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正在外面閑逛的林沐被陳明火急火燎的拉進了家裡。
“弟兒啊!你不知道情況有變了,徐寅初改在皇姑屯召見我們了。”林沐剛一上車,陳明就急忙說道。
“皇姑屯?為什麽呀!”林沐吃驚的問道。
皇姑屯位於沈陽北郊,距離北奉天站只有一站地。離它不遠的三洞橋,就是京奉鐵路和南滿鐵路的交匯點。也是當年“皇姑屯事件”的案發地,1928年6月4日凌晨5點30分,奉系軍閥張作霖在此遇刺。不過現在,它突然被一群全副武裝的蘇軍給封鎖了,關於這一行為,蘇軍沈陽衛戍司令部的解釋是,要保證國府接收大員的安全。
陳明說道:“那我也不知道啊!我的人都撒出去了,蹲守在大虎山站的棒槌報告,說列車在那查了兩個多小時還沒放行呢,徐寅初他們自己開車笨皇姑屯去了。”
“快點開!”林沐對著司機喊了一句,接著陰沉著面孔對陳明說道:“必須趕快通知我姐,咱們東窗事發了!徐寅初他們肯定是掌握我們的底細了!他之所以改變了迎接地點,那是因為蘇聯人查車耽誤了時間,他原本想打咱們個措手不及!”
陳明拍著大腿說道:“哎呀!你跟你姐說的一樣啊!”
林沐長舒出一口氣道:“既然我姐已經想到了,那就好辦了!”
來到陳明家中,林沐沒想到齊公子早已坐在沙發上等候多時,於秀凝安靜的坐在一邊正不緊不慢的繼續織著毛衣。
“媳婦,別織了,你拿個主意唄?怪著急的媳婦!”陳明沒有沉住氣,在旁邊急切的說道。
於秀凝躺在沙發上,繼續不緊不慢地打著毛衣。她顯得很從容,也很平靜,似乎即將到來的暴風驟雨和她扯不上半點關系。
“兵來將擋,水來土囤。當家的,你能不能先把臉上的汗擦了?一個大老爺們,要連這點定力都沒有,那手下還怎麽信服你?”
當著林沐和齊公子,於秀凝沒給陳明留下任何情面。她瞧不起不能成事的男人,哪怕這個人是她的丈夫。
“你先出去,把弟兄們攏在一起在外面候著,到時聽我吩咐。”
“行,我出去,我去!我忙乎去了,弟兒!”
陳明灰突突溜了出去,屋內只剩下林沐、於秀凝和齊公子三人。
瞥瞥坐在一旁的林沐和齊公子,於秀凝捏著竹針掏掏耳朵,問道:“忠義啊,這件事你怎麽看?有沒有什麽具體打算?”
“徐寅初敢把事情做的這麽絕,說明他深知我們的底細。不過呢,這也正是讓我感到奇怪的地方,他遠在重慶,卻能這麽快摸清我們的底,您不覺得這事情有點太可怕了麽?”林沐斜睨了一眼於秀凝說道。
於秀凝點點頭,沉吟片刻後,她突然反問道:“那你是說,我們這裡應該有內鬼嘍?”
林沐湊到於秀凝身邊低聲說道:“姐,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別的,而且我估計徐寅初在咱們這裡肯定不止一個釘子。呵!徐寅初這個人我了解,在重慶時他就喜歡凡事留一手,絕不打無把握之仗。”
狠狠一咬牙,於秀凝那清秀的鳳目中,閃出一抹寒光。
“姐,有句話我想勸勸你。”一旁的齊公子突然說道。
“說吧!”
“倘若這幾個內鬼能配合徐寅初兜我們後路,那麽不出三天,我們可就什麽秘密都保不住了。”
“是啊……的確不能讓內鬼和徐寅初見面……”寒光在於秀凝眼中越積越熾,手指輕輕一動,在毛衣的領口處悄悄挽個死結,“解鈴還須系鈴人,想打破這個殘局,關鍵就在這幾個內鬼身上。”
“我們必須搶在徐寅初到達前,把他們挖出來。”抬手看看表,林沐鄭重說道:“還有一個小時,火車就要抵達皇姑屯了…….”
“還有一個小時,我們就要正式面對他們了。”拉下衣袖遮住手表,齊公子看著窗外冬月裡的關東大地,長舒了口氣。外面已是白雪皚皚,天地間幾株孤零零的小樹,在黑暗中不停地戰栗著。
“可是對於內鬼,我們該怎麽查啊?”於秀凝問道。
“從兩處下手,電報大樓和我們的電訊室。”齊公子斬釘截鐵的說道。
他這話絕不是無的放矢。在沈陽能與外界進行快速通訊聯絡的地方,也只有這兩處。
“進來!”
撂下毛衣,於秀凝拍拍手。幾個特務抬著麻袋從門外魚貫走進。
“這是近期內所有從沈陽發出的電文,你們倆看一看,該怎麽找到這幾個內鬼?”
幾麻袋電文,那就是幾十萬,乃至上百萬份抄報稿件。想要在短短幾十分鍾內找出疑點,這無異於大海撈針一般。
“這裡有這麽多份,怎麽找啊?咱們沒這個時間了。”林沐故作焦急的說道。
看著於秀凝微微一笑,穩坐釣魚台的樣子。齊公子仿佛突然想到了什麽,深吸一口氣後果決的說道:“這麽一份份查下去也不是辦法,既然發報人找不出頭緒,那我們不妨換個思路,看看收報人。”
“你打算怎麽辦?”於秀凝抬頭說道。
齊公子說道:“總部接到密報後,他不可能不回復收到信息,所以挑出所有總部回文,就從這裡開始排查。”
“拿進來吧!”
