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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麓深箐裡,繁茂的植物與長綠的林葉比比皆是,踏足便是古樹參天,入眼皆為蓊綠翳翠。再抬頭遠眺高處,遠觀則松林密布,濤聲不絕,恍惚間猶然見到龍鱗鶴氅,橫盤倒垂。
一陣腳步聲傳來,一位白衣少女慢慢從樹洞走出來,幽居已久的她隻覺陽光刺眼,伸手擋住了枝葉間滲來的光點,才開始緩緩舒展身體,感受著久違的溫暖。
可就在她躡手躡腳往外走時,一個懶散的聲音忽然從頭頂傳來。
“雞足山可是秀甲天下的天開佛國,如今就這麽不招人待見,急著想要下山了?”
白衣女子下意識點了點頭,才恍然回頭四處打量,始終沒找到聲音的源頭。
此時只聽得松濤作響,一陣山風順谷而下簌簌吹開了枝葉,她才抬頭看見了有人孤身依坐在樹乾上,只見他雙手橫抱在前,閉著眼似睡非睡,安逸得如同樹上一隻白日秋蟬。
江聞早就發現了她的舉動,但沒有當即現身的意思,只是感歎著這個蜷縮自閉三天的姑娘願意走出來,事情也總算是有了個好兆頭。
剛才的話雖然已經言罷,但其中意猶未盡,真正的意思顯然是如今下山容易,可想去往別的地方可就難了。
“江掌門,你難道就不想下山嗎?”
駱霜兒神色認真地反問道,雙手壓著起皺的衣角,始終正面對著江聞,抬起的小臉被細碎陽光曬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江聞在樹上似笑非笑,隨後一躍而下落地無聲。
他剛才身處樹上,早就看見駱霜兒穿著的白衣前面雖然整理得妥帖,背後看不見的地方卻髒兮兮的,在幾天荒居之後,已經沒有了原先白衣如雪的飄邈,多出幾分落入塵凡的狼狽。
“姑娘,你想清楚怎麽下山了嗎?”
駱霜兒晃動著腦袋,細碎光點照耀在她發間,顯出了一種獨特的亞麻色質感。
她也知道江聞所指的下山是什麽,可久違地得到了外界消息的她,已經忍不住心中動身的想法,再怎麽豔麗的半山春色在她眼中,早就化為風雨如晦雞鳴不已的模樣。
江聞歎了一口氣,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霜兒姑娘,別以為你練的功與眾不同,就能為所欲為地瞎折騰。你現在之所以外傷不重,完全是以奇經八脈的內傷為代價換來的,再這麽下去後果可不堪設想。”
這可不是江聞在危言聳聽,人體的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本該互為表裡,十二經脈氣有余時,則蓄藏於奇經八脈,十二經脈氣血不足時,則由奇經及時給予補充,練武之人修煉內力拓寬經脈,也是為了達到不涸不溢,源源不絕的效果。
駱霜兒所修的武功殊異於常,偏廢一門,故而奇經八脈病源難以得到調蓄,各自經風受邪,久久移傳,勞傷未愈,瘀堵難暢,久而久之就變成了一兩次看似意外的暴發。
駱霜兒手挽著發梢,杏眼微眯地盯著江聞說道:“你說的和師父一樣,他也告訴過霜兒,本門內功一定要講究自然而然,不能過度運氣,否則修煉得越快,損廢的也越嚴重。”
武學上高屋建瓴的學識,讓江聞能輕易看透內功武學的本質,優劣利弊自然也不在話下,駱霜兒如今武功全失的問題更瞞不過他的眼睛。而沒了那門鏡鑒人心的武學輔助,駱霜兒如今的行事方式,也表現得更像她這個年紀的模樣了,就譬如她現在的躊躇猶豫。
江聞聽罷歎了一口氣:“霜兒姑娘,我還知道你師父給你的內功,少教了關於十二正經的運功法門,唯有正奇並舉,你這門內功才算是大功告成。”
“這樣吧,如果你願意加入我們武夷派,江某有把握在三個月內,徹底彌補這門內功的弊病。怎麽樣,要不要考慮一下?”
