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鍾楠獨自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坐著，回想起此前沈同方種種表現和欲言又止的話，隱隱預感自己將面臨前所未有的機遇，說不期待是假的，課心裡卻也完全沒有做好準備，只能懷著急迫的心情一遍遍翻閱沈同方留下的資料。

鍾楠不敢在工作日鑽研，他的座位在辦公室中央，被眾人環繞著，若是讓大家看到自己這般露怯，萬一真要扛起整個團隊往前走，又將如何服眾?鍾楠現在很想知道，要多努力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跟著沈同方這麽多年，所有流程和方法沒有說不熟的，可要怎麽樣才能像沈同方那樣舉重若輕，說出的每句話都讓人信服，鍾楠還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

中央空調出風口掛著的紅飄帶在頭頂上招搖，鍾楠還是覺得熱，轉身就想打開一側的電風扇，卻看到郝仁和沈同方並肩走過來。

“我就說這小子一定在這躲著努力，你還不信。”沈同方笑著說道，一副打賭贏了的樣子。

“小孩知道天降大任，臨陣磨槍呢。”郝仁說道。

“郝總，沈老，你們怎麽周末過來公司?”鍾楠被識破後慌忙合上電腦，起身迎接兩人。

“你小子猜不出來我倆為什麽來找你嗎?”郝仁問道。

“猜出來也不能輕易說出來，工作的安排還是得領導安排，不能亂了規矩。”鍾楠滴水不漏地答道。

“哈哈哈，我推薦這小子就是因為他年紀不大，沉得住氣，擔得起重任。”沈同方得意地對著郝仁說道。

“鍾楠，從今天開始，公司要把芯片團隊交給你，正式任命周一發出。從今以後，你將成為研發體系最年輕的總監，但要記住我不會因為你年輕就降低要求，團隊所有kpi都在你鍾楠頭上，不要辜負沈老對你的栽培，好好乾。”郝仁說道。

“你們覺得我真的可以嗎?”鍾楠難以心中渴望，但語氣又不確定地說道。

“重要的不是我們覺得，而是你覺得。現在你告訴我，你願意接受這個安排嗎?”郝仁說道。

要馬上決定，鍾楠的腦子轟地亂做一團，眼前浮現出很多人和事，曾經失敗的痛苦和成功的喜悅交織一處，外人的嘲弄和隊友的鼓勵混雜其間，百味雜陳，燉成了一鍋粥。短暫的愣神，鍾楠發現眼前的兩個人在等著自己的回答，強定精神，從紛飛的思緒中捏住了深潛內心渴望的頭緒，他要這樣一個機會，他要像沈同方那樣做出一番傲人的成績。

“我接受！”鍾楠不再遲疑。

“走，跟我來。”沈同方拍著鍾楠的肩膀滿意地說道。

鍾楠前後腳跟著沈同方進了辦公室，才發現昔日滿滿當當的辦公桌空空如也，沈同方彎腰撿起地上孤零零的一本書放到旁邊的紙箱裡說道:“鍾楠，明天起這就是你的位置了，好好乾。”

“沈老，這就要走了嗎?我其實坐外面挺好的。”鍾楠說道。

沈老把有點別扭的鍾楠拉過來，略一用力按在座位上，然後說道:“就坐著，不同的位置有不同的擔當，不要怕，走到這裡了，就知道怎麽做了。好了，你慢慢體會，我走了，記得給牆角的琴葉榕澆水，這樹四季常青，長盛不衰，意頭好。”

沈同方說完，抱起紙箱便關門離去，留下鍾楠一個人愣神，不知道心情是沉重、傷感還是期待。

這天后，沈同方就從耀華終端的大樓裡悄無聲息地消失了，沒有任何的歡送會，沒有和任何人告別。按照沈同方的意思，既然不是結束，就無需告別，指不定在哪個午後還會重逢，來一場熱烈的觀點碰撞。

公司的任命全員公布後，鍾楠開始收拾東西，準備搬進來沈同方的辦公室，坐在周圍的同事起身恭喜鍾楠的升遷。

“楠仔，不鍾總監，恭喜恭喜。”

“鍾總監，恭喜升遷，以後我們大家就仰仗你了。”

“總監，是不是請大家夥吃飯呀！”

......

鍾楠不擅長交際，平日少說多乾，面對大家的熱情有些不知所措，隻好“一定一定”，“感謝感謝”地走過人群。走到過道的時候，鍾楠才發現和自己同一波入職的許正江並沒有起身，也沒有忙於工作，只是面有慍色地掃視著周圍的一切。

鍾楠大概知道許正江會心裡不舒服，都是同一批入職的學生，還是留洋歸來，比大多數國內院校的應屆生更有國際視野。如果是一個空降的資深管理者，許正江還能夠理解一點，輸在管理經驗上。可既然是哪部選拔，憑什麽就是你鍾楠上位。

鍾楠明白，但卻不知道如何處理，去安慰，看起來是勝利者的炫耀，去批評，對方又沒有做錯什麽，難道還能說工作不能不高興嗎?人心，恰恰是鍾楠最難管理的一項。

次日，鍾楠召開部門會議。

“各位同事，沈老離開公司到更重要的地方去了，公司便把他的工作交給了我。對於這個任命我很惶恐，我年紀較輕，團隊還有很多比我資深的成員，坐在這個位置上，我無時無刻不感到如履薄冰。都是多年一起拚殺的戰友，我就直說了，我需要大家的幫助，也請大家不吝賜教，多多支持。沈老雖然離開了，但是自主芯片這條路公司還要走下，希望大家能夠和沈老在的時候一樣，團結一致，盡心盡力，我們一起做出成績。”

鍾楠將演練了多次的開場說出了口，他主動示弱，主動提要求，想凝聚人心，蕭規曹隨般延續舊有的運作模式。

技術領域的生存法則很直接，基本上是誰的技術牛聽說的。鍾楠的能力是對於晚一些進公司的後輩自然是高山仰止，看到鍾楠升職後不擺譜不拿喬，自然是熱烈歡迎，一個勁地鼓掌。比鍾楠從業經驗久，入職耀華終端晚的前輩雖然心裡有想法，但也確實沒有鍾楠熟悉公司，自然也沒話說，昔日同事，今日領導，面子還是要給，也是不緊不慢地鼓著掌。

鍾楠看情形覺得自己過關了，於是按流程讓各項目經理匯報項目進展，開始一切如常地進行著，直到許正江匯報。

“我這邊沒有問題。”

許正江這句話說完就沒有出聲，鍾楠一開始還以為他在措辭，等了半天才知道說完了。

“嗯，你的項目很少有問題，但還是像沈老在的時候那樣，把上周的進展打開說一說，讓我也了解下。”鍾楠說道。

“沈老讓我全權負責這個項目，既然沒問題，就不浪費大家的時間，盡早結束會議吧。”許正江說道。

“你有什麽急事嗎?”鍾楠強壓心中的怒火，盡量平和地說道。

“沒什麽，說了也未必聽得懂，何必走形式呢。”許正江不無諷刺地說道。

鍾楠不想在眾人面前和許正江爭執，便說:“開會確實要需要高效，我私下找許工對進展吧，散會。”17130/10829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