於秀凝話音剛落,幾個特務就又拿進來兩個紙箱子。於秀凝似笑非笑地看看林沐他們。
“你們慢慢找吧,我是累得頭昏腦漲了。”
“於大姐,你是真行啊!”不滿地撇撇嘴,齊公子一邊翻閱著電文,一邊滿腹牢騷的說道:“瞧你這態度,哪像個沒頭緒的樣?估計啊,你早就胸有成竹了,這分明就是在考驗我們嘛?”
甩甩披肩秀發,於秀凝莞爾一笑。
“笑什麽呀?哪有你這麽當姐姐的?不說照顧點小老弟,還總把弟弟往死路上逼?行!幫完你這次,咱倆就劃地絕交!”林沐也抱怨道。可就在這時,他手指突然一頓,眼睛盯在了一份電文上。
“怎麽啦?”齊公子問道。
“奇怪……”林沐嘟噥道。
齊公子好奇的問道:“你說說看!”
“總部回文一向不加注時間,可你瞧瞧這份,不但日期,就連幾點幾分都寫上了。”“唰”地一聲,林沐將電文丟在茶幾上,“這就是疑點!”
於秀凝點點頭,略一沉吟後她又問:“那你告訴我,他為什麽要加注時間呢?”
眨眨眼,林沐瞧瞧一旁的手表。指針正“嘀嗒”地轉動著,距離火車到站,還有二十多分鍾。
林沐說道:“除了手表對時,我還真想不出有什麽特殊意義。否則按一般的規矩,電報是不可能這麽囉嗦的。其充其量也不過就是寫上個日期,比如說這封電文下的‘巧日’。”
“可他又為什麽要跟發報人對時呢?”於秀凝又問道。
“這個…….”搖搖頭,取出與回文相對應的拍發電文。林沐看了看,皺頭緊蹙成一團。
這是一封極為普通的人員守則表,也是按照於秀凝的規定,由電訊室進行加密拍發的。內容很簡單,在得到總部允許拍發的通知後,它分一、二、三……列舉了全體人員每天的工作要求。
“一,不得晚於八點報到……”第一行這幾個字,沒有找出任何疑點。許忠義揉揉被煙霧熏痛的眼睛,繼續往下觀瞧,“二,男士裝扮得體,女士要秀外慧中,嚴禁衣衫不整……”
還是沒有疑問。
“三,聽長官訓話,嚴禁東張西望,要挺胸抬頭凝視前方……”
指針的轉動聲越來越促,吵得人有些煩躁不安。四分鍾過去了,讀完整篇守則的許忠義,依舊是滿頭霧水毫無進展。迫不得已,他再次拿起總部回文看了看,當眼睛掃到那時間時,忽然,一道靈光從頭腦中悄然閃現。
“十點整?”馬上,他又拿起《守則》看了看。而這份《守則》的拍發時間,是十一點零六分。詭異地笑了笑,許忠義取出筆,在第一行第五個字上畫了個圈。“是個‘於’字……”筆尖略一停頓,他隨口問道,“拍發時間是在十一點對嗎?”
“沒錯!”
又在第二行第十一個字上畫個圈,這回圈中的是個“秀”字。“巧日應該是每個月的十八號……”從第三行開始往後正推十八個字後,兩個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盯在那個“凝”字上。
“於秀凝?”
林沐和齊公子彼此看了一眼,雙雙倒吸一口涼氣後,二人頭上忍不住冒出一陣虛汗。
“這是用數字時間設定的密碼,如果不出所料,它是按照減數等差的方式來設計的。十一減五是六,十八減十一是七,五、六、七……要是我沒猜錯,從四行開始的第八個字,恐怕用的就是這個規律了。”
齊公子快速圈了圈,一行暗語逐漸顯露在眼前:於秀凝通共貪腐,證據確鑿。
吸吸鼻子,於秀凝淡淡一笑,拾起毛衣若無其事的打了打又開始織起了毛衣。
“姐!只要一查那天誰在班,這王八蛋就現形了。”林沐不露聲色地提醒她道:“姐,沒有多少時間了,若是沒有機會補救,姐,你乾脆把我推出來吧,咱們舍卒保車,否則咱們誰也過不了這一劫。”
“忠義,你怎麽就不明白呢?”於秀凝放下毛線說道:“你說姐是拿兄弟當替死鬼的人嗎?”
“姐,自從我來沈陽,你和姐夫就把我當親弟弟看待,我願意為你們去死。”林沐堅定的說道。
旁邊的齊公子轉過頭,不屑的冷笑了一聲,於秀凝和林沐姐弟情深的戲碼他看著想吐。
“嗨!說了不怕你笑話,姐可不是那種心狠手辣的人,小時候看到殺雞我都會哭!現在更是如此。”於秀凝低聲歎道。
林沐假意感動道:“可是姐,咱們沒有時間了。”
於秀凝微笑道:“其實我早就知道誰是內奸了,就是二鬼子和沈陽臨時城防警備司令趙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