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泉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什麽,低頭陷入沉默。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在齋戒所時,吳老狗與一眾屍體坐在大雨的塑料棚下,一邊喝酒,一邊淚流滿面的情景……浮現出那天暴雨停息之後,他們身披黑袍,義無反顧的衝向前線的情景。
曾經的他,根本無法理解吳老狗與【靈媒】的行為,但他跟著林七夜這麽久,現在似乎有些能理解了。
他願意用自己的能力去守護天下,但若是將其稱為夙願,未免有些不妥……在他的內心深處,有一件事情,比守護天下更重要。
當他年少之時在牆上塗鴉那柄黑傘的時候,他的心中,就已經有了值得他追逐一生的目標,
傘下的那個人,那才是真正屬於他的夙願。
烏泉不想欺騙霍去病,猶豫片刻後,他還是如實開口:
“先護一人,若有余力,再護天下。”
聽到這個回答,霍去病的眼中,難掩的閃過一絲失望……
他緩緩從馬車上站起,一襲黑金侯服,在風中飄舞,他看了眼低頭的烏泉,轉身走進了車廂之中。
隨著霍去病的離開,烏泉滿是汗水的手心松開,臉上浮現出一抹自嘲的苦澀。
果然,這樣的他,根本沒法得到霍去病的認可。
其他人見此,也遺憾的歎了口氣。
就在這時,霍去病的聲音自車廂中傳出:
“從今日起,你與顏仲換架馬車,來與本侯同坐……雖然時日不多,但本侯會盡量教你。”
這聲音傳出的瞬間,正欲離開的烏泉一愣,隨後臉上浮現出驚喜!
“謝師尊!”
“本侯不是你的師尊,也不曾收你為弟子……你還是與往常一樣,叫侯爺便是。”
“多謝侯爺。”
雖然不是師徒,但霍去病答應教他【支配皇帝】,就足夠了,烏泉對著那架馬車深深一拜,內心已經充滿感激。
隨後,詹玉武等人便開始準備餐食,既然現在馬匹還沒蘇醒,他們就趁著這個機會,先吃些東西,為之後的路程節省時間。
“侯爺,您的餐食準備好了。”詹玉武拿著一份乾糧走到馬車前,恭敬開口。
“本侯還不餓。”霍去病的聲音從車廂內傳出。
“這……侯爺,一會上路之後,可就沒時間吃了。”
“本侯說了……”
“給我吧。”
霍去病話音未落,一旁的林七夜便接過了詹玉武手中的乾糧,給了他一個眼神,後者猶豫片刻後,還是點頭離開。
林七夜拿著這份乾糧,掀起車廂簾子,步入其中。
空蕩的車廂內,霍去病獨自一人坐在中央,一隻手捂在嘴前,無聲的咳嗽著,絲絲縷縷的鮮血自指縫中流淌而下,滴落在車廂的地面上。
林七夜看著那張蒼白的面孔,神情有些複雜。
他從袖中掏出早就備好的絹紙,遞到霍去病的身前,後者看了他一眼,伸手接了過來。
“你……什麽時候發現的?”霍去病用絹紙抹去血跡,沙啞開口。
“我的鼻子很靈,你剛剛躲到樹叢裡吐血的時候,我就聞到了血腥味。”林七夜在他的身旁坐下,“你還剩多少時間?”
“最多,還有三個月。”
“三個月麽……”
林七夜歎了口氣,“所以,你才答應教烏泉?”
“本侯已經要死了……若是在那之前,能將我的畢生所學教給那孩子,也許他能比我走的更遠。”霍去病停頓片刻,“雖然他的夙願與本侯不同……但本侯總不能強求所有人都變成本侯,不是嗎?”
林七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殫精竭慮,心系天下的冠軍侯,這世間很難再有第二個了。”
霍去病緩緩閉上雙眸,沒有說話。
“這件事,你不打算讓他們知道嗎?”
“還不行。”霍去病搖了搖頭,“鎮邪司剛剛建立,他們的全部信念,都系於本侯一人身上,若是他們知道本侯時日無多,人心,就散了。”
“確實。”
林七夜歎了口氣,鎮邪司的那些人都是他篩選的,他很清楚,這些身懷異能的家夥之所以前赴後繼的選擇加入鎮邪司,就是因為崇拜冠軍侯,現在的霍去病,就是整個鎮邪司的主心骨,因為他的存在,這些異士才能在短時間內擰成一股繩。
可若是霍去病死了……那誰有資格來領導他們?他們會甘心屈於除霍去病之外的人下嗎?
“那三個月後,你打算怎麽辦?”
霍去病沉默不語,他緩緩掀開簾子的一角,目光落在遠處的角落中,獨自啃著乾糧的公羊婉身上。
看到公羊婉,林七夜像是猜到了什麽,眉頭頓時緊鎖:
“你別告訴我,你想讓她吃了你?”
“公羊婉的能力很強,她若是能將我吞入腹中,不僅能變化成我的容顏,還能使用我的【支配皇帝】……若是她能扮作本侯,繼續執掌鎮邪司,那一切問題便迎刃而解了。”
“所以,你才沒殺她?”林七夜立刻搖頭,“你瘋了?你想永遠被困在她的體內,成為任她支配的力量嗎?”
“本侯的壽命本就極短,但鎮邪司若是有她鎮守,便能永世長存……既然如此,成為她的力量,又有何妨?”霍去病的神情平靜無比。
“不行,你不能這麽做!你可是霍去病!”
林七夜當即站起身,拉下了車廂的門簾,堅決開口,“侯爺,你若是信得過我,這件事便交給我來處理……無論如何,我不會讓你淪為她人腹中之物。”
霍去病深深的看了林七夜一眼,那張蒼白虛弱的面孔,浮現出一抹笑意,
“好,我信你。”
他低下頭,用手中的絹紙,仔細的擦乾淨侯服上的血跡,在支配之力的驅動下,渾身血液流轉,臉上的蒼白之色被強行鎮壓下去,
他起身掀開門簾,筆挺的身姿站在馬車之前,他眺望著西方,一襲黑金侯服隨風鼓動,像是一尊頂天立地的年輕巨人。
“走吧,出發。”他淡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