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對了,年輕人多聽聽老人言,吃不了虧,上不了當。”
楊來福得意洋洋地坐下來,點燃一支煙,深吸一口,緩緩吐出煙圈,像在為一場精彩的演講醞釀情緒。湯媛趕緊把煙灰缸推過去,為可能掉落的煙灰兜底,免得弄髒她剛拖好的地板。
“要說掙錢,還得買房子,我看你是有福之人,就是以前缺個點撥的人。就拿幾個一線城市來說,北京2001年的平均房價多少知道嗎?不到5000元一平方米,現在多少?快8000元一平方米。上海2001年一手房平均3500元一平方,現在快1萬了吧。廣州呢,2001年不到4000元一平方,現在突破7000元了吧。說深圳,你們一個個都買房了,總熟悉吧,2001年均價5000元,今年突破1萬大關了吧,你就算算如果你2001年買多幾套房,現在掙多少了。”
楊來福說起房價,如數家珍,滔滔不絕。
“大舅,你初中沒畢業,能記那麽多數學,唬人吧。”楊來福浮誇的表演每次家庭聚會都要來幾次,開口閉口上億的生意,隋祖禹早就膩味了。
“別鬧,你就說你們公司賣啥能有一倍以上的賺頭嗎?”
“沒有,沒有。”郝仁坦誠地說道。
“就是嘛,別老你們出入高大寫字樓,人模人樣,實際上都是勞碌命,一個月才幾個子,掙錢效率在我們的圈子說出去都丟人!。”
“那是,大舅一看就是有經驗的樓市操盤手,我就沒啥投資眼光。”
郝仁還沒玩夠,積極回應著楊來福,完全忽視隋祖禹狠狠瞪過來的眼神。
“不敢不敢,我小本經營,沒多少錢,比不過那些炒房團,像個集團軍一樣,哪裡有樓盤就全體出動,然後買下幾棟,聯合起來把房價炒上去再高價賣掉。那賺頭,嘖嘖嘖。”
楊來福說得吐沫橫飛,講到錢更是口水都要滴下來了。
“呵呵,那你找我借的錢不夠買樓吧,買個廁所唄。”隋祖禹不無嘲諷,話像從鼻子裡哼出來似的帶股氣。
楊來福對隋祖禹的態度也見怪不怪了,就當沒看見,接著說。
“不少公司也加入啊。就說房企吧,他們開盤不會全部賣掉,先把朝向好的房型囤起來,等價格漲上去,再一套一套慢慢放出來賣點。還有那種建築公司,眼光毒辣,知道哪裡建設商業區,就提前到附近買房囤著等漲價。要不說現在信息時代,資訊就是金錢。”
“那是,哈哈哈,大舅真是知識淵博。”郝仁接腔。
“要說你們這些科技公司,其實科技不科技沒啥用,還不是拿賣白菜的錢操賣白粉的心,不少公司也在樓市裡打轉,科技產品不掙錢,還得房市補貼才免於倒閉。你聽說過一家叫小牛科技的上市公司嗎?近年經營不善,一直虧錢,幸好早年囤了很多房,每次快堅持不下去就賣房還債,要我說做實業是真的苦……”
郝仁在這個城市已經十多年,樓市的漲跌多少了解一些。安居才能樂業,普通人不敢想太多發財致富的事,惟願有套房能在這個城市落腳。自己是個幸運兒,趕上了這個行業飛速發展,工作五年就籌夠首付,買了現在住的房子,不用忍受和人合租的擁擠和摩擦。但對於生產線上的普通工人和剛畢業的大學生,如果沒有家裡的支持,在一線城市買房真是難於上青天。
師傅高建軍的面孔適時地浮現在郝仁的腦海裡,兩口子幾十年前就來深圳打工,
一輩子呆在生產線,東拚西湊,也就在郊區工廠附近買了個小小破舊三室而已。 所以,楊來福說的做實業最苦,高建軍也說過同樣的話。
楊來福還在絮絮叨叨:“老板,我看你財大氣粗,怎麽樣,要不要一起乾,我出小頭,你大頭,我們掙錢了,按比例分錢。”
“不敢,不敢,就不當大舅掙錢路上的絆腳石了。”郝仁連連擺手。
隋祖禹看郝仁也不願意敷衍了,正好趕緊打發人走。
被隋祖禹推著出門的楊來福,門快合上的瞬間,還往門裡扔進了一句話。
“你個人沒錢,可以用公司的名義買房啊,資金閑置也是浪費啊。”
隋祖禹重重關上門,回頭對郝仁說:“這個人都魔怔了,你理他幹嘛,翻來覆去就這麽幾句話。”
“好玩嘛,我們一直說工作也很無聊,有個人樂呵下,畢竟周末嘛。”郝仁不以為然,扭頭對正在整理書櫃的湯媛說:“湯媛,買房沒?”
