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仁獨自在車裡坐了很久,想要大笑卻流了滿臉的淚水,剛才和趙揚的對話猶如一場訣別,哢嚓一聲剪短了系在兩人之間的臍帶,伴隨著強烈痛苦的同時,郝仁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解脫。
等整理好對衝的情緒,擦拭掉殘留的淚痕,郝仁打開車門,朝自己辦公室走去。
辦公室裡所有高管聚在一起,自從郝仁走後就如熱火上的螞蟻,轉著圈緩解焦慮。一見郝仁推門進來,馬上把人團團圍住。
“怎麽樣?郝總,一切還順利麽?”孫皓問道。
“郝總,趙總應該點頭了吧。”陳競男說道。
“你倒是說話呀?”隋祖禹急了。
“小學弟,是好是歹說一聲吧。”沈同方如今也顧不得老人家的派頭了。
……
穆言站在後面含笑看著郝仁被眾人圍著,等大家七嘴八舌講夠了,才幽幽地說:“肯定成了,你們看他憋著笑呢。”
“你這家夥,沒想到又故技重演憋著壞呢?”隋祖禹氣急敗壞地說道。
“幼稚,幼稚。”沈同方搖頭。
“水煮魚,你幾天沒洗頭了,一甩頭髮落一地雪花,急什麽,對我沒信心嗎?孫皓,孫帥哥,你一臉胡茬,三分頹廢七分潦倒,照照鏡子配得上自己的外號嗎?沈老,沈師兄,昨晚半夜還給我發短信,你別忘記自己的歲數。競男姐,你拖家帶口,到處借錢,不要很快沒朋友啊……”
郝仁劈裡啪啦,反客為主,一陣連珠炮彈似的數落,把本來指責他憋壞的大家給說懵了,一時之間無力反擊。郝仁還不過癮,接著借題發揮,沒想到“穆老師”三個字一出口,穆言只是輕輕地嗯了一下,就讓郝仁感到一種看你有什麽話說的威懾力,立馬打住這個話題。
“大家的好,我很感動,全部都記在心裡了,耀華終端從此是我們的了!”
“耀華終端是我們的了!耀華終端是我們的了!耀華終端是我們的了!”
大家此起彼伏地重複著這句話,然後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房間外的員工聽不清裡面的歡呼聲,只能從這些哭的、笑的、哭著笑的臉龐去猜測發生了什麽。好在疑惑沒有持續太久,一個月後,再與趙揚順利簽訂公司股權轉讓合同後,所有人都接到了全體職工大會的通知。
郝仁早早地在台上等著眾人的到來,而眾人也因為迫不及待而早早到來。
“各位投資人下午好,現在我正式宣布,耀華終端有限公司不會再出售給任何企業,從此屬於我們所有人了。這意味著我們今後的每一分鍾每一秒鍾的付出,都隻屬於我們自己。也意味著公司從此自負盈虧,我們再也沒有後路可退,再也沒有任何人給我們兜底。從此,我們將孤獨地前行,獨享勝利的果實,大家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準備好了,準備好了……”
台下烏泱泱的人群,高低起伏地像洶湧的浪潮,已經積蓄好能量要衝破天際。呐喊的聲音整齊嘹亮,響過驚濤拍岸,就要穿雲裂石一般。
郝仁心中亢奮不已,後面人事總監馮都都講解股權方案,成立職工代表大會等重要的信息,郝仁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只是心中默念自己擁有了天時地利人和。
職工大會結束後已經是晚飯時間,郝仁正想去食堂,穆言卻來了電話,說穆父約小兩口吃飯。正好郝仁想要當面感謝穆父,於是二話不說接上穆言就往說好的餐廳趕。
小兩口到了餐廳包間,發現包間裡除了穆父還有一人,正是之前購房的張先生。
“爸,這位是?”穆言問道。
“這是我的助理,張北路,你們見過的。”穆父說道。
“你好,穆小姐,郝先生。”張北路恭敬地給幾人倒茶。
“爸,我們的房子是你讓張先生加價買的?”穆言說道。
“嗯,我的女兒怎麽能連個好點的住處都沒有。”穆父說道。
“爸,我們有住的地方。”穆言說道。
“現在你住的地方又小,位置又偏,怎麽行,一會就回去原來的地方住吧。”穆父說道。
“爸,不用了。”穆言說。
“爸,我敬你一杯,謝謝你這次出手相助,房子已經是你的了,我們不能要回來。”郝仁給穆父和自己倒上一點醒好的紅酒,然後舉杯敬酒。
穆父舉杯和郝仁碰了碰,口中輕輕地歎息。本來他是可以理所當然地享受郝仁的感謝,並給後輩一些教訓提點,可一想起穆言是來蘇州找自己求助的情形就開不了口。
那天,穆言從歐洲回國抵達蘇州沒多久,天莫名下起了瓢潑大雨,當穆言找到穆父的時候,衣服已淋濕一半,整個人冷得瑟瑟發抖,淒楚地訴說起公司面臨的困境。話還沒有說完,同父異母的討債鬼兄妹回來了,門外聽了幾句就闖進房間好一陣鬧,夾槍帶棒地說穆言圖謀不軌,含沙射影地說穆言變著法地侵吞家產。穆言解釋說是借款應急,兩兄妹表示既然是借款, 那就得寫借條,於是穆言逼得當面地簽了欠條,才解除兩兄妹的擔心。
“父親幫助子女天經地義,爸心裡愧疚,還讓你簽什麽欠條,這套房子算是補償,收下吧。”穆父說道。
“爸,弟弟妹妹說得對,是借款就要有欠條,後面欠款合同也得正式補一個,家和萬事興,你就按他們說的來,我們可以做到的。”穆言說道。
“房子你收下吧!”穆父說道。
“不然爸你先留著,等我們有錢再那回來吧。”穆言說道。
“你啊,太固執了。”穆父說道。
“爸,吃菜,涼了不好吃。”穆言說道。
“爸,我再敬你一杯。”
……
晚上,郝仁和穆言一起回到郊區的家中。之前居住的大平層賣掉後,郝仁和穆言就搬到這套小小的三居室。家具是郝仁十多年前第一次購房時添置的,桌椅年久失修都有些咯吱作響,原本大平層裡的穆言精心收羅的家具尺寸太大,搬不進來,隨房子一起賣掉了。
一天下來,兩人都累得夠嗆,平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以前隨便買張便宜的床墊挺舒服的,沒想到睡習慣了之前那張手工床墊,竟然覺得這張舊床墊硬邦邦的。真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郝仁說道。
“其實,硬床挺好的,對脊柱好。”穆言說道。
“穆老師,你能不能跟我說下你去蘇州找爸求助的事。”郝仁說道。
“沒啥好說的,爸很認可耀華終端的潛力,就同意借錢給我們。”穆言輕描淡寫地說道。
“就這樣?”郝仁問。
“就是這樣。”穆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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