骨灰,如今搜查,東西並不在他們身上,那就不該讓事情更加糟糕,何況還有使者被封鎖在內。
假設他們真的是盜賊,並且將骨灰隱藏在了隱蔽處讓他們一時半會無法找到,在光輝化身嚴密的封鎖下也無法將骨灰從教皇城內拿走,他們仍有時間一點點細細搜索。
安東尼奧其實沒有想得那麽複雜,他只是真的不想讓塞拉敵視自己…他不想成為勞倫德厭惡的人,可是教皇這個位置,容不得他退後。
他何嘗不知道勞倫德希望離開教國,陪著貓荊一起看看這個世界…
罷了,罷了…
安東尼奧已經從對話中確信路禹等人聯手完成了這一切,因為貓荊的演技斷了檔——她不再表現出對勞倫德遺體失蹤的瘋狂與焦急,轉而因為路禹與咕嚕被逼迫而憂心不已。
母愛破壞了她完美的演技。
既然路禹完成得如此出色,不留任何把柄…那就讓他贏吧。
教國不該如此無恥,生前死後都將勞倫德牢牢禁錮於身邊。
路禹收拾好行李,安東尼奧卻突然向前並向他伸出了手。
突如其來的一個擁抱讓路禹警惕心大作,然而安東尼奧低聲的話語卻讓他表情變得柔和了起來。
“告訴塞拉…我的位置容不得我有別的選擇…我很喜歡她,但真的沒辦法,不要厭惡教國,想詛咒的話,就詛咒我吧…”
擁抱結束,兩人神色如常,內心卻波濤洶湧。
路禹冷哼一聲,自然而然地挽起塞拉的手,路路一看,也自然而然地抓住了路禹的另一隻手,這怪異的模樣像極了一家三口。
在眾人的目送之下,路禹、塞拉、路路漸行漸遠。
直至三人均消失在夜色當中,光輝院眾人這才開始苦惱究竟該如何掩飾勞倫德遺體失蹤一事。
安東尼奧問貓荊:“您不走嗎?”
“兩位黑衣修女的屍體仍未埋葬,我稍後就走,不會給教皇大人添麻煩。”
安東尼奧無視話語中的諷刺,點點頭,召集所有人開始正式商議解決方桉。
貓荊狠狠地松了一口氣,如果此刻照鏡子,她一定會發現,自己笑得很燦爛。
“塞拉和路禹…演技真好啊。”她不由得感慨。
轉過身,貓荊忽然發現有哪不對…
她認真地觀察四周的光輝化身們,冷汗直流。
教皇城外,塞拉位於山頂的宅邸,三個瞞天過海的人來不及慶祝,飛速地幫塞拉收拾需要帶走的物件。
伴隨著輕微的腳步聲,屋內忙碌的三人同時向外面看去。
光輝化身之首靜靜地站在未關的門前,卻沒有更近一步,他禮貌至極地開口詢問:“我可以進去嗎?”
原本表情放松的三人紛紛警惕地站到了一塊,他們沒有回答光輝化身之首的話。
塞拉問:“安東尼奧反悔了?”
“不,他正在思考如何收拾你們的爛攤子。”
“你還是想把遺體丟失扣在我們身上啊。”塞拉神情不悅。
光輝化身之首自顧自地進入屋內,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他摘下面紗,露出清瘦的臉龐。
這是一個即將步入暮年的男人,黑發中零星可見不協調的白。
“別緊張,我不是來追回骨灰的,塞拉…”
一個卷軸飛向塞拉,她伸手接住,疑惑地打開,然後…
渾身顫抖的塞拉難以置信地望著光輝化身之首。
“勞倫德教皇擔心你和路禹的計劃出現破綻,也害怕光輝院裡有人急眼,不顧影響,當著使者們的面追查到底,所以安排了我幫忙。”
卷軸勞倫德那熟悉的字跡讓塞拉下意識去撫摸,勞倫德的影像浮現令她意識到面前的人沒有說謊。
路禹疑心重,他接過來認真看了一遍,抬起頭時,光輝化身之首滿臉無奈:“果然如勞倫德教皇所說,你總是很謹慎。”
路路問:“也就是說,你剛才一直在…”
“配合你們演戲,這不容易,讓我殺人這我很擅長,但讓我順著你們的戲發揮,並且引導向勞倫德與我所說的劇本方向…不太容易。”
光輝化身之首苦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臉:“還好我帶著面紗,他們看不到我的表情。”
路禹重重地吐出一口氣,他也繃不住了。
“勞倫德為什麽不和我們說啊,這也太嚇人了…你質疑我時,我大腦一片空白!”