駱霜兒的柔荑貼在臉頰上,把五官都擠得有些變形,似乎在艱難地思索著,隨後低聲細語道:“三個月時間太長了,霜兒還要回到廣州去找爹爹。”
江聞歎了一口氣,抬起打著夾板的右手說道。
“駱前輩將霜兒姑娘的安危托付給在下,我本該陪你回去的。可我現在斷了一隻胳膊,你又武功全失,加之身無分文的咱倆只能走著回去。
“徒步之苦難以形容,若要從雲南翻越這重重大山走回廣東,少則兩月多則半年,到時候給駱老英雄收屍倒是足夠了。”
眼見駱霜兒有些氣鼓鼓的樣子,似乎不服氣自己走不回去,江聞隨即又用左手撐著下巴,故作輕松地說道,“哦不對,我忘了咱們很可能是清庭通緝的逃犯,官道隘口都不能走,一旦現身兩廣的地界,還沒摸到廣州的邊,想必就先被抓去蹲大牢了。”
“那你說怎麽辦嘛?”
駱霜兒氣息一餒,隨即想起了什麽般眼珠子一轉,似乎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耍無賴,“我們總不能躲在山裡不走,就在這裡隱姓埋名終老山林吧。”
“哎,都怪江某斬殺了蛟鬼,讓五羊密道從此絕跡於世上,否則或許還能夠原路返回。”
江聞皺著眉頭正色說道:“但江某必須得罪一下駱姑娘你了,你說這話,莫不是瞧不起江某?”
駱霜兒嬌憨的面容此時屬於本色出演,猛然帶上了幾分的希冀:“江掌門,難不成你有穩妥的辦法回廣州?”
“不,江某是說呆在山裡有什麽不好。多少絕世高手、前輩高人不都是隱居在山谷裡嘛。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有個地方叫武夷山大王峰……”
廣告尚未打完眼看駱霜兒拔腿就要走,江聞深深歎了一口氣,用左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霜兒姑娘,並非江某非要留你在山上,只是我見駱老前輩費勁心思,就是想讓你逃出水深火熱之地。你現在還想要回去深陷其中,豈不是讓他的心血付諸東流?”
衣袖被牽顯露出了駱霜兒腰佩的韓王青刀,再加上眼裡帶著決然的模樣,江聞就知道這姑娘,有了些不自量力的想法。
有的時候一個人身上的幼稚,不單是體現在年歲長幼,還體現在領悟的深度,雖然她說曾經去往洞庭湖習武,可就算練習時長兩年半,也不代表她就能成為老江湖,眼下對於江湖的了解還是太過淺薄。
《莊子》說∶“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江湖從來就不是一個人的事,否則身為老狐狸的駱元通,也不需要如此費力地為駱霜兒鋪路。
她這著實堪憂的江湖閱歷,難怪之前會被半桶水的袁紫衣哄住,天天跑去行俠仗義。從這樣來看,如果說袁紫衣算是初涉江湖的高中生,那麽比袁紫衣還小一歲的駱霜兒,頂多是個霧裡看花的初中生罷了。
江聞心裡咯噔一下,不禁眉頭一皺——這趟怎麽又變成帶孩子的教育旅程了?
擺正了自己位置的江聞,瞬間就明白不能把眼前人當江湖人士看待,一定要把她當成熊孩子對付才行。
“霜兒姑娘,是不是就算江某勸你別走,你也不會聽我的?”
駱霜兒點了點頭,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笑容。江聞也對於這個回答毫不意外,可他沒有阻止或反駁的意思,但他忽然將手指豎在嘴上,做出了噤聲的動作。
隨著一陣鍾鳴之聲傳蕩,兩人先後反顧而望,看向了幽悄的山裡。
駱霜兒隨著江聞的目光看去,雞足山麓在空濛的山林煙靄中,顯出一種格外的靜謐,周圍的樹木鬱鬱蔥蔥,蒼翠欲滴,在寂寂空山獨自嫻好。
對於這個聲音,駱霜兒在這幾日裡並不陌生,但這一次身處林間,她方看見一陣山嵐撲面湧來,耳中全是古寺鍾響不絕,紅塵繁華和人生世事隻如鏡花水月,轉瞬寂滅,而大自然的勃勃氣象,卻是永遠的枯榮繼替,生機長存。
“想回去固然重要,可霜兒姑娘你知不知道。”
江聞一指滿眼氤氳的咫尺山林,“你如今想找的下山之路,或許應該往山上、往更高處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