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知道李澤要來參觀的那一刻起，郝仁就開始惴惴不安，也不知道對方什麽時候來，只能一直嚴陣以待。

穆言難得看見這樣的郝仁，印象中從來都是一副舉重若輕的模樣，沒想到剛才遞水給他，碰到手心，竟然全是溫熱的汗。

郝仁將李澤迎進展台，簡單地自我介紹後，李澤的目光直接落在正中的耀華3g手機上，走過去拿起來仔細端詳，手指指腹在手機背殼反覆摩挲。

郝仁正要開口做產品講解，卻見李東手心向下壓了兩下，郝仁便推後一步，緘口不言了。

主展廳依舊人聲鼎沸，郝仁此刻站在李澤身邊感到周圍寂靜無聲，連自己微弱的呼吸聲都仿佛在胸腔隆隆作響。這樣的狀態隻持續了約莫一刻鍾，郝仁卻覺得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李澤把手機放回原位，環視四周，沒有再看別的機型，便要告辭離開。還是陳競男反應敏捷，從儲物櫃拿出兩個裝有新機的袋子，遞給李東和李澤，感謝兩位的到來，麻煩兩人收下手機試用，也給耀華提提建議。

其他廠商早有人在耀華展位的過道等待，一直觀察著裡面的動靜，看李澤出來，想要邀請其去自家展位參觀，不過都被李澤委婉地托辭拒絕了，所有人隻好目送著李澤匆匆離去。

結束得太快，郝仁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用手肘輕撞一下隋祖禹，問道:“這是看中還是沒看中?”

“我看不出來，隻覺得這個人氣場好大，好有壓迫感。”隋祖禹回答道。

“我覺得還是有希望的，我遞手機過去，他都沒拒絕。”陳競男回憶了一下李澤面無表情的臉，感覺自己說得不是很有底氣。

“別想了，聽天由命吧，一會還有一波媒體過來，大家打起精神來。”穆言說。

“也是。”郝仁拿過一張紙巾擦擦汗涔涔的手，整理了一下衣冠。

不多時，穆言就出門接南方電視台的記者和攝像師去了。異地采訪是穆言常用來加深媒體關系的手段，記者離開自己的常駐地，由企業來安排行程，這樣企業和媒體相處的時間就比平時多得多，對企業的了解也更深入，不會三言兩語草草了事。

南方電視台是官方權威媒體，來香港采訪世界電信大會，出發點就不會是報道單個企業的出眾表現，而是整個國內高科技行業的發展盛況，如果能迎合這一主旨，就能獲得更多的上鏡曝光機會。

這一點，穆言已經千叮嚀萬囑咐過郝仁，不要孤立地推廣產品，而是要巧妙地融入到對行業的發展趨勢解讀中，讓剪輯師剪無可剪。

穆言的交代對郝仁最受用，而且郝仁也確實深諳說話藝術，把夾帶私貨這一技巧運用得行雲流水。

“從過去十年國內通訊技術發展來看，我們已經從落後逐漸跟上世界發展的節奏，自主研發的速度在加快，獨立創新的廠家在增多，耀華做為潮流中的一員，正勢不可擋地跟著往前走，這次我們攜3g新品到香港來，就是想讓世界看看我們勇於超越的決心。”

前面和結尾都是新聞可以使用的片段，中間郝仁還從桌上拿起了手機展示，如果剪輯了勢必出現畫面抖動，不若全部采納。重要的是，郝仁這張英俊的臉配得上整點新聞，畢竟，媒體工作者的眼睛是相當毒辣的。

唯一的難題是機位的選擇，耀華的展位太小了，如果作為背景就太過小氣，如果在休息區采訪又不能曝光產品。還是穆言有經驗，讓郝仁站在展區的一側，把新品支愣起來放一邊，兩個主角一高一低，穩定三角構圖，身後是川流不息的人潮，

這樣既反應了世界電信大會的熱鬧，又讓自家產品露了臉，一舉兩得，各方滿意。等送走媒體，今天的行程接近尾聲，展廳廣播提示半小時後活動結束，訪客漸漸散去，幾人已經精疲力盡，癱坐在休息區。

“和打戰一樣，累死我了！”隋祖禹看整個場館只剩工作人員，完全不顧形象，直接癱在椅背上。

“我現在不僅累，還很餓。”陳競男附和道。

“我們回酒店吃東西吧，我走不動了。”穆言穿著七厘米的細高跟走了一天，腳都麻木了，現在坐在椅子上揉著小腿。

“穿這個吧！”，郝仁從手提包裡拿出一雙酒店的一次性拖鞋，眾目睽睽之下給穆言遞過去。

隋祖禹坐直身子，對郝仁翹起一個大拇指，說道:“牛，實在是牛，我要是女生，非你不嫁。”

穆言漲紅著臉，把拖鞋丟給隋祖禹:“你嫁吧！祝你們幸福！”

隋祖禹嚇得趕緊躲閃，連連大叫:“饒了我吧。”