“空白嗎,可我看著怎麽像是瞬間就想好了對策…你拿著書極限拉扯時我都害怕無法兜住,還好光輝院的人還是意識到了不能把家裡的醜事外露,不然…”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至於為什麽不提前說…也許是事發突然吧,我是在勞倫德教皇去世前兩天才得知你們大膽的計劃…一開始我真的想拒絕,但想起教皇為教國所做的一切,我的心不允許我繼續維持那條冰冷的準則。”
“也許留下勞倫德的遺體對未來的教國有諸多的好處,但…偶爾光輝化身們也想順從內心。他是我們的光輝,他最後的願望,應當被滿足。”
“就連善後的方法,他也已經寫好,現在應該已經被我的手下拿給安東尼奧教皇——他確信安東尼奧教皇不會為難塞拉神選,他或許保守頑固,但他絕不無情。”
那抹溫柔的光依舊在照拂著他們,即便他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光輝化身之首說:“其實除了特地告知你們這點外,我也想求你們解惑…你們究竟是如何做到的,骨灰又在哪?”
路禹與塞拉相視一笑。
能讓一位八階的帝國意志表現出如此模樣,他們無比得意。
計劃說起來複雜,但執行起來也簡單。
最初路禹的方桉的確是讓小暗將骨灰存於肚子當中,但是之後他覺得這並不穩妥,因為小暗過於明顯,總會有人察覺到,因此路禹故意帶著小暗招搖過市,讓所有人都注意到它的存在,用她吸引火力。
行動時間的選擇也很關鍵,使者的存在使得遺體丟失後教國的所有反應都畏首畏尾。
光輝化身之首比較性急,他急忙問:“我好奇的是,你們都沒有進入教堂內,那是如何…”
“你有沒有發現,從始至終,我們身邊像是少了個人?”
“少人?”
光輝化身之首困惑不已,他苦思冥想,那個路禹、塞拉、路路之外的身影一點點浮現。
美麗迷人,長著顯眼的血族小翅膀…
說話間,須臾出現在了光輝化身之首明顯,然後…不停地閃爍。
每一次閃爍,須臾都會向前移動一段距離,而她的身影是如此飄忽,如同雲霧。
光輝化身之首站了起來,他指著須臾,張大了嘴巴,許久之後,哈哈大笑。
“難怪勞倫德大人如此欣賞你,難怪塞拉神選選擇了你作為她的伴侶…這太神奇,太有趣了。”光輝化身之首不斷地搖頭,“召喚物…她居然不是人,可她是如此地逼真,光輝之神在上,如果不是仔細地去感受,誰能感受到她身上的魔力波動,這太神奇了!”
光輝化身之首只顧著開心,沒發現路路正惡狠狠地瞪著他…
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路禹根本無需進入主教堂,他只需要在召喚范圍內精準地將須臾召喚而出便可。
至於焚燒火化的道具應該是卷軸,主動進入主教堂幫忙的塞拉一定提前布置好了,內部那些陣法對付外人還可以,對付內鬼基本無效。
須臾收集完骨灰之後,只需要不斷地上演剛才那樣的閃爍把戲,在夜色當中,根本無法捕捉到她的蹤影。
路禹只需要恰到好處地返回教皇塔,在途中“順便”撿走骨灰,就可以完美地把自己摘出去。
勞倫德應該不會介意自己在草地上滾了很長一段距離才重新獲得安穩,畢竟他一向很慈祥。
“我知道了,你的水母召喚物小暗是個引人懷疑的靶子,那麽真正的骨灰呢…你藏在了哪?”
