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一隊斧騎兵突然撞進了元軍兩個陣線的中間,目的顯然是把伯顏與阿裡海牙的陣列分割開。
至於斧騎兵,顧名思義就是持斧的騎兵。
兵源有兩個來源,一是張玨將他的斧頭隊中擅騎馬的兵士挑出來,二是在騎兵中挑選斧頭用得好的,兩者編練出一支新的騎兵。
他們騎的是最高大的戰馬,穿的是最堅固的盔甲,持的斧頭則有兩把,一把是擲斧,兩面都有刃,用於衝撞前拋擲,另一把是長柄戰斧,又重又大用於衝撞後劈砍。
至於弓弩手雷之類的武器則都沒有裝備,因為這支騎兵的作用就是突擊切割戰場,講究的是迅速與凶猛。
他們本就是張玨的斧頭隊的替代,要的就是劈碎一切的氣勢。張玨堅信,在戰場上只要氣勢能壓倒對方,那就能壓倒對方。
「噗。」
「噗噗噗噗……」
擲斧落出,血肉紛飛。
元軍騎兵再抬頭看那執大斧、跨高頭大馬的黑色騎兵橫衝直撞過來,心一虛,不少人便扯過韁繩。
「殺!」
斧騎兵於是徑直撞過了元軍大陣,像是將一根柴火劈成兩瓣。如此一來,伯顏便已指揮不了阿裡海牙的兵馬了。
尤其是此時阿裡海牙所部正陷在澤地之中。
戰事至此,伯顏愈發感到了失敗正在迫近。
他不停催促著兵馬進攻唐軍,甚至親自衝上前方,然而似乎已難以挽回戰局了。而腦子裡還有一個念頭在不斷冒出來。
「撤吧,撤了還能穿過山東回燕京去,沒必要把命送在這裡。」
「但這樣一來,就沒有再反擊的機會了。燕京就完全陷入被動,守不住的……」
「守不住又怎麽樣?可以退回草原,只是回到成吉思汗滅金國以前,大蒙古國的疆域是那樣的廣闊。西邊還有旭烈兀汗。」
伯顏確實有要為大蒙古國死戰的想法,但不由自主地覺得,現在還沒到時候。「鳴金,鳴金!向南撤!」
此時此刻,阿裡海牙還在猛攻陸秀夫的兵馬。
因為不久前伯顏才告訴他,一切都在預料之中,陸秀夫馬上就要大敗,只要把陸秀夫的人頭掛在陣前,他們還要順勢擊敗張玨。
然而,這邊還在泥濘之中廝殺,身後卻已被唐軍騎兵突擊過來。緊接就是鳴金之聲響起。
「撤!我們也撤!」阿裡海牙大喊道。
伯顏的主力能不能撤走還未可知,阿裡海牙這一萬人卻已陷入了艱難的處境。他們北面是龍湖,東面是蔡河,南面是張玨派出的斧騎兵。
而在西面也已響起了殺喊聲,那是鄭州城中的守軍已經出城,要封鎖他們的逃路。更讓阿裡海牙難受的是,在這個地形下,他的大部分騎兵已經下馬步戰。
「勇士們!殺出去啊!」
震天的殺喊聲傳來。
躺在泥濘裡的陸秀夫眼皮動了一下,緩緩睜開了眼。「陸相公?陸相公醒了!」
「鄭州……鄭州城……」
「沒有丟!陸相公,鄭州城沒有丟,是元軍騙我們的。張玨元帥已經殺回來了,我們要勝了,就要勝了。」
陸秀夫的喉頭滾動了一下,道:「好……好!」
「大夫!大夫,快看看陸相公怎麽樣了?」
「陸相公沒事,不是病了,更不是被嚇暈過去,只是睡著了,睡著了。」
「那就好,那就好。」
陸秀夫已伸手撐著爛泥,站起身來。
他向前方走去,只見戰事已然接近尾聲了,阿裡海牙那些陷在泥濘裡的兵馬已有不少投降的
,只剩下最後百余人被唐軍包圍。
「老師。」范學義趕上來道:「有將軍問是否招降阿裡海牙?」
陸秀夫搖了搖頭道:「戰到這等地步,其兵馬皆降猶在負隅頑抗,殺了。」
「是。」
不遠處一杆旗幟正好緩緩倒下,落入了泥濘之中。
元軍旗手已經戰死了。
阿裡海牙身邊的人已然越來越少。
陸秀夫看了一眼,覺得沒什麽問題了,繼續向前走去。走了一會不遠處有怒吼聲響起,說的是十分純正的漢語。「大丈夫當建功當世!雖戰死無悔!」
那是阿裡海牙在喊。
陸秀夫沒有再回頭。
他太累了,沒心情去管注定了下場的敵人,他想去看看伯顏的主力如何了。
在他身後,阿裡海牙還在奮力廝殺著,滿臉絡腮胡的臉上沾滿了鮮血,表情凶狠異常。
但再凶猛,還是被那些持斧而來的唐軍一下一下地劈倒。
終於,一具魁梧的身體砸進了泥濘裡……
而陸秀夫已走出了泥濘,踏上了堅實的土地。
他停了一下,感受著腳底板下那種堅實給自己帶來的安心。