全部人笑得面部抽搐，郝仁把拖鞋撿回來，又遞給穆言，溫柔地說道:“就你一個人穿高跟鞋，你看競男姐還知道帶個平底鞋，快換鞋吧，我們回去吃飯。”

這時，耀華的其他幾個工作人員已經把展台收拾妥當，走過來和大家匯合，一行人說說笑笑走出了會展中心，身後的燈光一盞盞熄滅，喧囂了一整個白天的展廳立時陷入了黑暗。

臨近聖誕節，香港的街道一派節日的氣氛。沒有冬日的嚴寒，沒有雪花的飄灑，卻隨處可見高聳的聖誕樹。花花綠綠的燈光一閃一閃，空氣中飄著一股糖果的甜味，路過的情侶親密無間，有說有笑。看得出租車上的郝仁心裡癢癢的，偷偷將手繞到身後，悄無聲息地牽了牽穆言的手。

回到酒店，大家直接叫餐到房間。酒足飯飽後，郝仁在穆言房間享受難得的獨處時光。這段時間忙得雞飛狗跳，已經很久沒有約會，可這會兩人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沿著落地窗依偎著坐下，靜靜看著窗外燈火璀璨的維多利亞港灣。

許久，穆言出聲問道:“香港與深圳只是一江之隔，但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天過去後，我有種跨出一大步的感覺。”

郝仁也深有同感，從上午的vod公司三位高管來訪，約好進一步接洽，到下午百腦匯的總裁李澤參觀，香港本地銷售隱約有了些頭緒。

不到二十四個小時，沒有討論，沒有調研，全新的市場機會就這樣出現在耀華終端的面前，郝仁真是一點心裡準備都沒有。起初決定參加這個展會，目標只是借台唱戲，爭取點曝光，沒想到還真能挖掘到大的商機，一下還來兩個。

“我其實心裡也很慌，就拿vod來說吧，西非市場整個公司沒有一個人去過，消費者怎麽想的?消費者的購買行為偏好是什麽?真怕做不好砸了招牌。”

“天不怕地不怕的郝總去哪裡了，你之前回華科大的時候，大半夜給我打電話，還說只要敢想就沒有辦不成的事?”

穆言一翻上次院慶的舊帳，郝仁立馬告饒，這事不能再深入了，隻好嬉皮笑臉地轉移話題。

“唉，這不是想追求你，借機展示一下自己的男子氣概，你看效果挺好，你果然上當了。”說完，親昵地拂了拂穆言的長發。

穆言輕咳一聲，又把話題強行掰回工作上，正色說道:“說正經的，如果後面合作了，真得實地考察下，你想今天他們為什麽看中我們的手機，不就是其他廠商沒有針對非洲用戶需求設計，一味地用非洲市場消耗其他市場的庫存。而我們運氣好一點，歪打正著，如果我們能做得更深入一點，說不定能把對手擠掉。”

郝仁驚訝於穆言的觀察力，從對方支離破碎的對話中抓住了問題的要害，於是也不再胡鬧，說道:“是的，我認同你說的。我回去就安排人先去探探路，忙完這陣子，我也親自跑一趟。”

“我覺得還有一個問題，需要我們未雨綢繆。”

“什麽問題?”

“你的英語口語，怎麽這麽重的口音，你和隋祖禹是同學，同樣老師教，為什麽差別這麽大。”

郝仁歎了口氣，隋祖禹以前英語口語也不好，但碩士去美國讀了三年，在純英語環境下，什麽口音都沒了。自己在國內學的是啞巴英語，看和寫沒有任何問題，畢竟要查閱各種英文文獻，唯獨口語叫人頭疼。四川人n和l不分，平翹舌不分，導致英語裡是元音不到位，鼻輔音混淆，可不就被人笑話了。

“上大學前跟著本地四川老師學的，繼承了他的口音，大學沒有特別糾正，以前我從沒想過把品牌做到海外去。”

“其實口音不是問題，說話都會有口音，關鍵要把意思說順了。”

“你怎麽突然對這個這麽上心?”

“我們不是已經要走出國門，進軍海外了嗎?早點做準備不好嗎?”

“難不成我會有一天在台上，給台下各個國家各種膚色的觀眾演講?”

“說不一定這天很快就會到來。”

郝仁想著，窗外的輝煌燈火霎時間變成了媒體鏡頭的閃光燈，自己站在寬闊的舞台上，台下是密密麻麻的觀眾，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金發的，棕發的，黑發的都在等著他一鳴驚人。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把郝仁從幻想中一把拽回現實。

郝仁拿起手機，是一個不認識的香港號碼。

“喂，你好。”

“你好，請問是郝仁郝先生嗎?”

“我是，請講。”

“我是百老匯李總的秘書，你可以叫我小張，來電是想詢問貴公司下周三下午兩點，是否方便到百腦匯集團大樓詳談合作，我們的地址是油尖旺區尖沙咀彌敦道100號百腦匯大廈32樓，到時候你打我電話即可。另外，我想貴公司可以為耀華今日展出的這款3g手機申請香港ofta測試認證了……”17130/9363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