“沒有,首付錢沒存夠。郝總,你不會嫌棄做手機辛苦,要帶大家炒房吧。”湯媛放下手裡的書,不解地問道。
“你要這樣,我第一個離職。”隋祖禹往後一靠,整個人陷進了柔軟的沙發裡。
“哪能呢,其實,90年代就有人給趙總出過主意,建議他把擴大再生產的錢去拿地,然後把工業用地去蓋樓,商住兩用,能掙不少錢。”
郝仁說到這陷入回憶裡,七八年前,郝仁還只是老研發主管陳威的大項目經理。在一次年末經營例會,郝仁跟著陳威去匯報明年的研發預算,由於來年想要購入一批先進的檢測儀器,預算較前年有30%的增幅,需要上會評審。
當陳威把預算明細講述完畢後,當時的財經主管孟醒當即就提出了反對意見,說投入研發短期收益率極低,尤其是用於測試的儀器,購入後看不到對銷量有什麽明顯的促進作用。國家對科技企業支持力度大,不如用手裡的閑置資金和優惠貸款拿地蓋樓,出租都能賺不少,如果後面工業用地能成功轉住宅或商用,收益就更大了。
看郝仁說一半沒話了,湯媛連忙問:“然後呢?”
“趙總當時說了一段話,我至今記憶猶新,如果我們的高管都隻想著鑽營暴富,天天盯著房價漲跌,可還有做好企業的雄心壯志?如果我們的員工都隻想掙快錢,到處尋找快速生財之道,可還有做好產品的專注耐心?我希望在座的各位能穩住心緒,不要哪裡掙錢跨眼睛就往哪裡瞟,耀華隻深耕科技行業,絕不向外踏出一步,大家任何時候都勿忘初心啊。”
郝仁用趙揚式的語重心長說完,臉上平添了幾分宣誓後的虔誠。
“說的好,沒想到趙總有這等鴻鵠之志,服氣服氣。現在市場上可不缺掙快錢的人,卻缺有耐心打磨產品的人,你這是跟對人了。”
隋祖禹激動地從沙發上一躍而起,郝仁卻依舊平靜。
“是啊,趙總確實高瞻遠矚,是很有遠見的領導者,整個公司的人都潛移默化中受到他的影響,想真正做好產品。說實在的,如果掙錢正像大家說的這麽容易,還不如選條難走的路,否則還有什麽意思?”郝仁說。
“那提議投資房產的人現在還在公司嗎?”湯媛問。
“沒了,被趙總拒絕後,他考慮到自己和公司的導向不和,就提出了離職,大家都不知道他去哪裡了,不過,孟醒這個人很擅長理財,離開公司也會發財致富,之後,對我們很照顧的瓊姐接替了他財經主管的位置,就是現在比較穩健謹慎的風格。”郝仁說道。
兩人談話的期間,房間已經被湯媛收拾得纖塵不染,隋祖禹從沙發上跳下來,左看看右看看,嘖嘖讚歎。
隋祖禹從出生到現在,就沒有住過這麽整齊乾淨的屋子。他的父母忙著做生意、忙著應酬、忙著打麻將,整天忙得團團轉,從來沒有親自收拾過房間。家裡越來越有錢,房子越來越多,卻沒有一間是整齊的,哪怕是新裝修,只要一家人住上一段時間就會雜物堆積如山,到處亂七八糟。
現在隋祖禹看著從小住到大的屋子,乾淨得泛著光芒,渾身每一個毛孔都有種說不出的舒服。
隋祖禹以一種崇拜的眼神看著湯媛,認真地問:“湯媛,你願意不願意和我住一起?”
這話一出,湯媛和郝仁呆住了。
郝仁迷茫了,怎麽一直沒看出隋祖禹對湯媛有意思,一開口就這麽直接,也太驚悚了,這還不讓人家女孩子害臊死了。
湯媛就更迷茫了,什麽意思?表白也沒有直接問願不願意住一起的, 自己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隋祖禹也不像花花公子,據郝仁說完全沒有戀愛經歷,應該不會玩弄別人的感情,莫非是假象……
看兩人愣愣地不說話,隋祖禹又說:“只要你肯順手也幫我房間打掃打掃,所有生活開銷算我的。”
“你是想和湯媛合租?”郝仁問。
“是啊,要不是湯媛,我都不知道整齊這麽舒服。”隋祖禹誠懇地說。
湯媛知道自己會錯意了,羞愧萬分,拎起背包,和郝仁說了聲還有事,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聽著湯媛噔噔噔下樓的腳步聲,隋祖禹悵然若失。
“唉,她不願意和我住,我隻配住在狗窩。”
“我還以為你是在表白,沒想到你只是想讓她給你做家務。”郝仁看著不開竅的隋祖禹,無奈地說道。
隋祖禹眼前出現一副畫面,周末的清晨,他在乾淨清香的床上醒來,陽光照在身上,房間乾淨得發光,湯媛在廚房裡為他煎好一個最喜歡的荷包蛋,還有皮蛋瘦肉粥、酸黃瓜、油條……
想著想著,臉都紅了,情不自禁地說出一句話。
“結婚,我也是願意的。”
“李子健把我家打掃得這麽乾淨也沒有見你這麽感動。”郝仁很煞風景地想要打破隋祖禹的幻想。
“那是你家,我從來沒見過我家這麽乾淨過。而且,你發現沒有,她好細心,知道我不吃芹菜,今天的菜都沒放。”
“今天的幾個菜沒人會放芹菜吧!”
“你懂什麽,這是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