抬眼看去,前方到處都是血和屍體,遠遠地,拿看到伯顏的大旗正在搖搖晃晃地向南去,顯得十分狼狽。
素來矜持莊重的陸秀夫難得開口譏諷了一句。「哈,伯顏丞相。忽必烈用人,不過如此……」
戰場上號角聲又響,張玨的大旗開始向南,追著伯顏而去。
於是唐軍騎兵很快也調轉方向,隨著主帥的大旗繼續追擊,隻留下一片狼藉的戰場和漫天的呻吟。
這一切還是要留給陸秀夫收拾。
直到夜已經深了,陸秀夫才終於帶著傷兵與俘虜返回鄭州城。
他卻還是不敢完全放松下來,因為伯顏的兵馬雖被挫敗,便畢竟還未被殲滅。河南局勢要蓋棺定論還差一點,越是這時候,越不能放松。
但直到天明時,才得到了新的消息。
「陸相公。」
門外才響起了呼喚聲,陸秀夫便立即驚起,問道:「是張帥回來了?!」
「不是。」
下屬卻是徑直領著一個人推門進來。這於禮不合。
然而,陸秀夫抬眼一看,見到的竟是林子。「你怎來了?陛下?」
林子關上門,道:「陛下正在去往洛陽,不放心鄭州局勢,特命我過來。」
陸秀夫反而一驚,忙道:「伯顏向南逃了,必逃入宋境。若他與呂文煥聯合,齊攻陛下,則險矣。林司使請速派快馬報給陛下。」
「消息軍情司自然會傳。」林子卻波瀾不驚,道:「軍情司也有幾個消息要給張元帥與陸相公。」
「什麽?」
這些事,林子這次來主要是要告訴張玨的,同時確實也需要告訴陸秀夫,遂道:「山東嚴忠濟,陛下已派人聯絡了。你們與其追著伯顏的騎兵,不如徹底斷了他的歸路,才能讓他匹馬無歸。」
「山東若能招撫,太好了。」陸秀夫先是一喜,其後卻是沉吟起來,依舊有些憂慮,道:「可若是伯顏不往山東退呢?」
「有些事輿情司那邊更清楚些。」
林子道:「其實宋國成了外敵之後,這些事也該歸我們打探,但輿情司在那邊探子多。」
「什麽?」
「之前陛下便派王蕘暫時安撫了呂文煥,但呂文煥畢竟是一方藩鎮,只怕不會真被王蕘完全說服。故而,陛下這次親自過來。」
「陛下有把握鎮住呂氏?」
「陸相公認為呢?」
陸秀夫習慣性地點了點頭,思考著這事。
想著想著,他忽然歎道:「洛陽,是天元吧?」
「什麽?」
「棋盤上的天元。」陸秀夫喃喃道,「陛下這一落子,若佔住天元……只要降服呂氏,則伯顏失去呂文煥助力,只能逃往山東。」
「到時山東嚴忠濟已降。」
「伯顏走投無路,全軍覆沒,則蒙元只剩燕京孤城,早晚必敗。」
「再告訴陸相公一個消息,輿情司有臨安來的消息,我暫時還不知詳情。」
「臨安?那陛下只要降服呂氏,只要佯作順漢江而下斷賈似道糧道之態,臨安先亂,賈似道大敗無疑。」
林子問道:「陛下的意圖,陸相公已明白了?」
「明白了。」
「好,那我要趕去見張元帥了,再會。」
陸秀夫起身送了林子之後,回到公房中便繼續思忖著,之後漸漸興奮起來,連手指都在桌案上輕點,仿佛在下棋一般。
他棋術不錯,此時揣度著李瑕的意圖,腦子裡也漸漸有了一個棋路。
時而搶佔四角,時而佔據正中,下棋需要不急不緩,以點帶面,最後形成優勢的局面。
現在這步棋一落,已到了可以圍殺掉一條又一條大龍的時候了……
衛州以南的官道上,一支兵馬正在行進。被拱衛在其中的正是李瑕的禦駕。
路途上還需要處置的公務多,有時他也不會騎馬,而是在馬車上坐著。偶爾閑了,他也會陪韓巧兒下下棋。
因馬車顛簸,他們便用炭筆在紙上畫了個棋盤,畫三角或圓來代替棋子下棋。
這日行路到西孟薑女河邊,隊伍都停下來了,一局棋卻還難解難分。韓巧兒棋力雖然不高,卻能記下許多棋局,越下越厲害。
只見李瑕支著下巴沉思了很久,終於下筆圈了一下。
韓巧兒睜著大眼看了一會,終於泄了氣道:「哇,李哥哥你下棋好厲害啊。」
隨著她這聲喊,張文婉已探頭進來,訝道:「咦,巧兒你還會下棋?」
「又不難啊。」韓巧兒拿起棋盤,道:「圍棋比較難,但你看這個,這個簡單,五子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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