這個光輝化身之首似乎被路禹的操作震驚到了,以至於到現在都沒發現最關鍵的一環。
路路把手上的書緩緩打開,沒有召喚知識,這本厚重的書籍被挖空的書頁中存放著圓柱狀的金屬罐子。
光輝化身之首望著罐子,肅穆地起身,然後一點點跪了下去。
不知所措地路路想要移開書本,但是塞拉製止了她。
光輝化身之首眼中帶淚,輕輕將頭貼向地面:“勞倫德大人…光梧為您做好了最後一件事,以後再也不能為您效力了…我將與光輝化身們用生命守護您托起的這個帝國,直至光輝散盡,生命的終焉…若是真的存在光輝的彼岸,請讓我們於那裡相見…我們願意再一次為您播撒光輝…”
路禹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最為佩服的領袖曾經是哥布林王索蘭,願意為自己的族人延續與進步願意犧牲自己的他即便是異族也令路禹讚歎不已。
但索蘭畢竟是異族,路禹絕不會產生想要追隨他,與他一起前行的念頭。
之後無論是格朗帝國,索雷森,還是摩斯塔納,路禹沒有再見到如同索蘭一般的領袖。
直到梅拉,直到他遇見了勞倫德。
他那如細雨般滋潤心靈的一言一行,無愧於心的舉止,發自內心的善意都讓路禹忍不住想要親近他。
就像是那一朵朵向日葵忍不住面朝太陽,好似只要跟隨著他,便能夠獲得溫暖與幸福。
他不需要用陰謀陽謀,只需要展現真實的自我便能俘獲每個願意與之交談的人的心。
等到光輝化身之首光梧控制好情緒,塞拉上前與他擁抱道別。
“再見了神選大人。”
“不,你忘記了,勞倫德口中的動蕩結束之後,我們將再次見面。”塞拉笑著提醒,“保重身體,一直以來我都以為你還年輕。”
“長壽是勞倫德大人的善良獲得的賞賜,我們行走於暗影中,鮮血在我們的指縫中流淌而過…衰老總是很殘忍,也許再見面時,我已不是光輝化身之首。未來的那一位,是否依舊對您與遠去的勞倫德心存敬意,沒人能保證。”
“神選大人,請努力經營好領地吧…幸福的,不受拘束的與您的愛人路禹一起生活下去,那一定是勞倫德大人最渴望看到的畫面。”
塞拉有些尷尬,但是也不好解釋,隻得點頭。
路路緊緊地抱住懷裡的那本書,顯然書的質感不如史來姆,這讓她在磨得自己生疼後停了下來。
騎上三批早已購買好的飛馬,三人向著光梧用力地揮著手。
教皇城的燈火越來越遠,越來越澹,一切都沒入了厚重的夜色當中。
晚風拂面,三人有種如釋重負的舒暢感。
路禹對著漆黑一片的遠處山峰怪叫了一聲“蕪湖”,路路猶豫了一下,也跟著嚷了一聲,塞拉不甘示弱。
三聲蕪湖不知驚奇了多少飛鳥,三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哈哈大笑。
路禹揮了揮拳,興奮地說:“回去之後,魔法陣一開,物資一屯,大家就在領地裡當倉鼠,自給自足。”
路路興奮地拍手附和:“我和你的願望終於要正式開始實現了,話說…我們花了多長時間?”
“兩年?”路禹回憶了一下,“仔細想想,兩年時間發生了這麽多事嗎…時間有這麽快嗎?”
“時間確實很快啊。”塞拉感慨道,“兩年前,我碗裡的小可愛還在,兩年後被一條臭水產拐走了。”
“小可愛,臭水產…塞拉你在說誰?”路路表現得像個好奇寶寶,她很擔心塞拉又在和路禹說什麽自己不懂的暗語。
路禹急忙遮掩:“沒什麽沒什麽。”
路路狐疑地左看右看,發牢騷道:“我不管,我不管,反正回去之後就關門,魔力潮開始之後就嘗試研究浮空城。”
“浮空城?”這回輪到塞拉困惑了,這是路路從未和她說起過的構思。
“對啊,我和路禹當初設想時,他腦洞大開,覺得我們的領地如果能移動就更有意思了,最好可以飄到天上。”
對未來的展望永遠是積極樂觀而且循序漸進的,在這一點上,三個人都表現得很貪心。
沒人覺得浮空城這樣大膽的想法離譜,畢竟…魔力潮之下,一切皆有可能。
在漫長的旅程後,三個人終於擁有了家,也終於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