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經過了數日的研討,智慧生活計劃的落地方案被詳細地制定了出來。
在這個過程中,郝仁的存在感非常之低,眾人回想起來,似乎郝仁只是宣布了一句會議開始,後面悠哉悠哉地袖手旁觀,再也沒有說過什麽。各部門之間的職責劃分、配合方式,甚至是執行步驟都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討論出來的,有人征詢他的意見,他就來了句“既然是大家的決議,我當然無條件支持”就算完事了,看起來還有點與我無關的意味。
然而郝仁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他甚至想到了《尚書》中那一句“惇信明義,崇德報功,垂拱而天下治”,沾沾自喜自己已經做到垂衣拱手而公司有條不紊。
達成共識的最後一次會議,郝仁的目光掃視房間裡的所有人,發現所有人都再為親自參與公司重大決策而亢奮,直到目光和隋祖禹交匯在一處才找到了唯一不滿意的人。
會議一結束,隋祖禹就竄到郝仁面前,說道:“天台聊聊?”
聽到天台兩個字,郝仁眼皮無意識地跳了一下。郝仁一向特殊對待共同走出校園的好友,容許隋祖禹對他不用尊稱,說話直來直去。但職場總歸是職場,隋祖禹還是分得清領導是誰,當他忍不住自己的直脾氣的時候,就會約郝仁到天台聊聊,仿佛在高處,兩人即使有啥情緒,風一吹就散了,不會留有芥蒂。
“怎了,這又是?”郝仁扶著欄杆問道。
“郝仁,高師傅最大的願望我多少也知道一點,就是希望耀華終端這個品牌能夠在世界上首屈一指,不要受洋品牌的鳥氣,他一個老工人都有這等胸懷,你我更是應當不忘初心。”隋祖禹說道。
“我的願望沒有高師傅宏偉,就希望他好起來。水煮魚,你到底要說啥?”郝仁一聽隋祖禹都開始思想教育了,深感誤會有點大。
“我知道你為高師傅的病操心,但是你也不能對工作這麽敷衍?”隋祖禹質問道。
“我啥時候敷衍了,我這麽兢兢業業的。”郝仁莫名其妙的說。
“當初你說讓大家參加調研感同身受一下,我也沒啥意見,怎麽你對整體方案是一點都不參與,就讓大家自己討論啊。”隋祖禹說道。
“大家討論出的結果和我預想的一樣,又有什麽關系。”郝仁說道。
“可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已經想好的事,令行禁止,說乾就乾,現在這樣散亂地討論,豈不是浪費時間。”隋祖禹說道。
“你個榆木疙瘩,上次和聊完,沒想到你還是沒有弄明白一件事。我是公司的最高管理者,但我本身決定不了大家的思維,你們幾個是初代的元老,見過我做正確的抉擇,對我有天然的信任。可那些後面來的員工呢,新成長起來的主管呢,少了這麽一層關系,怎麽樣和我們融合在一起,不打折扣地執行公司的決策,沒有比參與決策更好的辦法了。退一萬步講,你我都將老去,總是要退出這個位置,到時候怎麽把公司交到更有能力的人手上,難道不需要給候選人時間磨礪麽?”郝仁說道。
隋祖禹聽了這句話有些傷感,囔囔問道:“這麽快就要想後路了嗎?我還沒有乾夠呢。”
“有你乾夠的時候,我不過是深謀遠慮而已。”郝仁拍了拍隋祖禹的肩膀,帶了些安慰之意。
“哦。”
兩人居高臨下,一起看向遠處,那裡有一條細細的線,是海與天的交界處,很平靜,看不出什麽波瀾。
不久後,耀華終端的一條全家福廣告片襲向春節後從家鄉回到城市,尚在假期余韻之中的人們,片中講述了在外打拚的子女一年只能陪伴父母數日,剩下的時光由耀華終端的各種產品為子女彌補缺憾,隨後畫面出現了相隔兩地的父母子女一起運動,一起追劇,一起玩樂,如同還在一起一般。最後字幕打出耀華雖好,但親人的相伴無可取代,叫人淚目。
這條廣告片的畫面故事雖然製作精良,但也談不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但它出現得天時地利人和,切中了假期綜合症的人們,在網絡上引起了大量討論與轉發,稱耀華終端不是什麽科技公司,而是創意公司,做個廣告,也能看出電影的體會。
第一炮打響之後,按照應用場景分門別類的生態產品套餐出現在耀華終端的門店,比單品更優惠的價格直叫人心動,在暫時沒有新品推出的3月份,各種單價遠低於手機的產品掀起了一股逛店熱潮,利潤率直逼旗艦機型。
這個結果讓耀華終端全體員工都很振奮,畢竟所有人都曾經參與其中,有種自己孩子有了出息的感覺。
周五下班,郝仁特別讓阿姨多準備幾個菜,打算乘女兒還在老家過寒假,和穆言在家好好慶祝一番。
結果菜全部上桌了,紅酒也在醒酒器呆了一會了,左等右等還不見穆言回來,電話打過去,穆言說今天可能慶祝不了,老對手又死灰複燃了。
郝仁掛了電話打開電腦,穆言已經把一篇文章發了過來, 名為《耀華終端的雜貨鋪能走遠?》,一看文字極盡諷刺,都不知道哪來的深仇大恨。
耀華終端想掙錢想瘋了,這邊掛著高端的名義,把手機的價格賣得高不可攀,另一邊又拓展外延,貨品鋪滿了雜貨鋪,電腦、平板、耳機還能理解,接線板、台燈、門鈴簡直是匪夷所思。前後自相矛盾,無法自洽,既然走所謂的高端之路,何不把精力鋪在精品上,既然要掙快錢,就不要什麽錢都掙。
郝仁看完又打電話給穆言,說道:“別處理了,回家吃飯吧。”
“不行啊,還沒有搞清楚誰在後面搞鬼。”穆言說道。
“我知道了。”郝仁說道。
“誰?”穆言問。
“你看文章最後一句話。”郝仁說。
“嗯?掛羊頭賣狗肉的行為要不得,哪怕是首屈一指的國產品牌,還不如坦誠對待消費者,哪怕主流業務一時有些波折,有過王者的經歷,又何愁沒有翻身之日。”穆言念道。
“是馬旭峰吧。”郝仁說道。
“好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我都以為理想退出了手機行業了,運營商渠道式微後,去年整年理想都沒有銷售多少台,還有心情來碰瓷我們,真的很無語。”穆言說道。
“隨他去吧。”郝仁端起一杯紅酒抿了一口。
“不管他?他在好幾個媒體發了類似的文章。”穆言說道。
“不管了,理他就輸了。”
郝仁看向窗外,窗外是大海,用亙古不變的旋律衝刷著海岸,海那麽壯闊,與之相比,人那麽渺小,那麽小肚雞腸,總是給自己設定邊界,然後糾纏別人做困獸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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